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中飯，闐資收拾起行李。

    舅舅拿來幾套衣服，在他身上比了比，“試試看，應(yīng)該正正好?！?/br>
    闐資接過，下意識看了眼標(biāo)簽，又是bc和Loro  Piana，所幸款式夠低調(diào)，都是基礎(chǔ)色，說是優(yōu)衣庫也有人信。

    “倒不如直接買優(yōu)衣庫?！标D資笑說。

    舅舅哼一聲，“穿在身上總比優(yōu)衣庫舒服?！?/br>
    闐資聽話換上，少年挺拔俊朗，撐得衣服有型有樣，舅舅點(diǎn)點(diǎn)頭說，“贊?！?/br>
    出去，外婆還在教小囡彈鋼琴。

    “好了吧，可以了吧？”小囡揉揉手指頭，“手指頭又痛了?！?/br>
    “我看看哦，”外婆握握她的手，“手形還是不好，你要想象在握牢一個雞蛋?！?/br>
    “我不吃雞蛋的呀?！毙∴锖屯馄胖v。舅舅在邊上笑，闐資和外婆說再會，外婆側(cè)過頭，挽起的銀發(fā)在陽光下像貴金屬，“下趟再來哦，外公外婆看到你就開心，知道吧。”

    闐資點(diǎn)點(diǎn)頭說，“知道的。”

    坐電梯下去，舅舅側(cè)頭和闐資說，“外婆講，樓下小囡和你mama小時候有點(diǎn)像?！?/br>
    闐資想到池韞的童年照，她穿牛仔套裝，騎在外公肩膀，被辛辣的陽光曬得瞇起眼睛，后面的棕櫚樹筆直，樹蔭是條黑線。

    “看面孔是有點(diǎn)像?！标D資輕輕說。

    舅舅接話道：“有點(diǎn)，總的來講還是不大像。”舅舅說到這里，看了眼闐資的新手表，語氣清淡開口，“回去以后，你mama買給你的那塊表好丟掉了，戴了五六年，丟掉吧。”

    闐資沒有回答，電梯到了，舅舅先走出去。

    去高鐵站路上，舅舅又問：“你那個小機(jī)器人的游戲做得怎么樣了？”

    闐資說，“框架搭建好了，大致關(guān)卡也設(shè)定好了，肯定趕得及在年底投獎，到時候有些音效和配樂還要麻煩舅舅再找人幫幫忙?！?/br>
    舅舅笑著睇他一眼，“跟我還這么客氣做啥，上趟介紹給你的那個美術(shù)還可以吧？”

    闐資點(diǎn)點(diǎn)頭，笑說：“舅舅介紹的肯定好?！?/br>
    舅舅挑挑眉頭講，“會拍馬屁了。”

    送到高鐵站，舅舅又把車停在難開出去的地方。

    闐資站在入口處，跟池峰成揮手說再見，轉(zhuǎn)身過去安檢。

    池峰成看闐資淹沒在人海里，再識別不出來，這才慢慢走開。

    闐資上了列車，褪下手表，從單肩包里拿出以前的腕表，仔細(xì)戴上，時間轉(zhuǎn)動。

    胡笳和周萊約了下午三點(diǎn)拍照。

    周萊握著富士相機(jī)，坐在森林公園門口的便利店里猛灌咖啡。

    胡笳給她打來微信電話，周萊還嗆了一口咖啡，擦擦嘴，清了清嗓子，“喂，學(xué)姐?！?/br>
    “你在哪兒呢？”胡笳語氣松散，“我怎么沒看見你?！敝苋R坐在便利店狹小的座位上，透過明亮的落地窗，遠(yuǎn)遠(yuǎn)看見胡笳，她站在人流中間，樣子高挑，穿著最簡單的白色鏤空針織衫和牛仔褲，秋風(fēng)吹過來，黑亮的長發(fā)跟著飛揚(yáng)，自由地修飾她。

    看見胡笳，周萊覺得今天的天氣真好。

    下午四點(diǎn)到六點(diǎn)，是拍照的最好時間。

    兩個人在公園里劃船，胡笳劃動淡木色船槳，周萊舉著相機(jī)拍照。

    取景器里，畫面純粹得不可思議，胡笳很適合湛藍(lán)而耀眼的天空，她望著遠(yuǎn)方的水杉樹，眼睛干凈到有些像黑玻璃，她看起來很美麗，情感清洌，周萊試圖給她的眼神賦予意義，就像她解讀文藝片的鏡頭語言一樣。

    “你在想什么呢？”周萊放下相機(jī)問她。

    “中午飯吃少了，在想樓下餛飩?！焙談澚藘上滤?。

    周萊對著胡笳愣了一會兒，哈哈大笑，差點(diǎn)沒掉進(jìn)湖里去。

    從湖里出來，兩個人往樹林走。

    胡笳沒有刻意擺姿勢，兩個人說說笑笑間，周萊拿著相機(jī)抓拍她。

    落日時刻，周萊跟著胡笳從陡峭的小坡上走下來，邊上是被雷電擊倒的水杉樹，樹身上長了一層濕潤的青苔，充滿漂亮的水氣，樹干有兩人合抱那么粗，它就那么橫在坡頂和下面的平地間，像是野蠻的橋梁。

    胡笳走上水杉樹，周萊在下面擔(dān)心。

    “下來吧，這樹好滑，你當(dāng)心摔跤！”

    胡笳說，“怕什么，這么點(diǎn)高度，摔下去都不一定能崴腳?！?/br>
    說話間胡笳打了個踉蹌，從樹上跌下去了。她摔跤的第一個反應(yīng)不是尷尬，而是笑。有下面的落葉墊著，胡笳一點(diǎn)也不疼，只是身上衣服有些臟了。在浪漫的陽光里，胡笳舒服地仰躺在落葉堆上，周萊拍下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照片。

    回去路上，兩人坐同一班公交車。

    周萊頭暈得很歡喜，“我感覺我快幸福地吐出來了，今天拍了好多漂亮的照片??！”

    胡笳喝了口脈動，笑著逗她，“可能你就是單純的暈車呢？”

    周萊哼一聲，依舊美滋滋看富士的照片庫。

    “你是不是很喜歡拍照？”胡笳問她。

    “嗯！”周萊抬頭，眼睛里都是亮光，胡笳形容不出來，只感覺她眼里有小精靈。

    “我上小學(xué)的時候就喜歡拍照了，當(dāng)時覺得發(fā)明照相機(jī)的人好厲害，他們把世界分成兩種不一樣的東西，我會拍照就像掌握了一種語言！完了我說話好酸啊，反正我以后也想走藝考，去北京讀書，然后做獨(dú)立攝影師嘿嘿。”

    “好厲害?！焙照f。

    “你在嘲諷我?！敝苋R皺起鼻子。

    “沒有，”胡笳輕輕說，“我覺得你真的很厲害，清楚自己要什么?！?/br>
    “你也很厲害啊，”周萊聲音提高，“你真的很漂亮……啊我不是說你單純漂亮，我的意思是你會讓人聯(lián)想到很多很多東西——”她猛地打個響指，像是靈光一閃，“學(xué)姐你完全可以去學(xué)表演呀！我感覺你很適合演電影，如果你拍電影我肯定會去看的！”

    “嗯？”胡笳輕輕一聲。

    “真的真的，可以去學(xué)表演?！敝苋R說。

    兩個女孩還在車?yán)飳υ?，外面天已?jīng)黑了，路燈如溫暖的星星。

    未來好像開始在終點(diǎn)站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