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覺得意興闌珊，像是連皮咬了?一口青橘，嘴里發(fā)澀：“你覺得九中?是淪落，不是還?有?其?他選擇的機(jī)會嗎？為什么?非要來這里呢……”

    確實(shí)，退而求其?次的話，按照燕玉瓊的家境和成績，她?完全可以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這句話卻狠狠刺痛了?那人的心?，燕玉瓊哽咽片刻，低頭道：“我以為三中?不要我，我就是在九中?也能出眾，狠狠打他們的臉……”

    “可是，你知?道的，這里的環(huán)境完全不一樣，身邊的所有?人只想把我們拖下?水?！毖嘤癍傢镄钇鹆?淚，她?期期艾艾道，“我不行，我真的很想去三中?。”

    沈南昭注視著面前的人，她?像是歷經(jīng)風(fēng)雨摧殘后的一朵嬌弱的花，花瓣蜷縮著，葉片也耷拉下?來，顫顫巍巍地依靠在窗前。

    他終于問出了?最后的那個問題：“你剛剛說的話里，總是在提‘我們’，聽著好?像我們是同一陣營的，可我不明白，你如果看不起他們，認(rèn)為和我是‘同一類人’，為什么?又要處處針對我呢？”

    見她?惶急地想要反駁，沈南昭打斷道：“不只是研學(xué)的事，而是你從始至終都對我抱有?敵意?！?/br>
    沒有?任何不甘或憤懣，他只是平淡地問出了?這個困擾他許久的疑惑，就像是問今天?天?氣如何一般。

    燕玉瓊瞬間臉色煞白，她?咽下?了?辯解的話，訕訕抬眸，緊張地互相搓著手指，沉默片刻，還?是咬緊牙關(guān)回答：“因?為你每次都第一?！?/br>
    “……”

    沈南昭突然輕笑一聲，“這算什么?理由?！?/br>
    什么?叫做考第一就應(yīng)該被敵視。

    燕玉瓊也破罐子破摔了?：“寧做雞頭不做鳳尾，我以為至少來了?九中?，我就應(yīng)該會比誰都厲害……可我卻始終超越不了?你，在九中?這種地方，我甚至每次都被你甩得遠(yuǎn)遠(yuǎn)的?！?/br>
    “沈南昭，你知?道這有?多絕望嗎？”她?反問道，“如果一直這樣也就算了?，可你現(xiàn)在要去三中?了?！你是不是會把我甩得越來越遠(yuǎn)？”

    話音落下?，只見沈南昭眼神平淡地看著自己，就像是注視著無理取鬧的頑劣孩童，燕玉瓊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他不會幫我的。她?突然意識到這點(diǎn)。

    “沈南昭，你的命真好??！毖嘤癍偛碌剿鬅o望后，抹了?一把眼睛，她?眼眶發(fā)紅，“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幫我，可你不過是靠你那個朋友罷了?，算什么?真本事！”

    命好?？沈南昭看著女生眼角的淚痕，有?些恍惚——

    什么?時?候，他這種人還?能成為旁人艷羨的存在了?？至少在過往所有?的歲月里，從來沒有?一個人這樣評價過他，反倒是總有?人感慨：“如果你的運(yùn)氣能再好?點(diǎn)，一定不會困于此地?！?/br>
    困擾他許久的枷鎖終于隨風(fēng)散去，他輕舒了?一口氣，看著那人坦蕩道：“燕玉瓊，我可以告訴你，哪怕不去三中?，哪怕一直在九中?，我也一定不會爛在這里?！?/br>
    “只是我有?了?這個機(jī)會，就一定會往上爬，我會站得比誰都高，我會讓所有?人都沒有?辦法再傷害到我?！鄙蚰险训拿恳粋€字都擲地有?聲，他對過往的陰詭伎倆終于釋懷。

    “你如果不甘心?，那就堂堂正正和我比，無論是九中?還?是三中?，你只要憋著這口氣，心?無旁騖地把心?思放在學(xué)業(yè)上。你自己不屈服，就一定不會被他們拖下?去?！?/br>
    “人不能從里爛到外??！?/br>
    燕玉瓊愣愣地看著他，似乎第一次見到沈南昭如此尖銳的一面，他本該是沉默的陰影，是所有?人宣泄暴行的垃圾桶，但如今，卻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不知?道是對命運(yùn)的悲嘆，還?是藏在內(nèi)心?深處，對那人無以言表的愧疚。

    *

    沈南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不再停頓，干凈利索地將所有?文具掃進(jìn)了?背包，隨即將手探向了?書本。

    在將手伸進(jìn)抽屜之前，他下?意識看了?眼里面，這是日積月累養(yǎng)成的習(xí)慣——畢竟，可能又有?人會惡作劇的放些半截的蚯蚓螞蚱。

    卻不料，里面是粉色一角。

    那是一張祝賀的賀卡，上面沒有?落款，卻工工整整寫寫祝福：“祝你在新的地方學(xué)業(yè)有?成，萬事如意！”

    不，不止一張！

    掌心?傳來的硌人觸感令他怔愣片刻，他一把撈出，一瞬間就像是打開了?塵封已久的廢棄郵箱，里面迸出了?無數(shù)信箋。

    那是被人遺忘的，藏在時?間縫隙里的禮物，它們掉落在了?沙發(fā)底下?，如今卻被無意清掃出來——明明嶄新艷麗，卻像是覆了?一層薄灰。

    沈南昭的喉頭微動，神色自然地將它們收攏到了?自己書包。

    除去揮舞著拳頭，鞭笞弱者精神的暴徒外?，更多的是沉默的“大多數(shù)”。他們同三班的小胖墩一樣，害怕站錯隊失去朋友，從小到大的認(rèn)知?又不允許他們加入欺凌者的陣營。

    因?此，在面對這些殘酷的事情時?，他們只能默默低下?頭，成為把頭埋進(jìn)沙堆的鴕鳥。

    如今，受害者總算是要脫離苦海了?，膽怯的“鴕鳥”們由衷地感到高興，他們短暫地將頭抬了?起來，為他歡送輕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