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老師。剛才那些不是真正的您, 只是您某些想法的極端化。真正的您只在我眼前, 只存在于現(xiàn)在。”希爾諾抓住了對方的手, 笑得淺而溫柔。

    尤珈老師被抓得一抖，似乎這份肌膚相觸喚起了某些刺激的回憶。但又很快若無其事地放松下來，擺出一張強裝鎮(zhèn)定的臉。

    “嗯, 希爾諾, 你說的對。我覺得這片湖出了問題, 它受到的污染大概更嚴重了, 會扭曲人的思想，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嗎？”

    尤珈老師的語氣很嚴肅，嚴肅得耳垂發(fā)紅。

    希爾諾還是很想笑，但不敢。他擔心老師羞恥得真自閉去了。

    “明白，我都明白。里面發(fā)生過的事情，我會全部忘記的?！?/br>
    才怪。

    希爾諾不打算在這里強迫尤珈老師承認。湖下所發(fā)生的一切，那些明里暗里的歡喜，那些或偏執(zhí)或別扭的愛意，那些瘋狂的占有欲，希爾諾已經(jīng)體會清楚了，這就夠了。

    分成幾十份后的尤珈老師，沒有任何一份不愛他，這就夠了。至于那些敏感又脆弱的部分，不是能通過短暫的溝通解決的，這會是一道長期的試煉，而他打算用一生來挑戰(zhàn)。

    他率先站了起來，將尤珈老師也拉起，再把這次的大功臣托到肩膀上——尤珈老師看著小黑的目光著實不善，畢竟要不是小黑，他們也就不會經(jīng)這么一遭。今晚回去后，希爾諾打算夸夸小黑，再陪對方多玩會兒球。

    “冰橋斷了。靠近封印的位置，也不能用太大規(guī)模的魔法，我們需要去找研究所，讓他們幫忙?！庇如炖蠋熀喍痰亟忉屍瓞F(xiàn)況，迅速從慌亂中抽身，恢復成了平日里冷靜的樣子。

    希爾諾點點頭，流暢地切換到正經(jīng)模式，不去想之前的畫面。他被尤珈老師拉著往又一方向走，低下視線看著相握的手，看著十指相扣，緩緩浮現(xiàn)出一抹笑意。

    看來湖下的刺激確實很大，老師都沒發(fā)覺這個動作有多么曖昧。

    “小黑，你是大功臣哦。”希爾諾對著肩頭的黑團子動著嘴型，無聲傳遞著表揚。

    黑團子喵了聲，雖然不懂為什么闖了禍沒被批評，但還是驕傲地挺起腦袋。

    尤珈老師所說的研究所地處偏僻，他們走了十來分鐘才到。半透明的雪霜紋路墻壁圍成一圈，給人以厚重感，頂上倒扣著積雪的尖錐。越接近研究所，地上鋪就的積雪越多。

    “這些雪是特殊材質的泡沫，能夠消掉絕大部分的魔法波動，以避免所內的活動對封印造成影響。”尤珈老師解釋道。

    希爾諾停下腳步，彎腰從地上捧起一小撮雪，捏在手心感受。果然都是輕飄顆粒狀的泡沫，并非真正的雪。

    在此期間，尤珈安靜地站在旁邊，甚至在希爾諾低頭的瞬間便停止了走動，早已預料到對方接下來的行動以及問題。

    “這種雪可以用來堆雪人嗎？”

    “不可以，太松散了?！?/br>
    一問一答后，希爾諾丟下手中的雪，繼續(xù)跟著老師朝前走。

    “好像一直沒遇到那些游客，剛才湖面周圍也都沒人。”

    “委員會給他們劃分了安全的邊緣區(qū)域，供他們觀賞游玩，這些內容在委員會和旅游公司簽訂的協(xié)議內。”

    “這樣啊?！?/br>
    驗證完身份后，研究所的門推開，里面站著位穿著輕便、戴著眼鏡的男子，顯然等候多時。

    希爾諾見到對方掃了眼老師，又掃了眼自己，隨后敲了敲眼鏡架，過了大約兩秒才點頭。

    “信息已經(jīng)上傳了。您和您的伴侶在接下來的幾天里，可以隨意使用所里的設施?！?/br>
    “他是我的徒弟。封印處的冰橋斷了，請你檢修一下?！庇如炖蠋煹穆曇敉φ５模拖衩恳粋€被誤會的人一樣，淡定地解釋著——如果抓住自己的手沒有下意識捏緊的話。

    希爾諾并不意外被認錯身份，一來他們十指相扣，二來他們的穿衣風格簡直就像情侶裝一樣。這當然是今早起來時，尤珈老師搭配的衣服。

    在全都是情侶的觀光列車上，這么穿當然并不顯眼。這會兒到了其他人面前，要多突出有多突出。

    眼鏡男子用手指輕扶下鼻托，又是頓了一秒，才點頭：“好的，修改信息完成。預計下午能夠完成，您和您的學徒可以先行午休。需要給您準備單間房，還是兩間房？”

    “兩間?！庇如炖蠋熡挚s了下手掌。

    “好的。”

    希爾諾好奇地抬頭望了眼，老師仍舊是那副無波瀾的樣子，如果不是十指相扣，誰也發(fā)現(xiàn)不了那一瞬間的反應。以前的話，尤珈老師好像還沒這么敏感。

    湖面下發(fā)生的那些事情，該不會真的刺激到老師了吧……

    “希爾諾，你昨天晚上都沒有睡好，趁現(xiàn)在可以多休息一會兒?！闭f完這句話，尤珈老師便“逃”進了對面的房間里。

    希爾諾坐在自己的房間里，坐在純白的圓凳上，看著透明墻壁外的冰山與極光，看著墻壁上隱約的霜雪紋路，毫無睡意。

    看了半響，懊惱地敲了敲額頭。

    “小黑，萬一老師被我弄出了應激反應怎么辦……”

    ……

    尤珈坐在純白的圓凳上，看著一墻之隔的冰川，又回憶起唇舌的觸感，回憶起希爾諾掌心的觸感。感覺比他自己用手更舒服一點……那大約不是“一點”的問題，他自嘲地想。

    已經(jīng)有幾十分鐘沒有和希爾諾接吻了……

    當時如果能夠在希爾諾的手中真的釋放……

    看著與希爾諾發(fā)色一致的桌面，尤珈懊惱地敲了敲額頭。

    “總不能上癮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8章 馴化

    自此之后過了數(shù)天, 尤珈帶著希爾諾，手把手教會對方如何檢查封印的狀況、如何加固封?。粎⒄罩铙w實物，講解了一圈極北地帶特有的魔法生物；將其以學徒的身份, 親自介紹給研究所的每一人。

    希爾諾掌握得很快。作為獎勵，尤珈帶著對方去了極北的各個觀光點，混在真正的情侶間, 一同欣賞壯麗的景象, 一同合影留念。

    這是一名合格的導師該做的事情，他想。

    在白天，希爾諾會認真傾聽他的講解, 用心學習, 用心理解。在研究所內，希爾諾謹記著“師徒”的身份，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到了其他游客間，希爾諾也會適當扮演“情侶”的角色，與他手牽手, 與他偎依相靠。

    希爾諾到底在想什么……這個問題，尤珈已經(jīng)分不清了。他分不清希爾諾，也分不清他自己。他不敢問希爾諾, 也不敢問他的內心。

    這幾日, 尤珈在希爾諾面前, 始終有一種揮之不去的裸奔感。被那雙冰藍色眼睛所注視，仿佛做什么事情都感覺被看透了。

    那些真正的恥辱，真正的丑陋, 那些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東西, 在湖下面被清清楚楚擺放在了希爾諾面前。

    每次看見希爾諾, 腦海里都會回想起那些接吻, 以及最后沒能釋放出來的感覺。

    每當這么想，就會想起最后那個“瘋子”所說的話。那家伙竟然對希爾諾說出了那種下作的話。那可是希爾諾。

    湖面下方每個“他”的想法，他都一清二楚，記得無比清晰，但卻無法理解，至少此時此刻的他無法理解。那些陰暗的扭曲的心態(tài)，那些想要將希爾諾親手毀掉的破壞欲……

    “那不是我……我不是這樣的人……我就只是希爾諾喜歡的樣子……我不會變成那個樣子的……”

    扯了扯脖子上的金色符文，虛幻的金色凝固成實體，順著肌膚蔓延開來。鎖鏈從脖子延伸，纏繞上手腕，繞過一圈又一圈。

    如果是希爾諾被鎖鏈捆上，會更加好看。想起了希爾諾被自己捆住的樣子，金色的流動的細密與蒼白的靜止的光滑，多么具有視覺沖擊力。

    希爾諾也很適合金色的籠子，乖乖地坐在籠子里，哪里也不能看，只能看他。

    透過金色編織的縫隙，看到希爾諾用或依戀或厭惡的表情看著他，說不準那張細膩的臉上還會掛著眼淚。

    到那時候，希爾諾不喜歡他也沒關系了。希爾諾皺著眉的樣子很好看，生氣的樣子可愛，害怕的樣子也可愛。

    無論希爾諾的眼中露出怎樣的反感或是嫌棄，希爾諾都再也離不開他。

    希爾諾喜歡花花草草，喜歡小動物。他會將籠子放在精心打理的花園中，花藤架上吊著其他的鳥籠。

    希爾諾會住在最漂亮的籠子里，是籠子里最漂亮的小鳥，是只為他一個人唱歌的小鳥。

    “我不是這樣的人……希爾諾喜歡我……我只是希爾諾喜歡的樣子……那些不是我……我理解不了那些感受……我可以忍住……”

    用手捂住嘴，咬上食指根，咬破皮，咬出血。

    希爾諾吻了他很多次，那都只是為了救他。希爾諾把他看遍又看透，但還是裝成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的樣子，跟在他的身邊。

    好乖的希爾諾。

    如果身份顛倒，換成他的手。如果他能握住小小的希爾諾，控制住那釋放的本能，希爾諾會哭著求他嗎？

    還是會努力地忍耐，哪怕崩潰得受不了也只小聲啜泣？

    好期待。好可怕。好興奮。好惡心。

    希爾諾握住他的時候，說出的話仍舊軟軟的，眼神里滿是溫柔，做出的行動卻強硬得不可思議，同時給予他痛苦與歡愉。

    不知不覺間，小小的希爾諾已經(jīng)能反過來威脅他了。小小的，軟軟的，精致的，可愛的，堅強的，冷靜的，果斷的，倔強的。

    這樣的希爾諾就像一株成長好了的花，撕碎起來會更有快感。

    如果希爾諾能夠被他親手毀掉，如果這張白紙能被他親手染黑，如果希爾諾能夠變得和他一樣破破爛爛——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打斷了泥濘的欲望。尤珈被打得偏了頭，余光看見剛放下的手，他自己的手。

    被打懵了的視線呆滯地停留在純白的桌面上，微微抬起，又凝固在了白色的冰川。

    腦海里自動浮現(xiàn)出白發(fā)的身影，呼吸變得短促，如同經(jīng)過特殊訓練、被馴化成功的犬類，嗅到特定氣味便開始搖尾巴。

    好像是出了點問題。

    有點控制不住。

    ……

    自那之后過了數(shù)天，希爾諾敏感地察覺到，尤珈老師對他冷淡了許多。

    這倒不是說身體接觸的疏遠。老師仍會自然地牽起他的手，會十指相扣，會一點兒也不在意被別人誤會。

    希爾諾甚至荒謬地猜測著，尤珈老師想要宣示主權。這不是妄想。

    這幾天里，任何試圖單獨找他聊天的人，都會被老師緊盯著，用視線驅逐。比如那些研究員，比如那些游客。

    這樣充滿占有欲的老師，希爾諾是見過的，就在湖下。幾十個尤珈老師們彼此間，就是如此戒備著，如此互相提防。

    現(xiàn)在，老師似乎還沒能從那種狀態(tài)中走出，尖銳地將任何靠近的人都當做假想敵。希爾諾當然愿意配合尤珈老師，無論是在哪里。

    他還挺想提醒對方，這些研究員們早就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關系不一般。畢竟老師天天牽著他，一邊說著“我們是師徒”，一邊主動十指相扣。

    除了必要的知識講解，尤珈老師這幾天都不肯和他閑聊，連視線都避得遠遠……可還是堅持著手牽手。這讓希爾諾感覺到，老師的手和老師的大腦仿佛是兩個生物。

    這樣別扭的尤珈老師，明明相當可愛，希爾諾很想抱一抱或是親一親。但白天老師要領著他出去認知魔物，晚上也有充實的一對一晚課。

    唯有臨睡前的間隙時刻，是希爾諾能夠抓住的機會?？捎如炖蠋焻s毫不留情將機會提溜著，檢查完當天的功課就迅速躲入房間里。

    “我是什么吃人的怪獸嗎……”

    希爾諾有些無奈地戳著所內統(tǒng)一的盒飯，一勺接著一勺吃得腮幫子圓鼓鼓。沒有尤珈老師坐在旁邊，吃飯都不是那么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