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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衣劫在線閱讀 - 錦衣劫 第48節(jié)

錦衣劫 第48節(jié)

    手臂上傳來微微的刺痛,是匕首劃破的傷口,不深。高晟當(dāng)時就給她敷了藥,應(yīng)該也是那個老劉頭配的,很管用,不過一天的功夫,已經(jīng)愈合得差不多了。

    若是以前,別說這么長的傷口,哪怕手指頭破了,她也會疼得掉幾滴眼淚。

    現(xiàn)在她一滴眼淚都沒掉!

    說不清什么時候起,她好像不愛哭了。

    溫鸞從浴桶中站起來,卻是眼神一滯,這時才發(fā)現(xiàn),除了貼身小衣,她竟沒有替換的衣裙。

    舊衣服又是汗又是土的,她可不想往身上套。

    “還不出來?”高晟的身影出現(xiàn)在屏風(fēng)后,“水要涼了,當(dāng)心染上風(fēng)寒。”

    溫鸞悶悶道:“沒有衣服……”

    “等著?!蹦_步聲遠(yuǎn)去,不多時高晟重新進(jìn)來,手一揚(yáng),一件長袍兜頭罩住了她。

    瞬間被他的氣息包圍。

    “先穿我的?!备哧赡闷鸺?xì)棉布給她擦拭著頭發(fā),“你的東西大虎他們不敢動,只捎了幾件我的衣服?!?/br>
    “不合身?!睖佧[說著,還是穿上了。就像小孩子穿了大人的衣服,袖子挽起好幾層,袍子下擺也拖在地上——這個打扮,她是別想再出屋子了。

    太陽落山了,方興的薄暗漸漸吞噬了最后的微明,天地間被淡淡的霧靄籠罩著。

    驛站各處屋檐下的燈籠次第點亮,朦朧的黃暈在風(fēng)中輕輕跳躍著,院子里傳來陣陣酒香,人聲喧囂,襯托得屋里靜寂非常。

    “你不出去和他們喝幾杯?”溫鸞忍不住問。

    “我嫌吵?!备哧杉?xì)心對付著手上的螃蟹,小巧精致的錘、刀、鉗用起來如行云流水,文雅又瀟灑。

    溫鸞不由多看了他幾眼。

    高晟抬眸,把剔好的滿滿一碟子蟹rou遞給她。

    螃蟹寒涼,溫鸞體弱平日里很少吃,因解釋道:“我不是想吃,是想怎么有人剝個螃蟹都能剝這么好看?!?/br>
    話剛說完,她就怔住了。

    高晟卻是笑了,眼中波光流閃,竟生出了幾分瀲滟之感。

    溫鸞只覺得臉上燙呼呼的,心急急跳個不停,又疼又癢的,像有無數(shù)只螞蟻爬過。

    這種怪異的感覺又來了,她朦朦朧朧意識到什么,隨即心里生出一股莫大的惶恐和悲哀,她竟有些恨自己了。

    溫鸞沉默著,試圖把這種感覺壓下去。

    門扇輕輕響了兩下,張小花在外面道:“大人,裁縫到了,讓她們等一會兒,還是現(xiàn)在過來?”

    高晟擦凈手,“天黑透了城門要落鑰,叫她們來吧?!?/br>
    不一會兒,兩個女裁縫抱著大包小包進(jìn)屋,原是給溫鸞做衣裳的。

    溫鸞偷偷斜睨了一眼高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個什么心情。

    “夫人喜歡哪種料子?”裁縫擺了十幾種布樣。溫鸞伸著胳膊讓她們量長短,拿眼略掃掃,挑了兩樣素淡的料子。

    “不好?!备哧芍钢蠹t和煙霞紅兩種顏色,“你穿紅的好看,要這兩樣?!?/br>
    過去十年里,祖父母親父親接連去世,除了大婚那天,她都沒有穿過紅色。那一天,她的人生被徹底的改變了。

    種種令人不愉快的回憶襲上心頭,溫鸞輕輕咬了咬牙。

    高晟沒注意她的表情,正吩咐兩個裁縫,“隔壁還有位小公子,也是兩身。我出十倍的工錢,勞煩二位夜里加急趕出來,明兒個前晌還送到這里。做得好,我還有重賞,喏,這是定金?!?/br>
    說完仍讓張小花領(lǐng)她們出去。

    這兩個裁縫干活很利索,第二天一早就把衣服送來了,溫鸞穿上很合身,沒有一處需要改動。

    高晟眼睛彎彎,自是賞錢多多。不一會兒羅鷹在門口晃了下影子,他便出去了,幾乎是同時,張小花進(jìn)了屋子,對著穿新衣的溫鸞一通夸,直說自己也要做套大紅的衣裙,也要長長大大的裙擺。

    “我從來沒見老大對人如此上心過!”張小花連連感嘆,“只有你在他身邊,他才像個活人?!?/br>
    溫鸞只是笑笑,不搭話。

    “喂!”小殿下推門而入,面無表情吩咐張小花,“我要吃蜂蜜桂花糕,你去做?!?/br>
    張小花嘴角抽抽,她連雞蛋都能炒糊,還做點心呢!

    “我不會呀?!?/br>
    “那就去買!”

    一句話噎得張小花差點翻白眼,但她知道這位小殿下未來不可估量,不是她能得罪的人,因哄他說:“馬上就出發(fā)了,等路上買好不好?”

    “不好。”小殿下冷冷道,“我現(xiàn)在就要吃,你騎馬出去買,縣城不遠(yuǎn),半個時辰怎么也能回來?!?/br>
    張小花無奈,只得出去找人想辦法了。

    明亮的窗子前,一只雀兒嘰嘰喳喳的叫,豆大的黑眼睛好奇地盯著屋里的兩個人。

    溫鸞倒杯茶推到他面前,“小殿下有話和我說?”

    小殿下手指在杯沿上劃著圈兒,沉吟了一陣才問:“你是不是被他囚住了?”

    溫鸞手指微微一顫,卻是笑道:“為什么這么說?”

    “你身邊總是有人監(jiān)視,不是他,就是他的手下,走到哪里都有人跟著你。”

    “他們在保護(hù)我,小殿下想多了?!?/br>
    “撒謊?!毙〉钕聻鹾诘耐士催^來,“沒人比我更熟悉被看管,被關(guān)押的感覺。”

    溫鸞悄悄握緊了拳頭,臉上已是笑不出來。

    “我看得出來,你們的關(guān)系并不是他們說的那般好?!毙〉钕麓蛄績裳?,突然問,“你喜不喜歡他?”

    溫鸞心頭突的一跳,吃驚地看著這個小孩子,隨即失笑,“你才多大點,懂什么叫喜歡?”

    “懂?!毙〉钕卵壑袆澾^一絲痛苦,“我喜歡我娘,我一想到她,就疼得喘不上氣,就想哭,夢里也是她,醒來也是她……”

    溫鸞默然了,她想說你體會到的是親情,不是愛情,可轉(zhuǎn)念一想,失去至親的痛苦,和失去摯愛的痛苦是一樣的。

    如果高晟死了,她會有這樣的痛苦嗎?

    她試著想象了一下。

    秋風(fēng)拂過檐鈴,清脆的撞擊聲回響在清晨玫瑰色的晨霧里,她的眼中滿是迷茫。

    “你叫什么名字?”小殿下問道。

    “溫鸞,溫暖的溫,鸞鳥的鸞?!睖佧[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寫給他看,“你呢?”

    “我沒有名字……其實有沒有無所謂,不過是從一個牢籠到另一個牢籠,還不是隨著人家起名兒?”

    屋里再一次陷入寂靜,唯有枝頭的雀兒吵鬧不停。

    溫鸞不知道高晟帶他回京的目的,也不知道“小殿下”到底是哪位龍子鳳孫,如何安慰這個孩子才好,她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反倒是小殿下安慰她說:“我習(xí)慣了,不覺得如何難受,而且吃穿用度比在吳家好得多,他們也對我非常尊重,想必回京后全是好日子。”

    話雖如此,眼睛卻不由自主盯著外頭自由自在的雀兒。

    嚓嚓的腳步聲中,門吱嘎一聲開了,高晟立在門口,“可以出發(fā)了?!?/br>
    溫鸞低低應(yīng)了,拿著收拾好的小包袱出了房門。

    很快,羅鷹也接走了小殿下。

    溫鸞剛走了沒多遠(yuǎn),就見張小花一臉焦急恐慌從上房沖出來,待看到高晟在她旁邊,那是肩膀一塌,整個人rou眼可見的松了口氣。

    溫鸞望著蔚藍(lán)的天空,無聲苦笑了下。

    在知了愈來愈凄苦的鳴聲中,京城的秋陽已是沒多少熱力了,紅的黃的葉子鋪滿街道,提示著人們,一年中最為肅殺寒冷的季節(jié)即將到臨。

    “鸞兒還活著!”宋南一騰的從椅中彈起,驚喜交加喊道,“我就知道她沒死。”

    葉向晚壓下心里的不自在,淡淡道:“別高興太早,高晟也沒死,你不覺得奇怪,高晟為什么不回京,卻去尋一個偏僻小鎮(zhèn)?”

    葉家暗衛(wèi)在墜崖的地方細(xì)細(xì)搜尋了半個月,從一個老獵戶口中打聽到高晟的消息——那兩個人長得太出眾了,沒法叫人不注意。

    宋南一冷笑道:“過去一個月了,他要做什么事必定已經(jīng)做成,與其跟在他屁股后頭跑,被他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沒,不如多派人手,早些把太上皇迎回來?!?/br>
    “出使瓦剌的使臣是張肅的兒子,康王殿下安插了不少人手?!比~向晚微微一笑,“談判還需要些日子,不急,等張肅準(zhǔn)備啟程的時候我們再行動不遲。”

    宋南一道:“小皇子隕身的消息我已悄悄散布出去,三日后大朝,我、都察院的幾位御史,還有我父親的舊部,會把這事捅出來?;噬蠜]有子嗣,我不信其他藩王不動心,大周不能再亂,那些擁護(hù)皇上的臣子們,也不得不傾向太上皇還朝穩(wěn)定時局。”

    葉向晚頗為贊同的點點頭,思索一陣慢慢道:“其實我一直在琢磨溫鸞之于高晟,到底處于何種位置?!?/br>
    宋南一明顯不耐煩這個話題,“高晟好色,無非是看上鸞兒的好顏色?!?/br>
    “不要自欺欺人,”葉向晚嗤笑一聲,“一瞬的猶豫都沒有,跟著溫鸞就跳進(jìn)萬丈懸崖,僅僅是因為溫鸞的好顏色?”

    “你到底想說什么?”宋南一鐵青著臉。

    “高晟之所以難對付,除了皇上的偏袒,還因為他沒有軟肋,無情、無欲,什么時候都能保持冷靜,做出最準(zhǔn)確的判斷?!?/br>
    葉向晚湊近了低聲說,“而現(xiàn)在,溫鸞或許就是他唯一的軟肋?!?/br>
    宋南一死死盯著她,“或許?”

    葉向晚敏銳察覺到他眼中的怒氣,及時把這句“應(yīng)該確認(rèn)一下我的判斷正確與否”咽了回去,轉(zhuǎn)而笑道:“我是說,等她回京,你要把她拉攏到我們這邊。”

    可能嗎?宋南一滿口苦澀,當(dāng)他眼睜睜看著溫鸞掉下懸崖的時候,他就覺得,曾經(jīng)的那個溫鸞,再也回不來了。

    夜色向晚,四五個送信的官差敲開小驛站的門。

    剛發(fā)了一筆小財?shù)捏A丞此刻心情不錯,臉上的笑容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來,“只有大通鋪了,幾位可住得?”

    “問你打聽兩個人?!币粋€官差展開兩幅畫,“這是我家大人和夫人,我們半路走散了,他們有沒有來過?”

    驛丞定睛一看,正是昨天的錦衣衛(wèi),“來過來過,昨天早上走的?!?/br>
    “他們有沒有說要去哪里?”

    “沒有,不過這里就一條官道,你們順著路追,肯定能追上?!?/br>
    “他們一共多少人?”

    “好家伙,五十六個,都把驛站塞滿了?!斌A丞笑道,“居然還帶著個小孩,是你家的小少爺吧?”

    “小孩兒?”幾個官差互相看看,他們是葉家的暗衛(wèi),剛從鎮(zhèn)子上過來,鎮(zhèn)上的居民一口咬定吳家遭了土匪,其他是一問三不知,對著高晟的畫像也說不認(rèn)識。

    但躲躲閃閃的神情還是暴露了一切,加之死者身上的傷口明顯是繡春刀砍殺的痕跡,他們很快確定高晟來過這里。

    那個小孩兒什么來歷,居然勞動錦衣衛(wèi)指揮使親自來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