那馬連跑兩日，早就疲憊不堪，馬蹄一滑，連人帶馬全摔在地上。

    好在沒人受傷，宋南一拉著溫鸞繼續(xù)往上走，“下雨更好，他追不上的，葉家暗衛(wèi)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沿途又設(shè)了埋伏，他這回決計(jì)活不成了?！?/br>
    溫鸞甩開他的手，扭頭往回走。

    “你干什么去？”宋南一拽住她。

    “我去找阿薔！”

    “不行，下面太危險，刀劍不長眼，那些人可不管你是誰?！?/br>
    宋南一死死抓著她不放手，“阿薔機(jī)靈得很，不會有事。”

    他語音一頓。

    溫鸞順著他的視線回身望去，山下，黑乎乎的官道上燃起無數(shù)火把，迅速將小村子圍了起來。

    宋南一臉色大變，強(qiáng)拽著溫鸞拼命向前跑，然而溫鸞本就體弱力衰，接連的趕路已是疲憊到極致，腿早就不是自己的了，被他拖著沒跑幾步就重重跌在地上。

    “快走，快走！他的援兵到了！”宋南一扶起她，急得額頭青筋暴起，暗道葉家也真是廢物，整天夸口暗衛(wèi)天下無敵，結(jié)果四五十號人竟拿不下一個高晟，白白浪費(fèi)了這個絕佳的機(jī)會。

    溫鸞實(shí)在走不動了，“你自己跑吧，一個人逃命容易些?！?/br>
    “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不管！”

    “他不會殺我，我哄哄他……”

    溫鸞感到宋南一的身體猛地一僵。

    背后，一陣寒意侵襲。

    就好像黑暗中悄無聲息蟄伏著一只龐然大物，一直不動聲色注視著她，溫鸞只覺每一根汗毛都豎起來了。

    她告訴自己不能回頭看，可身后的人仿佛有某種魔力，吸引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向后轉(zhuǎn)去。

    松濤聲海浪般激蕩著山谷，山林瘋了似地左右搖擺，高晟就站在那里，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

    他的聲音也和這山風(fēng)一樣的了，嘶啞、暴戾，帶著駭人的威壓。

    “溫鸞，你說我不會殺你，”高晟笑著，一步步走近，“只要你肯哄哄我，我就像傻子一樣被你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巨大的恐懼讓溫鸞無法動彈，只僵硬地?fù)u頭，“不，不是……”

    “你們一早商量好了，假意順從，伺機(jī)逃跑，讓我想想，大概就是馬球賽那天？啊，那么折磨你都不肯說實(shí)話，看來你真的愛死了他?！备哧瑟熜χ?，眼底盡是狂暴和殺意。

    “焰火就是信號，呵，真夠有詩情畫意的，難怪你那么主動，原來是為了給我下藥。騙我好玩嗎，忘了我和你說的，會死人的，很多?！?/br>
    高晟向她伸出手，“讓我看看，你能不能承受這個后果?！?/br>
    溫鸞大腦一片空白，不敢祈求他的原諒，不敢設(shè)想自己的結(jié)局，傻呆呆的站著，連跑都忘了。

    “跑！”宋南一猛地推她一把，手腕一翻，一把匕首赫然刺向高晟。

    高晟躲都不躲，劈手抓住他的手腕，順勢反擰住了他的胳膊，這次，高晟沒有留情。

    一股大力朝右臂襲來，但聽嘎嘎的骨頭斷裂聲，宋南一捂著右肩膀慘叫一聲，被迫跪在地上。

    他也著實(shí)硬挺，只叫了一聲便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出聲，只示意溫鸞快跑，不要管他。

    高晟一腳踩住宋南一的背，繡春刀抵在他的脖子上，咬牙笑道：“溫鸞，你想跑的話我不攔你?！?/br>
    說著，繡春刀微動，宋南一的脖子立刻出一道血痕。

    “不要！”溫鸞撲通跪在他腳邊，“你別殺他，我不跑了，再也不跑了，你放了他，求求你放了他！”

    高晟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凄厲蒼涼，透著無盡的悲哀和失望，聽得溫鸞一陣心悸。

    好一會兒，他才止住笑，“如果你剛才不管不顧地跑掉，我或許會放他一條命?！?/br>
    溫鸞腦子轟的一聲，呆呆看著他，半晌說不出話。

    “我再給你一次機(jī)會?！备哧晌⑽澭?，嘴角浮上一絲捉摸不透的笑意，“我數(shù)三個數(shù)，你可以選擇跑還是不跑?！?/br>
    “一。”

    溫鸞看看他，又看看宋南一，猶豫不定。

    “二?！备哧墒掷锏牡毒o了幾分，“想好，只剩一個數(shù)了?！?/br>
    溫鸞嘴唇動了動，抓住了他的袖子，似是要站起來逃跑。

    高晟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緒，“三！”

    他聲音尚未落地，溫鸞已迅速起身，起身的同時，手握住了他腰上短刀。

    錚——

    寒光閃過，短刀扎在高晟胸前，當(dāng)啷，又掉在地上。

    短刀上的血水混在地上的積水里，泛成淡淡的紅絲。

    高晟看著胸口上的傷口，滿臉的難以置信，他松開宋南一，伸手抹了下傷口，捻捻手指上的血，又聞了下，舔了舔，才相信自己受了傷。

    “真是可惜，你沒拿過刀，沒殺過人，不知道該刺哪個地方才致命?！备哧烧归_一個燦爛的笑容，眼睛睜得大大的，幽幽閃著鬼火一樣的光。

    “扎到肋骨上面了，力道彈回來，你沒握住。讓我看看，你的手是不是被刀鋒劃破了？”

    宋南一猛地抱住他的腿，竭盡全力大喊：“鸞兒快跑！”

    高晟飛起一腳，登時踢得宋南一口吐鮮血，他死死盯著溫鸞，“為什么？”

    溫鸞不住后退，強(qiáng)撐著不讓自己倒下，“你故意捉弄我，無論我跑還是不跑，你都會殺了他，你不過是想看我后悔崩潰的樣子?！?/br>
    “可以啊溫鸞，都能看穿我的心思了?！备哧设铊罟中χ讲奖平?，“我可太想看你崩潰的樣子了，尤其是在我身下的時候，宋南一大概還沒看過你那樣子吧，不如讓他看看？”

    轟隆隆，一聲接一聲的悶雷就像有無數(shù)個巨大的鐵球擊向冰面，他的臉被閃電照的一下青白一下陰暗，凌亂的發(fā)絲在風(fēng)中散開，宛若地獄勾魂使者。

    溫鸞頭皮一炸，“你瘋了！”

    “瘋？我不會瘋，一會兒瘋掉的是你，在你最愛的人面前，被你最恨的人上，很刺激對不對，越是刺激，你就越有反應(yīng)……別搖頭，我跟你做了那么多次，比你更清楚你的身體。”

    高晟笑著，死死盯著面前的人，毫不掩飾自己的恨意，然而絕望還是藏不住了，一點(diǎn)點(diǎn)從眼底浮現(xiàn)出來。

    “瘋子，瘋子！你就是個徹頭徹底的瘋子！”

    溫鸞緊緊捂住自己的衣領(lǐng)，她知道高晟說到做到，這個瘋子絕對會當(dāng)著宋南一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來，讓自己一次又一次隨著他瘋狂。

    他要用無盡的侮辱，把自己做人的根基都打掉！

    看著獰笑著走近的高晟，溫鸞跌跌撞撞后退著，除了哀求，她已經(jīng)沒有辦法了，“求你，不要……”

    忽腳下一空，她失去平衡整個人向后倒去。

    他們都沒注意到，她身后黑乎乎的不是灌木林，而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溫鸞連叫都沒來得及叫出聲。

    掉下去的一瞬，她看見，高晟跳了下來。

    風(fēng)聲從耳旁呼呼刮過，天地都變了樣，所有的所有一瞬間離她遠(yuǎn)去，唯有高晟，離她越來越近。

    身子急劇下墜，她什么也感覺不到了，一切變得那么虛幻，只有牢牢抱住她的那雙臂膀，是真實(shí)的。

    第41章

    ◎不要以為我會像過去一樣待你◎

    溫鸞是被雨水澆醒的。

    看著灰蒙蒙的天, 頭頂折得七零八落的樹枝，她躺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是被高晟逼得失足墜崖。

    溫鸞活動下手腳, 沒有受傷，一扭頭, 就看到高晟那張恨人的臉。

    雙目緊閉，面如金紙, 臉上到處是擦傷的痕跡，左胳膊耷拉著，好像是斷了。

    溫鸞慢慢伸出手, 飛快碰了他一下，然后緊張地縮在一旁，屏聲靜氣望著他。

    沒有反應(yīng), 死了？溫鸞探探他的鼻息，提著的心放了下來, 卻不由一怔, 他沒死，她為什么要松口氣？

    使勁拍了兩下他的臉，還是一動不動的，看來受傷不輕, 昏死過去了。

    絕佳的逃跑機(jī)會！

    高晟躺在地上人事不省，這個時候的他, 脆弱得就像個剛出生的小貓，毫無防備能力，要?dú)⑺喼币兹绶凑啤?/br>
    溫鸞默然看了他半晌, 拿起落在他身邊的匕首, 砍了兩根較為齊整的樹枝, 又割破他的袍子，好歹撕了幾條布帶。

    她不會醫(yī)術(shù)，但是看過跌打郎中如何給人包扎，有樣學(xué)樣，把高晟的胳膊擺正用樹枝夾住，然后拿布帶一勒。

    強(qiáng)烈的疼痛激得高晟從昏迷中清醒過來，一睜眼就看見溫鸞手拿匕首正對著他，登時驚得一躍而起，一把掐住溫鸞的脖子狠狠一摜。

    咚一聲，溫鸞的頭撞在樹上，疼得她幾乎暈死過去。

    匕首自然也掉在了地上，高晟順勢踢到一旁，沙啞著嗓子道：“想殺我？”

    溫鸞趕緊搖頭，費(fèi)力擠出幾個字，“我給你……包扎?！?/br>
    高晟低頭看了看，目光沉沉，依舊沒松開掐她脖子的手，“又哄我？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再信?！?/br>
    溫鸞使勁扒著他的手指，有些喘不上氣來了。

    脖子上力道小了些，她張嘴深深呼吸幾下，喘著粗氣道：“我沒騙你，如果要?dú)⒛悖銊偛啪退懒?。我殺了你，你的手下也不會放過我，我可不想去詔獄?！?/br>
    高晟冷笑道，“少給我?；ㄕ?，別以為我救你就是原諒你——我還沒玩夠。”

    他的臉離得很近，半尺不到，居高臨下逼視著她，漆黑的眸子全是戾氣和冷意，單是被他這樣看著就叫人不寒而栗。

    那日櫻花樹下的溫柔一瞥，好像是一場夢。

    現(xiàn)在，夢醒了。

    溫鸞反而有種如釋重負(fù)的感覺，閉上眼，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殺了我吧?！?/br>
    “宋南一沒跟著你跳下來，失望了？失望到不想活？”高晟濕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臉上，“我剛說了，還沒玩夠，你要陪著我，直到我膩了為止?！?/br>
    “想想阿薔，你總不希望我把怒氣發(fā)泄在她身上吧。”

    溫鸞渾身一顫，輕聲道：“我知道了?！?/br>
    高晟滿意地笑笑，仍是沒有收回手，“把我腰上的絞金銬拿下來。”

    溫鸞沉默地去探他腰上的東西，然而碰到的卻是一個荷包。她親手給他做的，淺粉底兒的魚戲蓮花荷包，在空中悠悠蕩蕩的，經(jīng)歷了劇烈的打斗，又從山崖滾落，居然沒有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