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就是他一直壓在他的頭頂，民眾呼聲高得離譜，甚至有人想讓他打破傳統(tǒng)成為皇室的繼承人。

    當時的皇帝，他的父親，居然也因此而動搖。

    那一刻，他恨到了極點。

    聽到上校的死訊，那是他最快意的一天，因為他終于坐穩(wěn)了皇室繼承人的位置。

    但現(xiàn)在，他卻又回來了。

    他沒有死！

    他怎么可以，怎么能，怎么——

    皇帝憤怒，卻忽然感覺一陣反胃。

    好像喉嚨里塞進了蟲子，骯臟地壓住他的舌頭，將他的五臟六腑都扯了出來。

    他可能在憤怒地尖叫。

    但也可能沒有，因為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動作，所有聲音都淹沒在這一刻星艦的強大氣流中。

    星艦沒有停留。

    伴隨著嗡鳴的響動，它往下墜落，停留在了審判廣場的空地上。

    這里剛好寬敞，足以充當緩沖帶。

    而現(xiàn)場的數(shù)百人，不約而同、用視線追隨著它的一舉一動，看到植被從地面掃開，草梗在天空中盤旋出痕跡，直至回旋，落在了停穩(wěn)的星艦表面。

    星辰號d281遍體鱗傷。

    它對抗過蟲族、被黑洞碾壓，每一寸都顯露出它的主人曾經(jīng)遭受過什么。

    很難想象，還有活物能在其中存活。

    如果真的有，那它本身就是最大的奇跡，足以讓人心生恐懼。

    或許里面的人已經(jīng)死了呢？

    又或許，這不過是又一次的玩笑，只是為了讓他們面露恐懼、丑態(tài)畢露。

    許久，星艦都沒動靜。

    整個廣場里，慢慢響起了嗡嗡的議論聲。

    “是真的嗎……”

    “怎么可能有人在黑洞還能活下來？！”

    “蟲洞穿越時空，只是理論上的……”

    而彈幕上，也逐漸填滿了字眼。

    【我不懂這些】

    【但我只希望上校還活著】

    不管是驚異、恐懼，還是震撼失語，懷著某種期望。

    郁訶統(tǒng)統(tǒng)不在乎。

    他只是抬起頭，目不轉睛，屏住呼吸，看著那距離他極近的艙門。

    “碰——”

    突然，氣流擠壓變形的門忽然一震，凹陷進去。

    鋼鐵在力量下發(fā)出牙酸的響動聲，嘎吱作響，幾乎讓人頭皮發(fā)麻。

    隨后，門被拉開。

    一雙軍靴率先出現(xiàn)在了視線里。

    緊接著，是一張熟悉的、英俊桀驁的臉。

    對方眉頭微皺，眼角上揚。

    眼底帶著一絲散漫至極的困倦，本該削弱他的氣場，卻掩蓋不了那雙黑眸里森然的冷冽氣壓。

    這些年，不是沒有上校的模仿者。

    可有的人，一旦出現(xiàn)在視線里，就會讓人意識到——

    這就是他。

    是上校。

    居然真的、真的是他！

    這怎么可能？！

    廣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嘴唇顫抖，不可置信，只有急促的呼吸聲。

    上?？粗娙?。

    他活動帶著指套的手腕，指縫間帶著烏血，嘴唇上有撕裂的傷痕。

    好像是……當年的舊傷。

    它沒有痊愈，似乎穿越了時空，喚醒了那些人腦海里模糊的記憶。

    雖然只一個動作。

    所有人都忽然意識到了一點——

    不對、不對！

    一個聲音叫囂著。

    ——這傷口不是別人，正是皇室造成的！

    當年，分明是皇室將軍隊出賣給了蟲族。

    他將那些軍人的性命作為求和的工具，面對求救信號無動于衷，也無視了邊緣星球在蟲族手下的悲鳴，甚至在當天召開舞會，只為了慶祝所謂的“和平峰會”。

    皇帝臉色極差，胸膛劇烈起伏，憤恨地盯著眼前的人。

    去死，去死！

    他分明已經(jīng)成為了皇帝，甚至成功拿下了他所在的治安署，卻依舊擺脫不了對方給他留下的恥辱。

    有的人說再多的話，也比不上一個動作。

    祂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

    皇帝那張?zhí)搨沃翗O、給自己臉上貼金的假象就已然被血淋淋地撕開。

    余光中，治安署署長仍然維持著下跪的動作，雙手遮著臉，不想讓曾經(jīng)的精神領袖看到自己卑躬屈膝的面孔，好像忘了自己是誰養(yǎng)的狗，忽然知道什么叫做羞恥和尊嚴了。

    這些年，他給的錢，讓出的利益是白給的嗎？！

    那群巡查官，怎么敢露出那樣憐憫的眼神。

    研究院又怎么樣，那群人仗著自己項目在手，居然敢在這時直視他的面孔，好像在研究他的反應？

    更可恨的是那些權勢，紛紛閉了聲，忘記是誰在庇護他們的所作所為。

    皇帝再也無法忍受，胸口噴涌而出的怒火。

    他捏著椅子扶手站了起來，骨頭嘎吱作響：“你怎么——還活著？！”

    控制，必須控制自己的情緒。

    有太多的公民正在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他不會被對方輕易激怒。

    祂漫不經(jīng)心，看了郁訶一眼：“現(xiàn)實世界挺好，忽然就想活了?！?/br>
    “……”

    這到底算是什么回答？！

    雖然答了，卻比無視更讓人憤怒。

    好像他媽的人可以隨便去死，也可以想活就活。

    所有的一切，全看今天心情好不好，天氣行不行，荒謬又敷衍到了極點。

    皇帝幾乎要氣暈，牙齒都要咬碎，卻拼命讓自己微笑道：“很好、很好……再好不過了。不過，現(xiàn)在還有別的事要處理——你知道，帝國法律森嚴，無論是誰做錯事都要付出代價?！?/br>
    他是在強調上校，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哪怕真的是他的血脈，殘忍殺害了皇室，也必須付出足夠昂貴的代價。

    要知道，傷害皇室，毫無疑問是會被株連全族的。

    他是在給他留體面。

    那聲“父親”似乎沒被其他人注意到，識趣點，就應該現(xiàn)在撇清關系，他也會不計前嫌。

    上校道：“有道理，我同意你說的話?！?/br>
    還算識趣。

    知道自己就算復活，也沒有相對應的籌碼，所以明智地選擇了順從。

    聞言，皇帝的表情暫緩，心底寬慰了不少。

    他冷冷地環(huán)視了周圍一圈，壓迫感從身體迸發(fā)，極慢地說道：“既然這樣……”

    聲音模糊成背景音。

    因為祂忽然從原地動了。

    郁訶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祂走到了自己的身邊，停住了。

    這具分身比他高了太多，以至于只是站立，就已經(jīng)剛好是人類意味上的“保護”的動作。

    青蛙縮了回去。

    在祂靠近的時候，它不敢有任何呼吸，膽敢打攪祂的動作。

    隨后，祂抬起手，在他的眼底輕輕抹了一下。

    郁訶確認自己沒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