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干凈整潔的院中, 梁九功站在最前面，四名接生婆子垂眉斂目一字排開。

    “梁總管?！蓖跬駜菏栈匾暰€，微微點頭。

    梁九功眼睛一亮，急走幾步, “可算是見著貴主了?！?/br>
    態(tài)度太過熱情, 弄的碧葉一愣。

    王婉兒輕輕搖了搖頭，“我可擔(dān)不起貴主這個稱呼?！?/br>
    梁九功不糾結(jié)于稱呼問題，深深躬身, “貴主, 奴才是來勸貴主的。”

    “貴主之前挺精明, 怎么近段時日開始糊涂了，在后宮中，皇上的寵愛就是一切，貴主哪怕不為自己思慮，也要為腹中的小阿哥小公主著想啊, 以貴主現(xiàn)在的位份, 根本無法撫養(yǎng)……”

    王婉兒輕柔一笑，“若有人想把我的孩子搶走，那么先殺了我?！?/br>
    梁九功被這句話震在原地。

    他萬萬沒想到, 王貴人心中竟然存了這個主意。

    “碧蓮，送客?！蓖跬駜恨D(zhuǎn)身。

    她向來思慮周全，走一步后面百步都會想好對策，這一點怎能會想不到。

    梁九功看著王貴人離去的身影，百句千句勸導(dǎo)的話，卻連一句也說不出口了，王貴人這是心意已決，打算一條道走到黑了。

    回了乾清宮

    “可有說了什么？”上首的皇上開口問。

    梁九功不敢隱瞞，重復(fù)了一遍王貴人的話。

    康熙沉默下來。

    ——

    惠妃福身，帶領(lǐng)宮人恭送皇上離開，心中后悔的腸子都青了。

    皇上剛來，問她會不會下棋，她不想掃了皇上的興，答略通一二。

    棋盤擺好落下四五子，皇上看出了她不懂裝懂，怒而拂袖離去。

    康熙坐在御攆上，臉色變幻不定。

    心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什么東西，缺的是一抹柔婉的身影。

    “皇上，去哪？”梁九功躬著身道。

    “冷宮?！钡统翃A帶著沙啞的聲音。

    梁九功一愣，讓御攆轉(zhuǎn)了方向。

    走了一半，康熙想到小姑娘此刻不會待見他，嘆息一聲，“罷了，回乾清宮。”

    御攆只得又調(diào)了頭。

    一名宮中侍衛(wèi)趕來，恭敬的單膝下跪，“皇上，王貴人發(fā)動了?！?/br>
    康熙瞳孔一縮，攥緊雙拳。

    當(dāng)初赫舍里氏誕下胤礽就去了，呼吸急促起來，“快，擺駕冷宮?！?/br>
    一個快字，御駕前進速度提升了很多。

    此刻冷宮，碧蓮用柴火燒熱水，碧葉則是端進屋內(nèi)。

    “小主，先忍著先別使力，還不到時候?！碧K麻喇姑拿著帕子給王婉兒擦汗。

    肚子一陣陣絞痛傳來，中間幾乎沒有停歇的時間。

    王婉兒躺在床上，臉色疼的發(fā)白，額頭滿是汗，這感覺生不如死。

    四個接生婆子圍在四周。

    “藥湯好了。”碧葉小心端了一碗藥汁進來。

    “小主快喝下，等會兒就生的快些?！碧K麻喇姑扶起王婉兒低語，將碗湊到她嘴邊。

    王婉兒微張口，輕輕喘著氣，緩解著腹部的疼痛，含著碗邊大口大口吞咽起來。

    “啊——”痛叫出聲。

    康熙一踏入冷宮，就聽到這聲音，身子猛的一晃差點站不穩(wěn)。

    梁九功眼疾手快一把扶著。

    “皇上。”碧葉端著空藥碗出來，卻嚇了一跳，忙跪下行禮。

    “里面怎么樣了？”康熙聲音沙啞的很。

    “小主剛發(fā)動，疼的不行?！北倘~回道。

    剛說著里面又傳來一聲慘叫。

    康熙的心跟著顫了顫，擔(dān)心極了。

    “帕子。”王婉兒抖著聲音說。

    她怕喊出來等會兒沒了力氣。

    “沒事，貴人盡管喊?！碧K麻喇姑想著皇上也該到了，聽著里面的聲音肯定會不忍。

    王婉兒此刻疼的根本沒有多余的力氣去思考。

    想著蘇麻喇姑在，便不再忍著，之前是隔一會兒，傳出一聲，現(xiàn)在時時刻刻都在響起痛叫。

    康熙臉色白了，抬步想闖進去。

    “皇上萬萬不可啊?！绷壕殴蛳聰r著。

    “滾開?！笨滴跖?。

    “皇上乃九五之尊，進不得。”蘇麻喇姑打開門說了一句又重新關(guān)上。

    一個時辰過去，屋內(nèi)傳出一聲嬰孩啼哭。

    “給我看看?！蓖跬駜捍丝痰臉幼雍孟翊蟛×艘粓觯樕n白的緊，聲音更是透著虛弱。

    “貴人，是個小阿哥?！碧K麻喇姑抱著放到床邊。

    紅彤彤，皺巴巴的像個小老頭一樣，眼睛是閉著的。

    “很丑。”王婉兒說是這樣說，眼中卻帶著一片柔色。

    門開了，康熙大步進來。

    四名接生婆子惶恐跪下。

    王婉兒恍若未見，伸出一根食指逗弄小十五，小十五rou乎乎的小手一把抓住。

    她晃了晃，連帶著小手也跟著晃了晃，透著可愛。

    母子溫馨互動。

    屋內(nèi)滿是血腥氣，康熙道：“王婉兒?！?/br>
    蘇麻喇姑帶著人退下。

    王婉兒輕輕開口，“皇上怎么來了？”

    “這冷宮是臟亂的地方，莫要臟了皇上的龍靴，還是盡快離開的好?！?/br>
    康熙之前擔(dān)憂的心神不寧，被這話一沖眼前便是一黑，閉了閉目才緩過來，“你究竟想要朕怎樣？”

    王婉兒沒有察覺到異樣，“冷宮清凈是個好地方，我都遠離是非了，煩請皇上放過我。”

    放過怎么放過？自是不再來打擾她現(xiàn)在的日子。

    “你沒放過朕，卻讓朕放過你，不可能?！笨滴跞讨獾?。

    “皇上聲音小點，莫要嚇著小十五?！蓖跬駜狠p輕拍著哄著想哭鬧的小十五。

    小十五睡夢中緊緊抓住她一根手指不放。

    她的神情之柔和，是康熙從未見過的。

    “后宮美人眾多，我不過蒲柳之姿，實在擔(dān)不起皇上厚愛，皇上政務(wù)繁忙，想必也不會多留?！?/br>
    軟中含銳趕人走。

    康熙覺得胸口處悶得慌，該拂袖離去，又想留下來。

    以往都是夜夜看著，

    王婉兒不管，說完這句話，就閉眼休息了，生孩很消耗精力，之前是一直強撐著。

    康熙撩起袍擺坐了下來。

    以往沒逢有阿哥誕生，他都是歡喜的，可他現(xiàn)在只想看看小姑娘。

    黑色的發(fā)絲汗?jié)翊蚩|，面色蒼白，柔嫩的唇毫無血色，樣子可以說是狼狽又可憐。

    “莫非還真要朕跟你對不起不成。”康熙低嘆一聲。

    王婉兒側(cè)過身面朝里。

    “行了，別跟朕鬧了，要是喜歡在這兒住著，便不回儲秀宮了，朕讓人把這里翻修一遍，你喜歡種什么就種什么，這里離乾清宮近點，朕每次來看你，也不用跑那么遠?！笨滴踔v道。

    “小十五的名字，朕也給想好了叫胤禑，禑意通祦，即有福之意，朕翻閱了不少典籍，才最終定下這個字?！?/br>
    王婉兒閉著眼，沒有絲毫意外之色，小十五本來得的就是這個名字。

    康熙看小姑娘仍是背對著，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心里微涼。

    “宓兒?！?/br>
    “朕之前就想晉你的位份，圣旨都擬好了，只是隱而不發(fā)，現(xiàn)下你誕下皇嗣有功，正是時候?！?/br>
    “晉了位份，你便是嬪妃，可以撫養(yǎng)小十五?！?/br>
    “你知道梁九功向朕匯報你說的話，朕心底里有多難受嗎！”縱然沒得到回應(yīng)，康熙仍一句句說著。

    王婉兒在這些話語中，漸漸睡著了。

    康熙聽到小姑娘呼吸平穩(wěn)均勻，給人掖了掖被子，繼續(xù)坐著。

    王婉兒是被一陣細細的哭鬧聲吵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