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訶：“特級惡種？”

    “不止一個?！?/br>
    他幸存的那只眼閃過了仇恨：“我們在這里，不過是它們?nèi)︷B(yǎng)起來的食物罷了?！?/br>
    獨眼咬緊了牙。

    但很快，他轉(zhuǎn)過身，帶著郁訶在這條黑暗的甬道里穿梭。

    “我們?nèi)ツ睦?。?/br>
    “安全的地方。”獨眼利落道，“那個蠢貨綁架你的時候沒注意掩蓋痕跡，被惡種發(fā)現(xiàn)了，那扇門擋不了多久?！?/br>
    郁訶并不期待自己能看到什么。

    但當(dāng)他們到達(dá)盡頭的時候，他可以看到連貫起來的下水道芋堰芋堰，像是蛛網(wǎng)一樣在地底交織，像是一道道通往地獄的拱門。

    如果不清楚路線，確實不太容易找到正確的門。

    郁訶踢到了地面的一小節(jié)人類指節(jié)。

    他手撐著墻，低下頭。

    “需要我拉著你嗎？”

    獨眼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詢問道，“你能看得見嗎？我想我的眼睛已經(jīng)習(xí)慣黑暗了，我們一般不到地面上去。”

    郁訶：“不用。”

    他們的手擦過了粘膩的墻壁，走了很久，直到最后越過了一道欄桿。

    獨眼的手摸索到欄桿上，隨后一觸，燈亮起照出了他們的臉龐。

    情況徹底展現(xiàn)在了眼前。

    四處破舊，彌漫著發(fā)霉、潮濕的味道，和恐懼混雜在一起，讓人覺得極度壓抑。

    這里大概有一個籃球場那么大，四處分散著零零落落的人，精神狀態(tài)都極差，臉頰凹陷，穿著衣服破爛，在聽到動靜的時候抬起頭，眼神里都有某種瘋狂、神經(jīng)質(zhì)的東西，像是麻木的野獸。

    那是饑腸轆轆。

    郁訶不知道他們餓了多久，這里的時間被擾亂，他懷疑他們可能整整十年都沒有進(jìn)食，所以才有了這種非人的、強烈渴望的目光。

    他粗略數(shù)了一下，大概有兩百多人的樣子。

    這些人全都因為他們的出現(xiàn)，而放下了手里的動作，投以目不轉(zhuǎn)睛的注視，讓人覺得滲人無比。

    獨眼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極力讓自己保持冷靜，深呼吸了一口氣：“我要找渡鴉。”

    郁訶認(rèn)為，在這里他應(yīng)該算是有地位的那種人。

    因為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嗡鳴的聲音從這些干癟的身軀中發(fā)出，低語著回答了他提出的問題，同時一雙雙眼珠直勾勾地盯著他。

    得到答案，獨眼渾身的肌rou緊繃起來：“走吧，他在儲藏室。”

    “你們真的很喜歡用動物做外號?！?/br>
    “渡鴉是這里的二把手?！?/br>
    獨眼站住，看了他一眼。

    郁訶不為所動：“一把手是誰？”

    “……”

    獨眼沒說話，搖了搖頭：“我們在這里……不提他的名字。”

    他的語氣說明了很多東西。

    因此郁訶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這個一把手就是他們口中的“獅子”。

    很快，他們就停留在了一處光線昏暗的門口。

    他抬起手，敲了敲門，沒聽見回應(yīng)，深吸了一口氣，手放在把手上扭開。

    和門外的昏暗不同，整個房間極度敞亮，像是來了一個新的地方，只有那些臟亂的痕跡、可疑的血跡喚醒了熟悉的東西。

    房間站在一個人，背對著他們。

    相對其他人的狀態(tài)來說，他衣著整潔，沒有因為饑餓而表現(xiàn)出軀體化神經(jīng)癥狀。

    然而轉(zhuǎn)過身，卻是一張極其普通的臉。

    這種普通，是可以隨處在街道上看到的人，沒有任何特點，因此有一種奇怪的親和感，讓人不至于升起警惕。

    但郁訶知道，事情不可能是這樣。

    獨眼道：“這是我在地面上遇到的人……他無家可歸，變色龍把他帶回來的。”

    他隱瞞了郁訶的身份。

    渡鴉朝他點了點頭，溫和地沒再追問：“你好，新客人。”

    聽見他這句話，獨眼緊繃的身體松懈下來，明顯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郁訶沒說話。

    渡鴉寬容地朝他笑了一下：“你有點害羞，沒關(guān)系，這里歡迎任何迷失的人?！?/br>
    “變色龍呢？”

    很快，渡鴉轉(zhuǎn)過身，看向他問。

    獨眼停頓了一下：“他死了?！?/br>
    聞言，渡鴉立刻露出了悲傷的表情：“我……我需要讓其他人也知道這個消息?！?/br>
    郁訶看到他的眼底閃過了真實的淚光，好像真的覺得整件事無法接受，但卻因為太過情緒化，讓他覺得違和感更深、更虛偽。

    “任務(wù)呢？”

    這次，獨眼的身體再次繃起來，遠(yuǎn)比解釋郁訶來處的時候更加緊張：“我們……沒找到任何食物?！?/br>
    渡鴉安靜了幾秒，沒有說話。

    “沒有？”

    “真的很抱歉?！豹氀凼种赋榇?，硬邦邦道，“我們?nèi)チ撕脦滋幖庸S，那里都是白霧，確實沒有食物了?！?/br>
    “第五大道的呢？”

    “那個在一周前就被吃空了?！?/br>
    “十街？”

    “那是幾個月前的事了。”

    渡鴉：“其他分隊的人？”

    獨眼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道：“已經(jīng)過了集合時間，我沒看到他們回來，要么是一無所獲，要么就是……”

    房間內(nèi)陷入了可怕的死寂。

    郁訶感覺到，獨眼的身體忽然動了一下，死死地?fù)踉诹怂拿媲啊?/br>
    他看不到朝他投來的眼神，直到渡鴉依舊溫和的聲音響起：“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和你無用的手下什么吃的都沒找到，卻帶了一個又要張口吃飯的漂亮累贅回來？繼續(xù)增加我們的壓力？”

    “……”獨眼沉默。

    半晌后，一句話被拋了出來，丟在了他的臉上。

    “看來只有投票了?！?/br>
    聞言，獨眼瞬間睜大了眼睛，臉上露出了感到惡心的表情：“不！不能投票——食物還可以出去找，沒有必要……”

    “怎么？是擔(dān)心你帶回來的小家伙被選中嗎？”

    “你知道為什么不！”

    獨眼情緒激動起來，極度嫌惡道，“因為這是不對的！如果‘獅子’在，他絕不會允許我們做出這種事，他會殺死惡種，找到——”

    “我沒記錯，他已經(jīng)死了?！睂Ψ嚼淅涞鼗貞?yīng)。

    “……”

    “但是這不對?！豹氀厶撊醯胤瘩g道。

    “我當(dāng)然知道這不對，但人類不能餓肚子?！?/br>
    渡鴉盯著他，“別裝模作樣了，我們已經(jīng)投票過三次，前幾次也沒見你這樣反對，所有人都吃的很開心，有什么不好的？”

    獨眼痛苦地喃喃：“我沒吃……我沒吃過?！?/br>
    哪怕是傻子，也能反應(yīng)過來他們在說什么了。

    郁訶感覺到一陣惡心。

    難怪這群人會墜入表世界，因為食用同類這種事，放在任何種族都是道德淪喪的行為，怨氣沖天再正常不過。

    下一刻，他眼前突然一晃，竟然出現(xiàn)了一個奇異的東西。

    在虛空中，那是兩個閃爍的指針，好像是時間的圓盤，但除了他之外，這兩人好像根本就看不到一樣。

    刻度也浮現(xiàn)的很清楚，是十小時。

    和現(xiàn)實世界的二十四小時不同。

    時間被分割，里世界擁有十四小時，表世界十小時……這里是表世界，正好和他現(xiàn)在看的表盤對上了。

    為什么會突然浮現(xiàn)出時間指針？

    突然，獨眼緊繃著的側(cè)臉，像一道閃電一樣猛地劈開了郁訶的記憶。

    郁訶終于知道為什么他眼熟了。

    眼前這個人是e星極有名的治安官，為了保護(hù)一個孩子，而被壞人打瞎了眼球，事情上了好幾次報紙，被這里的公民選為“最受歡迎的治安官”，但卻在十年前e星的惡種植物事件中死亡。

    現(xiàn)實世界，有他被啃得坑坑洼洼的殘肢。

    所以，他其實早就已經(jīng)死了，根本不可能活生生地站在這里說話。

    突然間，郁訶產(chǎn)生了一種極度荒謬的想法。

    這其實是當(dāng)年真實發(fā)生的事，而眼前只不過是在重演——

    祂說過，表世界現(xiàn)在變得很危險，是因為它的統(tǒng)治者消失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