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王孫 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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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芙卻覺得這出戲倒是寫盡了人間百態(tài),長的不好看,又窮,似乎就受人鄙視。明明有的人的好看不在皮囊,有許多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 一場戲下來,循王妃感嘆:“最后這個結局真是難得啊?!?/br> 戚氏也抹淚道:“是啊。” 正說著,外面的人說陸道長到了,戚氏又對循王妃道:“石夫人她們都說這位道長相面之術厲害,正好我請了過來,一來是見識一下陸道長的神通,二來,也是看看有沒有符箓鎮(zhèn)鎮(zhèn)家宅?!?/br> 循王妃似乎也很感興趣,昌國公夫人也往外看去,只見一位長須道長走了進來,精神矍鑠,盡顯仙風道骨。 甄芙陪著戚氏上前,戚氏緊緊握住甄芙的手,臉上卻像是什么都沒表現出來,她的心都在滴血,難怪女兒這樣的剛強,昌國公夫人不就是欺負她女兒沒有父親兄弟撐腰沒有家世,也沒有豐厚的嫁妝,所以如此欺人太甚。 甚至因為她寡婦再醮,女兒也被認為水性楊花。 “道長,光臨寒舍,蓬蓽生輝。今日來是想請道長過來,替我們算算流年之運?!逼菔闲χ选?/br> 陸道長絕非浪得虛名,說了不少莫家運道,戚氏贊嘆:“您果真是高人,全說對了,如此就好,我知曉了。” 另外有幾位夫人也來算算流年,陸道長全部言中,甚至連起初有位想讓陸道長看相的石夫人提出為女兒環(huán)兒姑娘相面時,陸道長皺眉:“天機不可泄露?!?/br> 但石夫人又一再相求,陸道長才道:“貴千金是田子臉,額頭偏方型且腮首突出,為人心思細密又能結交好友,為人熱忱,一時為難算不得什么,日后會平安一生的?!?/br> 石夫人這才放下心來,又找了兩張符箓放著。 戚氏也出來道:“道長,您看看我這女兒呢?” 眾人又看向甄芙,戚家人則不以為然,不過紅顏禍水罷了,容顏再美,母親水性楊花,日后必定一輩子為他人禁臠,甚至還不如她娘,當年戚氏把自己的嫁妝和曾經亡夫贈予之錢帛都當成嫁妝,因此她嫁妝非常豐厚。 可甄芙什么都沒有。 卻見陸道長捏須,似乎不可置信:“貴千金額高飽滿,豐隆寬厚,說明她聰明機智,只是她伏犀隱隱而起者。這當真不是公主或者郡主嗎?” 這下把戚氏都問懵了,因為她的確花大價錢買通了陸道長,但是說的都是女兒嫁的很好,當然這位陸道長的確名聲很響,也是有點真本事的。 但她們之前對了詞兒的,怎么現在看到女兒說女兒是公主命,真是的,女兒要是公主還用的著寄人籬下嗎? 因此,戚氏也有點尷尬:“并非如此,只是尋常女子罷了?!?/br> 陸道長充耳不聞,又問戚氏八字,戚氏趕緊當場寫了一張遞給他,這道長搖頭:“八字太強,氣場就太旺,除非自己主動,否則很難讓人接近?!?/br> 這段又是當時沒有對過詞的,戚氏面露尷尬,戚家人卻心知肚明,戚氏改嫁,女兒又沒家世,當然難嫁的很。 只是又聽這位道長道:“尋常男子難以相與,這是極貴的面相?!?/br> “極貴?難不成日后要嫁王孫公子不成?”戚三娘終于忍不住道。 陸道長悠然道:“豈止如此,嫁王孫的命已經是富貴了,但這位姑娘將來怕是富貴無可限量,非我老道可以置喙的了?!?/br> 戚氏心道我只讓你說嫁王孫的命,可沒說什么富貴無可限量了。只是想告訴昌國公夫人,自己女兒不會嫁的比昌國公府差的門第了。 比起戚三娘的嫉妒,戚老夫人頗信這個,遂問道:“此話當真?” 陸道長道:“老夫人你就不必問了,你倒是個享福命,看著無病無災。只是雷公山的香火不能斷啊,這都是你自己積德了。” 頓時,戚老夫人臉色煞白,年輕的時候有個庶子頗遭戚老夫人嫉恨,因此打發(fā)他出去打仗,那孩子死了之后,戚老夫人很是后悔,每年都派人去掃墓祭拜,甚至還悄悄把自己的一個孫子當他的香火。 原本都是可信可不信,但是見狀,眾人如何不信。 連循王妃也問了一句,正欲開口時,陸道長就先道:“命里無時毋須強求?!?/br> 循王妃了然,眾人才更信一層。 戚氏也笑著拉著甄芙的手對眾人道:“真沒想到我這個女兒是一等一的嫁王孫的命,雖說可能是道長安慰我的,但我不盼著女兒多富貴,只盼著她平安。” 昌國公夫人心道,得意什么,我兒子也是王孫啊。 卻聽戚氏對循王妃道:“我聽說這次王爺來我們幽州,先循王家眷的爵位就沒了,要回東都,是不是?好歹也讓我這個jiejie好做好準備?!?/br> 循王妃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的確如此。”慕容家被派來鎮(zhèn)守此地,封的當然是嫡系子孫,旁系算不得什么,漢室衰微,如何會讓爵位養(yǎng)這么些閑人。 昌國公夫人本是想來笑話戚氏甄芙母女,甚至想讓甄芙做妾,以后讓兒子厭惡她,沒想到現在居然自家爵位都沒了。 甄芙見昌國公夫人快暈倒了,快步走上前,一幅關心備至的樣子,又小聲在昌國公夫人耳旁道:“姨母,我說過落毛的鳳凰還不如野雞,你看你就是不信。我是嫁王孫的命,你兒子卻是平民,日后一輩子在東郡放牛去吧?!?/br> “你——”昌國公夫人怒極攻心,這個臭丫頭居然還敢罵她,偏偏還一臉虛偽的關心,旁人還以為她多關懷自己,她要揭穿她的真面目。。 豈料,甄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手里的針在她風府xue插了一下,昌國公夫人當即后腦勺著地,摔的“砰”的一響,眾人都為她喊疼。 甄芙則弱弱的道:“都怪我沒扶住姨母,沒以為她居然暈了過去?!?/br> 眾人見她臉上慚愧,關心備至,不免道:“這怎么能怪你呢,甄姑娘還是先過來,讓下人們抬她走吧。” 甄芙乖順應是,垂眸之時,嘴角卻勾起一抹笑。 第13章 顧大夫的規(guī)矩 顧大夫的規(guī)矩 “真的,芙姐兒,你姨母方才倒地的時候,我就想她干脆死了算了,居然當著我的面想讓你做妾,實在是折辱我們。你說我這樣是不是太過惡毒呢?”戚氏氣憤道。 甄芙搖頭:“有仇不報非君子,只是她們現在身份全失,所倚仗的東西也就沒了,如此,我們也過好我們的日子就好了?!?/br> 戚氏也覺得解氣,又道:“我已經讓人上門替你裁制衣衫,你不必推辭,是你叔父讓我給你多添幾件衣服。到時候你隨我出去走動一番,你這么大的姑娘了,也的確該走動了?!?/br> “嗯。”甄芙倒是不怎么害臊,自己也的確快十五的年紀了,親事懸而未決,總是娘的心病,只是她道:“娘,雖說那道長也解了我的處境,但是是否說的太過夸張,又說我是公主命,又說我他日富貴不可限量。這也是在說言過其實,我不是讓您只說那個嫁王孫的命就成了?!?/br> 戚氏大呼冤枉:“這哪里是我說的,是他自個兒多嘴的?!?/br> 甄芙還能說什么呢?只能表示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了。 是了,她還想去看看顧先生:“女兒現下想專程去看看顧先生,那一年月事來的時候都快嚇死了,還是顧先生教我的。她雖然平日不茍言笑,但女兒的本事都是她教的?!?/br> 戚氏當然應允。 隔日,甄芙就帶著四樣點心,帶著孟mama等人去顧先生居所了,顧先生雖然中年時受戰(zhàn)亂導致家業(yè)凋零,自己年紀太大,但是依靠行醫(yī)也攢下了不少家資。 就像孟mama所言,這做大夫的沒幾個窮人。 顧先生居住在丁香胡同,她的宅子自帶幾畝田,都用來做藥材,剛到胡同口,似乎就能聞到菖蒲的辛辣味。菖蒲是冬至后種的,一般是冬至之后的五十七天開始生長,現在曬的應該是舊年的。 這也難怪了,初春時節(jié),又倒春寒剛過,風寒咳嗽的人特別多。 門口開門的人是一位老仆,孟mama趕緊上前道:“我們姑娘是你們夫人的徒弟,姓甄。您老趕緊去通報一聲吧?!?/br> 那老仆見來人雖是一群女流之輩,但亦是大戶人家,不敢怠慢,旋即進去,不時出來一位少女上前迎來。 此女雖然一身荊釵布裙,但難掩其清麗之色,她見到甄芙也很驚喜:“甄姑娘,先生正等著你呢,走,我引你進去?!?/br> “朱jiejie一向可好?”甄芙同她挽臂進去,這朱七巧也是五年前來顧先生身邊做徒弟的,但她年紀比甄芙大三歲,已經十七歲了。 朱七巧笑道:“我還不是那樣,比起你來可差遠了,你雖然不在先生身邊,卻總比我悟性高?!?/br> 這也沒辦法,甄芙識字,而朱七巧不識字,這就已經是高出一截了,她記性又尤其好,往往醫(yī)書在她手上,不出十日就能過目成誦。 但甄芙想朱七巧在顧先生身邊接觸的病人更多,她也未必現在還有優(yōu)勢,畢竟行醫(yī)看病也要有經驗,有時候經驗比看書更重要。 如此想著,她已經看到顧先生了,雖然八十有五,一身寬松的葛袍在身上,人卻有種風風火火的氣質,看到甄芙就趕緊招手道:“這就好了,跟著你娘什么都好了。” “是啊,現在我都住在莫府,如果您有事情找我,就去莫家找我就是了。是了,我上門是特地請教您的,扎針的手法我已經學的七七八八了,xue位也了解許多了?!闭畿竭€是想在有限接觸的機會提高自己的醫(yī)術。 顧先生也欣賞她這一點,別的姑娘非常容易分心,她卻做起事情來很難分心。 師徒二人竟然沒有敘舊,就開始討論起病例來,顧先生偌大年紀,但是每日上門求醫(yī)者數不勝數,因此每進來一位病人,甄芙就得快速記下病人的情況,顧先生從不故弄玄虛,教就是從做中學。 除了多數是經期問題,居然還有腿脫臼了,用擔架擔過來的,專門讓顧先生治療,甚至還有得了傷寒的也讓她開藥。 甄芙不解道:“如果是脫臼了,還舟車勞頓,這樣萬一腿真的顛簸斷了如何是好呢?” “那她也不能讓男大夫看啊。”顧先生一語中的。 甄芙只好等下一位姑娘進來,她先前已經來看過兩次,行經已經有四年了,每次行經時,□□結大小不一,脈弦舌紅,顧先生診斷為肝郁,已經開了藥方。 這次顧先生見她胸前舒緩許多,又道:“這次我再開一方,川貝母、制首烏、歸身、元參……” 姑娘感激不盡,甚至走出去的時候還朝顧先生行禮。 不時,外面有老仆道:“夫人是隔壁鄰居請您過去醫(yī)病,說他家公子已經是奄奄一息,附近只有您一位名醫(yī),說您不能見死不救?!?/br> 顧先生卻撇嘴:“告訴他,老身早有規(guī)矩,不治男人。來人,下一位,進來。” 甄芙還覺得沒什么,因為她早就知道這個規(guī)矩,因此繼續(xù)在旁替顧先生診療病人,她是越發(fā)得心應手,只恨不得剩下來的二十位病人一口氣看完算了。 還是顧先生道:“都到用中飯的功夫,你先去吃了飯再來?!?/br> 甄芙這才出去草草吃了幾口,又準備出恭,就突然看到了朱七巧從外面匆匆回來,她抬眸看到甄芙時,有些驚慌,以為甄芙發(fā)現了什么,趕緊一臉哀求。 “好meimei,先生也不知道為何只讓我們給女子看病,而完全不顧男子死活。難道男子就不是人嗎?我這才出去替人醫(yī)治了一回。你千萬別說給先生聽啊?!?/br> 甄芙皺眉:“既然先生不喜,你就不該如此。” “我不能見死不救啊……”朱七巧道。 甄芙搖頭:“若先生不問我我就不說,若是問了我,我也不會隱瞞?!?/br> 在她這里有些事情如下人貪圖小利,她能放過,那是因為下人們貪也是貪她的利,但是她們是顧先生的徒弟,得了顧先生諄諄教誨,如此行為相悖,自然不成。 朱七巧道:“甄姑娘,先生她老人家年歲大了,從前遭遇負心漢,故而深惡厭絕男人??赡阄医杂斜鞈懭酥?,難道你將來成婚了,你的夫婿得了病,你能妙手回春,也不救你夫婿,看著他去死嗎?” “既有誓言,又為何要違背?若是無法做到,我就不學即可。”甄芙從不為自己破例。 除非她放棄不學了,從一開始顧先生說這個規(guī)矩的時候她覺得達不到條件,就不學了。人不能既要又要吧。 …… 回到顧大夫處,剛剛走了一位病人,居然是只能仰不能俯,甄芙道:“那如何醫(yī)治呢?這可是怪病啊。” 顧大夫道:“我把她的衣服脫成只有肚兜了,她就立馬用手撐了起來,因為她實在是太怕羞了?!?/br> “緣何會如此地步?”甄芙不理解。 顧大夫就道:“你道我為何有一條規(guī)矩是不替男子治病,就是因為如此。這以前常有一句話叫‘寧治十男子,不治一女人’,又受限于男女大防,我在鄉(xiāng)間曾經目睹過一位姓馬的寡婦,她乃節(jié)婦,她的胸部生瘡潰爛,就是因為不讓男大夫看病,最后因此喪病。就是大戶人家,不是隔著絲帕就是懸絲診脈,不能望聞問切,又看什么病呢?” “甚至是圣上的嘉英公主,也是臥床不起,礙于男女大防禮教森嚴,就是不肯讓男御醫(yī),后來接我進宮,才知曉只是氣血不足。男大夫那么多,男人們一個人可以請十個大夫都成,可真正學成的女醫(yī)卻很少,不部分都是一些穩(wěn)婆那些并不懂病的。如今我既然有幾分薄名,固然不能為天下女子都看好病,但至少能夠看一人是一人?!?/br> 甄芙終于明白了這個道理,女子就連走出家門看病都要勇氣,以顧先生年事已高已經不出外診了,女病人們或許早已隱疾在身,一般都是拖到不得已才來看病,因為她們受限于男女大防并不敢暢快的和看女大夫似的寬衣解帶,甚至讓顧大夫摸身上的腫塊,或者看隱秘之地。 而男子卻可以肆無忌憚的上門求醫(yī)或者請男大夫上門都可以,選擇那么多,卻還要和女人們搶。 因此顧先生才立下如此規(guī)矩,而有了這條規(guī)矩,女人們知曉這里沒有任何男病人,也敢上門求醫(yī)。 甄芙突然覺得自己隱約懂了什么,自己似乎知道日后要走什么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