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讓人省心了！”他郁悶嘟囔著，一把搶過沈南昭手?中的飯盒，揚(yáng)揚(yáng)下巴指揮道，“走吧，帶我看看?！?/br>
    老人身體?確實(shí)比較硬朗，精神?頭也挺好，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病房里的電視，里面家長?里短地絮叨著，她雖然看不清，但卻聽?得津津有?味。

    “外婆，我來?看你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秦軻還沒走進(jìn)幾步，就先嚷嚷開了，正值中午送飯的時(shí)候，隔壁病床的大媽正按著小桌板吃著飯，見著朝氣蓬勃的小輩，一下就笑彎了眼。

    “大娘，有?人來?啦！”

    “哎！是小軻來?了啊。”外婆笑瞇了眼，她伸出掛著水的手?，朝門口?揮了揮。

    秦軻快步迎了上去，在沈南昭掀開餐盒一勺勺喂飯時(shí)，他就坐在床邊，一邊用手?捂著老人因輸液而發(fā)涼的手?，一邊同她說笑。

    等老人吃完最后一口?飯，沈南昭將垃圾收好出去倒掉，老外婆看著自家外孫遠(yuǎn)去的背影，突然和身旁的秦軻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小軻，南南的新學(xué)校挺好。”

    秦軻還沒明?白?是什么意思，卻聽?老人輕嘆了一聲：“以前從九中回家，總在修路，他每次都會摔跤——自從遇見了你，去了新學(xué)校，他再也不摔跟頭了。”

    一瞬間，他詫異地抬頭看向了老太太，卻見那雙眼睛依舊渾濁無光，卻像早已看透了一切，老人臉上是一種?悲傷的笑。

    好像他們費(fèi)勁心思隱瞞的東西，其實(shí)她早已知道。

    秦軻突然不知道該接什么話，他收回目光，只能望著門外寂靜無人的走道，笑著附和道：“對啊，這條路好走多了?！?/br>
    “他以后的路，也會越來?越好?！?/br>
    老外婆恢復(fù)得挺好，飯后有?幾分困意，沈南昭便收拾好了小桌板，將床放平后準(zhǔn)備離開。

    他拎著空蕩蕩的飯盒，唇色有?些蒼白?，整個(gè)人顯現(xiàn)出一種?由內(nèi)而外的疲憊。

    秦軻在他的身后，幾次猶豫啟唇，卻還是咽了回去，眼見著快要到大廳門口?，他終于伸手?扯住了那人的衣袖。

    “怎么了？”沈南昭像是生銹的小機(jī)器人，被拽住后停頓片刻，才干澀地轉(zhuǎn)頭，滿眼困惑。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秦軻小心提醒道。

    “什么？”沈南昭還是沒反應(yīng)過來?。

    “生日?，今天是你生日??！鼻剌V看上去有?些悶悶不樂，他攥緊了那人的手?，俯身過去輕聲道。

    沈南昭愣住了，他驀然抬眸，卻對上了一雙亮晶晶的狗狗眼，寫滿了乖順的笑意。大狗將毛茸茸的腦袋拱了過來?，呼吸間帶著燎人的溫度：“你忘了你忘了。”

    “還好有?我?！?/br>
    秦軻變魔術(shù)般從身后掏出了一小塊精致包裝的蛋糕，上面還用綢緞扎了個(gè)復(fù)雜的蝴蝶結(jié)，掛著一塊閃著金粉的生日?牌。

    沈南昭從他說第一句話時(shí)，就已經(jīng)懵住了，當(dāng)手?里被強(qiáng)行塞入了蛋糕時(shí)，他幾乎被燙得一哆嗦，盛不住的眼淚在垂眸的瞬間墜落。

    我的生日?？

    他倉皇地接過了蛋糕，試圖用慌忙來?掩飾慌張，只是含糊道：“你在哪里藏的，都沒見著……”

    可下一刻，他的眼尾覆上了溫?zé)岬挠|感。

    秦軻倏忽抬手?，他用指尖摩挲著那人泛紅的眼角。一點(diǎn)?濕意透過他的皮膚，化成了牛毛般的細(xì)針游走在了血液里，最終匯入心臟，化成了綿密的鈍痛。

    他不懂這種?疼痛的源頭，這是過往從未品嘗過的苦澀。

    像是窗外綿延不絕的梅雨，絨絨青苔在雨絲灌溉下，逐漸蔓延上了破敗的老墻，它?成了斷壁殘?jiān)砩仙鷻C(jī)盎然的衣褂。

    “看，黑眼圈都出來?了?！鼻剌V沒有?直接挑明?，半開玩笑道，他收回手?，拭去沈南昭眼旁最后一點(diǎn)?淚痕，體?貼地留了回寰的余地。

    霎時(shí)間，沈南昭哽咽了，他挪開視線，沒再敢看秦軻。

    在寒冬的夜里，蜷縮角落的他再次點(diǎn)?燃了一根火柴。在這次夢境里，他收到了第一份十八歲的珍貴禮物——這足以填飽他饑腸轆轆的胃，以及瀕臨枯竭的靈魂。

    ＊

    秦軻和沈南昭回到了老屋，他們像是幼貓一般，在醫(yī)院外的花壇前頭抵頭地分食了小塊蛋糕，然后帶著滿嘴甜膩的奶油味踏上歸程。

    進(jìn)了屋子，沈南昭首先摸了摸電飯煲的外殼，重新按下了保溫按鈕，他開始清洗飯盒，順便讓秦軻整理下餐具。

    “你下次有?什么需要的，就要告訴我?！鼻剌V笑著收拾，“張宇天他不靠譜?！?/br>
    他一邊拉開了柜門，本?想找只碗，但下一刻動作卻頓住了。舊木柜子里，一只淺藍(lán)的透明?水杯正安靜佇立著，他一眼就認(rèn)出了，這正是他曾經(jīng)丟失的那只。

    就是第二次遇見沈南昭時(shí)，給他漱口?的——他的水杯。

    沈南昭察覺到了他的靜默，甩著飯盒中的水珠走了過來?。他的目光也落在了水杯上，笑意有?片刻微滯：“那個(gè)，之前你不要了，但我看它?還挺好，怕你以后還想要，就帶回來?洗干凈放起來?了?！?/br>
    他看向秦軻，語氣有?些干澀：“你放心，我沒用過的?！?/br>
    秦軻依舊沒有?說話，他的目光似乎黏在水杯上，沈南昭伸手?拿了起來?，他謹(jǐn)慎觀察著秦軻的表情，輕聲道：“我用開水涮了很多次，它?很干凈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