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珈微微翹起的嘴角很快消減。

    那只貓也可以睡在希爾諾的腿上？憑什么？它才和希爾諾認識多久？他都是等到今天才有這個待遇……冷靜，冷靜。

    自湖中出來以后，尤珈感覺自己的情緒越來越不穩(wěn)定，尤其是在涉及到有關希爾諾的事情時，心緒會格外混亂、急躁。

    這不好。

    他這幾天晚上都在房間內冥想，或是嘗試洗冷水澡，試圖清除腦海內的雜念。效果不錯。

    至少現(xiàn)在他能夠用正常的態(tài)度對待希爾諾了，至少他仍然是希爾諾所喜歡的“尤珈老師”。

    尤珈仍然想不明白，為什么希爾諾會喜歡他。但這不重要了，他也不愿意再去想。

    他只需要想明白一件事：希爾諾目前只喜歡他。

    只要保持住先前的樣子，希爾諾就仍然會喜歡他，希爾諾身邊的那個位置就仍舊是為他而準備的。這就足夠了。

    如果一定會有一個人來摧毀希爾諾，那為什么不能夠是……停，停。

    現(xiàn)在的他還不能和希爾諾在一起，太危險了。如果真的能和希爾諾做到最后一步，尤珈毫不懷疑，他會把希爾諾弄死在床上。

    希爾諾的白發(fā)散在白色的床榻上，肌膚也因為失去血色變得更加蒼白。希爾諾開始變得冰涼，身體內部卻仍然殘存著溫意，將他……

    停。

    希爾諾是個優(yōu)秀的伴侶，他不是。

    他還有一年的時間來學會控制他自己，學會將三十多年沒管過的這些陰暗想法洗干凈，學會去成為一名合格的甚至優(yōu)秀的伴侶。

    他會做到的。

    他必須做到。

    只要希爾諾愿意等他。

    ……

    希爾諾感覺到腿有些麻木。

    果然還是坐得太久了……

    他一路駕駛著纜車，看著地圖上的路線越來越短，心情越發(fā)好起來。

    人魚，人魚……咦，好像在哪里聽過人魚相關的知識……

    啊。

    希爾諾垂下視線，看著烏黑的柔軟頭發(fā)，想起了一年前的某個夜晚，某個打著昏黃燈光的夜晚。

    他沒忍住又上手揉了揉，心中突然產生了個想法：頭皮按摩是不是會有助于睡眠？

    沒學過，不會，不過可以現(xiàn)學。

    高空之中不必害怕發(fā)生交通事故，他全力運轉著魔力，驅動氣泡高速前進，另一邊開了個小窗，靜音學起來按摩的手法，不一會兒就開始在尤珈的頭上用起來。

    看，老師睡得更安穩(wěn)了，舒服得都開始哼哼起來。

    哦，不對，發(fā)出哼哼聲的是旁邊的小黑。

    希爾諾這才想起來，小黑貓也睡在他的腿上，睡得直打呼嚕。

    怪不得腿這么麻。

    他戳了戳小黑的屁股，小黑連尾巴都沒動，繼續(xù)呼嚕呼嚕地睡著，看上去對新的“床”很滿意。

    腿上睡了兩只貓，一大一小，負擔實在太重。希爾諾決定悄悄地將其中一只挪走。

    至于挪走哪一只更能夠減負，這是顯而易見的。

    ——希爾諾做賊心虛般地捧起黑團子，將其擱到旁邊柔軟的墊子里，接著便繼續(xù)快快樂樂地給尤珈做起按摩。

    作者有話要說：

    晚十二點還有一更~

    第111章 禮物

    到達目的地了。

    叫醒老師, 還是不叫醒？這是一個問題。

    希爾諾看著枕在他腿上沉睡的尤珈，幾乎沒怎么猶豫。他將氣泡球?？坑诳罩性律?，摸索著開啟了纜車的夜間模式, 皎潔的月光立刻消隱下去，變得遙遠而輕薄。

    尤珈老師估計又是好幾天沒睡好覺，到現(xiàn)在都沒醒……希爾諾無奈地將對方從腿上抱起來, 輕輕擺放到旁邊, 又把自己縮攏到旁邊。

    漆黑中，希爾諾抱著尤珈的手臂，閉上眼睛同樣睡去。

    漆黑中, 一團毛球從氣泡里鉆了出來, 在月色下歡快地伸展四肢。野性的天性令它想要四處奔跑，人類的氣息卻令它停下了腳步。

    它盤坐在氣泡球的上方，兩條尾巴在夜色中搖晃，搖晃出一道又一道巨大的殘影，嚇退了方圓百里的野獸。

    “喵?！彼靡獾亟辛寺? 又想起來有人在睡覺，趕緊用尾巴捂住嘴。

    今天，它可是要做為大家守夜的好貓貓。

    ……

    希爾諾是被搖晃醒的, 準確來說, 當尤珈起身的下一刻, 他就被弄醒了。

    下意識抱緊了想要逃跑的胳膊，希爾諾猛地睜開眼睛。好一會兒才從松軟的軟墊上回過神，抱著懷里的胳膊迷迷糊糊爬起來。

    尤珈老師坐在旁邊, 看起來也還沒完全清醒, 一雙眼睛相當迷茫。不過那眼睛周圍沒有了常伴的倦意, 看來老師睡得不錯。

    “希爾諾, 這里是哪里？”尤珈沙啞著聲音問，帶著含混的語氣。

    希爾諾聽得心癢，抓著手中的胳膊，把玩起軟趴趴的手掌：“這下面就是您想看的人魚了。您昨天還在睡，我就陪您一起睡了。”

    “我，睡著了？”尤珈不可思議地看了眼時間。

    他原本只是想靠一會兒，但希爾諾按摩的手法確實不錯，享受著享受著……竟然真的睡著了。

    “對呀，您在我腿上睡得可香了?！毕栔Z盡力保持著平常的語氣，掩藏起那點小驕傲。

    尤珈默然片刻，才低聲說：“抱歉，我沒想到會睡到現(xiàn)在，耽誤你的時間了?！?/br>
    “為什么這么說？困了就睡覺，根本不算耽誤呀。旅行這種事情，就是要兩個人快快樂樂地一起。一起睡覺也是一起!您要是睜著黑眼圈陪我玩，我才會覺得不開心。”

    尤珈下意識反駁了句：“我從來不會有黑眼圈。”

    “所以您才肆無忌憚地熬夜！”聽到尤珈的反駁，希爾諾不滿地捏了捏對方的手指。

    這一場景令尤珈有種詭異的顛倒感。似乎在一年前，是由他來指正希爾諾的作息問題，現(xiàn)在竟然反過來了。

    這不是第一次，希爾諾開始管起他的生活習慣。尤珈心底里有些開心，雖然不明白這種開心的產生原因。直到帶著希爾諾下到地面，翹起的嘴角仍未垂下去。

    守了一晚上的小黑，這會兒開始在纜車里補覺。兩人藏在石頭后面，觀察著湖邊的動靜。尤珈說，安靜等候人魚爬上岸。

    希爾諾看著尤珈精神飽滿、眼中含笑的樣子，不禁也淺綴起笑，雖然不明白為什么老師這么開心。

    當湖水被太陽照得暖融融，水面逐漸蕩起彩色的波光，像是閃爍著鱗片。

    擁有“人間仙境”美稱的阿蘭湖，其湖水本身看起來并沒有太過出眾的特點。反倒是周圍的一圈粉色花樹、粉色草地，更令人關注。

    粉嫩的花瓣飄飄搖搖從繁密樹冠落下，在風中起舞，隨意睡在某一處地上。層層堆積的花瓣遮蓋了地面原本的顏色，仿佛這塊土地從剛一蘇醒便是帶著清香的粉色。

    圍繞在湖水周圍的環(huán)境，像是花瓣編織的夢，把本該無色的湖水都染得粉紅。

    希爾諾想在這塊粉色的花毯上打滾，但尤珈卻只讓他等等，待會兒將有“驚喜”。

    尤珈的語氣神秘，一只手捂住希爾諾的嘴，不讓他出聲，說是以免嚇跑待會兒的家伙。

    希爾諾點點頭，不著痕跡地順著尤珈的動作，往對方懷中靠近了些。

    湖面上奪目的鱗片終于開始朝著岸邊游動，越游越近，越游越快，越游越凸起……

    希爾諾終于看清那些彩色的細碎光亮并非陽光，而是真實的“鱗片”。

    鱗片的主人探出水面，用力一擺尾，帶來漫天的水花。水花從天而降澆落，為人魚繡上浪做的衣裳，掩映了真正的容貌。

    希爾諾屏住呼吸，眨也不眨，想要一覽美人魚的全身。無論是童話故事，還是冒險傳說，人魚總是有著艷麗的長發(fā)與白皙的肌膚，坐在礁石上吟唱動人的歌謠。

    但這股專注很快被打破，他感覺到尤珈老師湊到了他臉側，幾乎是咬著他的耳朵細細說著悄悄話。

    “這片湖下面連通著幾個海域，其中大多都被極北地帶的海水所污染，人魚的棲息地也未能幸免。近幾十年來，幸存的人魚遷徙到這塊區(qū)域，傍湖而生，逐漸恢復了繁衍能力，但被侵蝕的外表仍舊沒能恢復。

    “待會兒你不能驚叫出聲。它們具有一定的智慧，分辨得出語氣的大致意思，對生物的情緒很敏感，對自身的外貌尤其敏感。許多魔法師都是在見到它們時發(fā)出驚叫，惹怒了人魚，才被拖入湖中虐殺……

    “根據記載，人魚原本是性情溫順的魔法生物。它們喜愛唱歌，唱出的歌能促進植物生長。上次給你帶的糖還記得么？那種草只有在它們的歌聲中才能結出果子。等這只人魚上岸筑巢，我?guī)闳ピ僬c……”

    耳邊是尤珈老師壓低的聲音，鼻尖是老師掌心的氣息，眼前是美麗的粉色夢境。希爾諾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

    “癢，別弄?！庇如炖蠋熭p哼了聲，似乎對他的“冒犯”習以為常。

    希爾諾接著沒再使壞，因為人魚倚靠在岸邊，真的開始唱歌了。唱的是希爾諾聽不懂的語句和奇異的聲調，他猜測是源于人魚的獨特發(fā)聲器官。

    像童話里所描述的一樣，艷紅色的卷發(fā)帶著潮濕的氣息，裝點至腰下如同裙紗，魚尾拖在水中未浮出，單只一個背影便引人遐想。

    難以想象正面究竟被污染至何種程度，才能令見多識廣的魔法師們發(fā)出驚叫。

    隨著歌聲傳遞到遠方，周圍的粉色氣氛逐漸消融，隱隱約約間雜起藍色。起先是一點點，如同夜晚的星光般細碎，而后越來越多，越來越密，層層疊疊翻涌起藍色的花海。

    至此一刻，歌聲的調子陡然一揚，千樹萬樹齊齊開遍冰藍的色彩，如整齊劃一的樂團聽候著指揮。

    希爾諾眼中瞬間被冰藍色的世界所渲染，他禁不住感慨道：“好美?！?/br>
    “這片花樹林正是被人魚的歌聲所培養(yǎng)成如今的樣子，每當有一條人魚躍出湖面唱歌，花樹林就會轉變一次色彩。今天很幸運，它的心情是冰藍色的，正好與你的眼睛一樣……嗯？”

    身后的尤珈老師困惑地從鼻腔發(fā)出疑問，自己的腰間被緊緊抱住。希爾諾察覺到尤珈老師握緊了法杖，調動起飛行魔法的前奏，似乎一有問題就會帶著他逃跑。

    希爾諾眼睛直勾勾盯著人魚的背影看，想要見證其轉身的一剎那。有尤珈老師護著，他并不擔心安危。

    遺憾的是，唱完歌后，人魚便甩動著艷紅的長發(fā)，翻身回到湖中，沒入水下，再沒浮出。

    “……嗯？”尤珈老師又發(fā)出那種困惑的聲音，似乎不按常理出牌的情形，擾亂了他的思緒。

    “等等，希爾諾，我沒騙你，我也沒說錯。人魚確實會在唱完歌后走上陸地，尋找一塊溫暖干燥的位置筑巢。

    “這會持續(xù)幾個小時，并且筑巢期間，其他的人魚會游到遠處，避免打擾。我本來打算趁機帶你去摘點‘糖’……為什么它又游回去了……以往不是這樣的……”

    尤珈老師陷入混亂的樣子還挺可愛。希爾諾撥開對方的手掌，指了指人魚坐過的位置。

    “老師，那里好像有東西在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