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序倒吸一口涼氣，小聲問：“你送的時候空空說什么了？”

    許栩回憶了一下回答：“阿彌咪。”

    “是阿彌陀佛吧？”

    “嗯嗯，對?！?/br>
    槐序干脆偷笑出聲。

    沒一會兒，扶光和霜簡也跟著落座，兩個人都很沉默。

    許栩看著玄清子進入學堂，依舊是有些駝背的樣子，身材枯瘦，法衣都撐不起來似的。

    好在今日他的氣色看起來好了很多，神采奕奕的。

    他坐下之后詢問：“之前方儀都跟你們講過什么？”

    許栩首先回答：“三問閣是如何成立的?！?/br>
    “嗯，還有呢？”

    “沒有了。”

    “……”玄清子探尋地看向扶光。

    扶光會意，淡然回答：“大師父早晨起不來，便安排我們?nèi)ジ≡崎w聽課，我們還沒正式學過什么。”

    玄清子似乎第一次聽說，自己接手的是這樣的爛攤子，不由得扶額。

    他大致思考一下，確定了方儀入三問閣后做的只有兩件事情，一件是找到了落腳的地點，一件是把他抓了回來。

    玄清子只能單手撐著桌面，思考了片刻，道：“我們先從磨合開始吧，你們來自各門各派，成長環(huán)境完全不同，理念也不同，相處久了，定然會出現(xiàn)矛盾，不如現(xiàn)在就先了解一下彼此的性情?！?/br>
    在座弟子們沒有疑義。

    玄清子問：“若是你們六人一同歷練，遇到一群劫匪，他們正在搶奪富人的財富，你們當如何？”

    許栩第一個舉手回答：“全都殺了！”

    槐序不由得震驚回頭，接著朝扶光問：“她真的是仙門修者？”

    扶光卻反問了他：“那魔門修者當如何？”

    槐序聳肩：“魔門修者不會多管閑事，不偷我的，我就不管?！?/br>
    玄清子再次補充：“你們在多番了解之下，知道這群劫匪實則是一群可憐人，而這群富人才是窮兇極惡之輩，財富是靠燒殺搶掠得來的，可憐人們被逼急了才奮起反抗，你們當如何？依次回答吧?！?/br>
    扶光并未思索，直截了當?shù)鼗卮穑骸熬褪抡撌?，從根處解決這件事情?！?/br>
    空空依舊是溫柔的聲音：“勸解他們化解仇恨，歸還財物?！?/br>
    霜簡的手從來都不會離開佩劍，摸著佩劍聲音爽朗地回答：“幫可憐人殺回去！”

    槐序輕笑：“不管?！?/br>
    司如生的聲音也極其冷淡：“看他們斗?！?/br>
    只有許栩的表情很糾結(jié)，最終嘆了一口氣：“我會很沮喪?！?/br>
    玄清子不由得好奇：“怎么？”

    “殺錯人了唄?！毕氲竭@里，她用手掌拍了一下矮桌，情緒激昂地補充，“那就幫他們把那群壞蛋富人也全殺了！”

    槐序聽完笑出聲來：“真是個活閻王啊?！?/br>
    感嘆完還湊過去跟空空說：“快，這個才是最需要放下屠刀的人，你勸勸她?！?/br>
    空空并未理會他。

    玄清子在此刻又補充道：“假設(shè)你們之前沒有對他們動手，可那群可憐人得知你們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秘密，不相信你們，認為你們會去通風報信破壞他們的計劃，還抓了三問閣其他的人，只留下你一個人，你又當如何？”

    扶光回答：“自然是將他們救出來?！?/br>
    玄清子又問：“如果他們不僅僅是抓了你們，還殺了你們其中一個人，你們會怎么做？”

    這回其他人都還沒開口，倒是許栩第一個回答的：“殺了他們！”

    玄清子提醒她：“可是他們很可憐?！?/br>
    “可憐也不能殺我同門?！痹S栩這個回答是認真的，“我不辨是非，不知對錯，我只知道我要保護我在乎的人，誰敢傷害他們，我就殺誰。”

    大家似乎沒有料到許栩這般可愛靈動的女孩子，會是這樣的性情，一陣驚訝。

    在所有人詫異地看向許栩時，扶光適時安慰眾人：“放心，許栩雖然不太聰明，但是她很聽話?！?/br>
    槐序聲音放緩地小聲問：“聽話是指……我們讓她別殺了，她就不殺了？”

    扶光頷首：“嗯，可以這么理解，她自己也可以見機行事，不過還是盡可能不要讓她自己處理，處理方式一般都不太規(guī)矩?！?/br>
    司如生懶洋洋地問：“所以，我們想讓她殺誰，她也會聽話去殺？”

    扶光的表情瞬間變得難看，卻并未反駁。

    霜簡沒見識過許栩的厲害，聽到這里還覺得有趣，打趣道：“她這么可可愛愛的，怕是還沒殺過生吧？”

    “怎么沒殺過？！”許栩反駁，“我肚子里就吃過很多生命呢，小豬小雞呀……”

    “哈哈哈，好厲害！”霜簡夸贊出聲。

    只有扶光暗暗松了一口氣，幸好許栩沒嘴快，將自己四歲便殺了門派一位長老的事情說出來。

    她殺人時無意識，也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這件事了。

    扶光尚未收回思索的眼神，扭過頭便和空空對視了。

    空空又在觀察他，明明空空是一佛子，他卻有種被毒蛇盯上了的森然冷意。

    第17章 三問閣（十七） “它們一邊打還一邊罵……

    翌日。

    許栩等人一大早便被叫醒，乘坐飛行法器去往他們即將歷練的地方。

    他們似乎都沒想到，前一日讓他們磨合理念，第二日就讓他們磨合實踐了，還是實打?qū)嵉厝ネｋU的大陣內(nèi)歷練。

    許栩坐在法器上，感受著清晨的風吹拂面頰，揚起她額前碎發(fā)的輕柔感。

    昏暗的夜色被撕裂，晨光乍現(xiàn)，從天際掙扎著綻放澄澈的光，逐漸擴散，努力侵占整個天空。

    陽光照在她瓷白的臉頰上，司如生看過去時，正好看到她rou嘟嘟的臉頰上托起了一輪小小的太陽。

    槐序坐在法器欄桿邊朝外看去，若有所思地道：“我們第一次一起去歷練，也不知會帶我們?nèi)ツ睦?。而且這個飛行法器一看就不是師父們的，估計是跟浮云閣長老借的?！?/br>
    他們師父的窮酸，讓他們覺得師父們是拿不出這么像樣的飛行法器的。

    扶光觀察著方向，手指捏算片刻，聲音清冷地回答：“看著方向，應(yīng)該是陵闕山?！?/br>
    槐序?qū)ο砷T地界不熟，起初沒什么反應(yīng)。

    倒是霜簡首先詢問：“那里不是金丹期修者歷練之地嗎？”

    槐序聽到這里立即坐直了身體，驚訝地看向他們，詢問：“那附近還有其他的歷練之地嗎？”

    扶光搖頭。

    槐序略顯絕望地哀嘆了一聲，又問：“師父們會跟著進去吧？”

    霜簡對他介紹道：“進入那里的確沒有修為限制，所以師父們應(yīng)該會……”

    一直都在單手轉(zhuǎn)動佛珠的空空突然開口：“他們不會進去?！?/br>
    眾人朝空空看過去，空空不急不緩地解釋：“他們兩個人正在研究從浮云閣借來的靈虛鏡如何用。”

    靈虛鏡，是用來觀看弟子歷練的法器。

    高階修者無需進入秘境內(nèi)，只需要從靈虛鏡內(nèi)就可以看到陣中發(fā)生的事情，以此來盯著弟子歷練，同時觀察細節(jié)，還能監(jiān)督弟子們有沒有作弊。

    槐序震驚得站起身來，音量不受控制地拔高：“金丹期修者歷練的地方，我們這群筑基期修為的進去豈不是送死？！”

    霜簡扛著佩劍，倒是沒多在乎，而是微微揚起下巴問道：“所以，他們是想逼我們進入大陣內(nèi)合作？不相互配合就得死?！?/br>
    司如生手臂搭在欄桿上，懶洋洋地道：“我們的體系完全不同，如何配合？而且，我是不會救你們的?！?/br>
    霜簡本就看司如生不爽，總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輕浮樣子，說話也讓人討厭，渾身上下就沒有一處她能看順眼的地方，此刻這句話更是激怒了她，引得她反駁：“放屁，老娘還輪不到你來救。倒是你遇到危險喊我兩句爺爺，我可以勉為其難救你一下，畢竟也算半個同門。”

    司如生勾唇輕笑，似乎很親切地詢問：“我的確對劍修不夠了解，待你在大陣中殞落，是該葬你的人，還是你的劍？哦，你想保全尸身有些吃力，那我可以幫忙葬了你的劍?！?/br>
    “狗東西！我現(xiàn)在就宰了你?！彼喼苯影蝿?，作勢就要出招。

    槐序看出這是一個機會，小聲嘀咕著火上澆油：“要是我，我絕對忍不了……”

    空空看向他們，隨時準備出招，能定住一人是一人。

    扶光遲疑了片刻，打算出言讓霜簡冷靜下來，讓她別跟司如生一般見識：“霜簡，你不該將司如生當人一般對待?！?/br>
    槐序瞬間佩服得五體投地，添油加醋還是扶光更勝一籌。

    結(jié)果觀察后他確定，扶光剛才其實是真的想勸架，可惜……成功升級了矛盾。

    霜簡倒是笑了：“的確是我思慮不夠周全了?！?/br>
    司如生也不怒，反而輕笑：“嗯，拈花仙君說話果然不同凡響?！?/br>
    拈花，說的是扶光的手托金蓮。

    扶光瞬間變了臉色。

    許栩似乎才意識到他們在吵架，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接著抬手指了指，道：“你們不覺得日出很好看嗎？”

    場面一靜。

    許栩承著迎面而來的清風，喜歡地揚起嘴角，一臉的享受：“機會難得，我們一起看一次日出不是很好嗎？而且，進入大陣也不要慌，我會保護你們所有人的?！?/br>
    眾人真的被許栩吸引了目光，朝著朝陽看去。

    日光染紅云霞，絲絲縷縷浮游中天，綿延出極長的艷色，如半透的紅紗掛在天際。

    紅光映襯進眾人的眼眸，恰如之前波瀾微漾，此刻漸入晴空。

    霜簡方才的確有片刻的沖動，想到自己的任務(wù)又冷靜下來，看向許栩，看似消氣了，實則還在針對司如生：“我真搞不懂，你這小丫頭總跟著他作甚？”

    三問閣的人都知道，許栩像個小尾巴一樣地跟著司如生，堪稱如影隨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