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盤旋的階梯，一步一步向上，最頂上漆黑一片，掛滿細碎的垂釣式星型燈。

    希爾諾輕車熟路地拿出鑰匙，往其中一只稍大的星型燈中插入。

    漆黑的帷幕緩緩揭開，露出暗門，以及更深的臺階。

    希爾諾爬進暗門，仔細關(guān)好帷幕，借助墻壁微弱的燈光，沿著臺階上上下下。

    終于，推開末路的小門，來到一間閣樓。

    閣樓里散落著漂浮的魔法書，以及成堆的燭臺。

    像是上古巫師的住所。

    這里存放著的，是許多外界以為遺失了的禁忌魔法。

    那位圖書管理員先生將鑰匙給他時，專門叮囑過，此處的書只能在這里翻閱，絕對不能帶出去。

    四年時間，足夠希爾諾將這間閣樓的書全部看完了。

    不過今天，課上又聯(lián)想到一個新的問題，他需要找到某本書重新翻閱一遍。

    禁閣里很亂，但除了希爾諾之外也幾乎沒有人來，每一本書的位置他都心中有數(shù)。

    那本書應(yīng)該是綠色封皮，被放在某個桌子底下……

    忽然，他的視線凝固了。

    燭臺旁邊的書架上，靜靜擱置著一本他從沒看到過的魔法書。

    這本書的裝訂十分奇怪，邊角有長有短不齊整，書頁顏色有白有黃不統(tǒng)一，像是強行將不同時間的手稿整合到一起。

    希爾諾確信，這里所有的書，他都翻閱過一遍了，從沒有見過這樣奇怪的外觀。

    難道是圖書管理員先生新放進來的？

    希爾諾好奇地想上手觸碰。

    這時候，敲門聲響起了。

    ……

    這是梅納德今天第三次掛斷艾莉西亞打來的通訊了。

    麻煩，真麻煩。

    他開始后悔了，不該對那個同事說那么多的。

    早知道對方問起來時，就該直接說尤珈有胃病，不定時會發(fā)病。

    總比現(xiàn)在被追著關(guān)心情況要好得多。

    他無法理解為什么世界上的人，總是對情緒這么敏感。

    一個人要是太過痛苦，直接離開這個世界不就很輕松了嗎？

    既然還活著，那就證明狀況挺好的。

    至于尤珈……

    他確實有那么一丁點小病，不過問題也不算多大吧？

    梅納德想起來了十年前事故發(fā)生時。

    他急急忙忙趕到時，將他叫過來的那位校長先生，正從房間內(nèi)出來。

    校長先生看了他一眼，溫和地笑著說：“他的精神狀況不太好，你不要刺激他?！?/br>
    梅納德?lián)牡刈哌M去，看到他的發(fā)小茫然坐在地上。

    尤珈的左眼變成了灰色。

    他整個人像是失去了脊柱，靠在桌角。

    “我把馬庫斯老師殺死了……”

    “馬庫斯老師死了……”

    “馬庫斯老師被我殺死了……”

    他那個不可一世的、永遠驕傲的發(fā)小，此刻脆弱得像個失去了父母的孩子。

    或許也確實是。

    他和尤珈都是孤兒，在同一所孤兒院里長大。

    尤珈和那位黑魔法學(xué)院院長的師徒生涯，說起來不過短短幾年。

    但恐怕這短短幾年，也讓他體會到了難得的親情。

    自己的發(fā)小是個缺愛的孩子。這點他一直明白。

    梅納德其實一直無法理解，人類為什么需要從他人那里獲得情感。

    就連強大如尤珈，心靈上卻和其他人沒有什么區(qū)別。

    甚至更加弱小。

    他覺得他的發(fā)小完全就是個又?jǐn)Q巴又敏感，還渾身是刺的麻煩家伙。

    而現(xiàn)在，他的發(fā)小連那最后用來保護自己的刺，都被拔掉了。

    或許很痛，他猜測。

    可惜，這種沉重的情感，他這輩子都是體會不到的。

    梅納德環(huán)顧四周。

    這間實驗室很整齊，沒有什么混亂。

    不像是行兇現(xiàn)場。

    而那位在尤珈口中被殺掉的院長，他也沒見到尸體。

    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也沒興趣關(guān)心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他只是大腦里迅速思考起來，怎么幫發(fā)小推卸掉責(zé)任，讓其安安穩(wěn)穩(wěn)脫身。

    想起來進門前，校長先生從這里剛走出去。

    梅納德蹲下來，托著腮，皺起眉望著眼前的發(fā)小。

    尤珈現(xiàn)在看起來神志都不太清楚，也不知道聽不聽得懂他在說什么。

    “校長先生知道這件事嗎？他怎么說？”

    校長……

    校長……

    梅納德看見他的發(fā)小忽然呼吸急促起來，瞳孔微縮。

    那只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變故的灰色左眼，隱隱在向外面流血。

    “他說我是個廢物……”

    ……

    幾聲敲門聲過后。

    希爾諾看見那位圖書管理員先生推門而入。

    他剛想禮貌地開口問好。

    就見管理員先生說：“你的老師病了，你要不要去探??？”

    希爾諾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他第二時也沒反應(yīng)過來。

    “哪個老師？”他茫然地問。

    “還能是哪個老師，當(dāng)然是你喜歡的那個老師?！?/br>
    梅納德又補充道：“他從昨天睡到現(xiàn)在，打通訊沒人接，估計還沒醒?！?/br>
    信息量好大。

    希爾諾呆呆地望著管理員先生，不知道該先接哪一句話。

    “尤珈老師他病了……是什么??？”希爾諾擔(dān)憂地問。

    是太累了嗎？

    梅納德盯著希爾諾，露出一抹笑：“胃病。”

    “誒？”

    “不要繼續(xù)問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來，這是他屋子的鑰匙。也別問我為什么有，或者你能不能進去之類的問題……

    “總之，他現(xiàn)在需要你在旁邊照顧，除了你之外，他認識的所有人都很忙。他只有你了，你不能放著他不管，對吧？”

    目送著希爾諾離去后，梅納德終于給艾莉西亞回了信息。

    【好了，別來找我了。我已經(jīng)讓希爾諾趕過去照看他了。請讓我今天安安靜靜地度過一天，好嗎？】

    一切終于都清凈了。

    他終于能夠安心下來看書。

    梅納德哼著小調(diào)，剛準(zhǔn)備離開閣樓，忽然瞥見燭臺旁的書架上，有一個明顯的位置空著。

    格外突兀。

    那里之前放著一本書嗎？

    ……

    希爾諾一邊小跑著，一邊給下午課程的老師發(fā)送信息，申請請假。

    等終于趕到了尤珈老師的屋前，他稍微平復(fù)了呼吸，卻變得猶豫起來。

    屋內(nèi)透過窗戶來看仍舊很暗，沒有開燈。

    唯有二樓臥室那邊正對街道的窗戶，敞開著。

    老師真的在里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