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景在應(yīng)渺的余光里成了一片虛影，高速行駛的刺激讓她心里平靜下來，她開始有心神想何睨，想陸則懌。

    昨晚陸則懌說她才是困在原地的人，他說的很對，她就是沒辦法接受何睨跟陸志軍上床間接害死了郁臻，她有時候覺得陸則懌恨她是情理之中，喜歡她愛她才是有悖常理，所以她不想接受陸則懌的喜歡，想用兩清快速拉開兩人距離。

    即便陸則懌已經(jīng)不計較，但她還是困于何睨跟陸志軍上床這件事沒辦法走出來，所以她那晚被陸則懌的醉酒坦言和醉酒后還要克制親她的小心翼翼的愛意微微撬動心防的時候，她覺得糟糕。

    怎么可以呢？她的mama明知陸志軍有婦之夫，還是她的好友的丈夫，卻仍舊跟陸志軍發(fā)生了關(guān)系，導(dǎo)致了郁臻抑郁自殺，即便陸則懌不恨她，她沒辦法坦然地接受他的喜歡和愛，因為這是她mama做的錯事。

    直到今天陸志軍說，不是何睨主動，只是那天何睨喝醉，以為醉夢中夢見了她爸，而清醒的陸志軍沒有推開，才導(dǎo)致了一場罪惡的荒唐。

    所以在何睨郁臻陸志軍三人的愛情或者友情中，只有陸志軍是唯一做錯事的背叛者。

    應(yīng)渺覺得緊緊裹在她心上的那層束縛正在悄無聲息的脫落，她心上輕了輕，緩緩松了松油門，但就在這時，紅燈禁止通行的人行道上突然飛奔過一只寵物狗，應(yīng)渺只能猛踩剎車，車子是停了，腳卻因為用力過猛，崴了腳。

    她等小狗過去，才將車子緩慢駛?cè)虢诌呉惶幫＼囄唬皖^看著自己開始腫起來的左腳，伸手打了輛出租去了最近的醫(yī)院。

    *

    應(yīng)渺走后，包間里陸志軍拿起紙巾擦了擦臉上的茶水，陸奶奶拄著拐杖從另一間包間里出來，在陸志軍對面坐下，她看著陸志軍少有的狼狽，嘆口氣道：“辛苦你了，讓你把何睨跟你的錯全都攬在自己身上?！?/br>
    陸志軍苦笑道：“這件事我本來就有錯，何睨已經(jīng)去世，何必讓我跟她這件錯事再繼續(xù)折磨阿懌跟渺渺。”

    陸奶奶精神狀況不太好，她眼框酸澀，“我也是沒辦法，眼看著阿懌這幾天情緒又有點不對，跟江佑晚上喝酒白天工作，又因為胃病進了趟醫(yī)院，我怕他跟應(yīng)渺的關(guān)系又變差，我怕他這次真的不想活，只能讓你來攬一攬那個錯?！?/br>
    陸志軍道：“渺渺犟是犟，但恩怨分明又嚴于律己寬于待人，她不會因為何睨的自殺去討厭阿懌阿語，她跟阿懌阿語都不一樣，這一次，渺渺不會再推開阿懌，媽，只要阿懌跟渺渺好好地，我全把錯攬在身上就是值得的?！?/br>
    *

    最近的醫(yī)院是省二院，應(yīng)渺在窗口掛號時才想到宋嚴在這家醫(yī)院工作。

    自從相親后也只一起吃了一頓飯，雖然對他印象不錯，但因為那晚她發(fā)現(xiàn)自己被陸則懌觸動到時，她沒辦法再跟宋嚴以交往為目的地繼續(xù)吃飯約會。

    等下讓醫(yī)生處理完腳，可以去外科看看，如果他得閑，可以找他說明白。

    處理完腳，應(yīng)渺出了診室，走廊上有病人在跟醫(yī)生吵鬧，聲音很大，圍觀的不少，應(yīng)渺不敢興趣，往樓下走，邊走邊在微信上問了宋嚴現(xiàn)在有沒有空。

    宋嚴：很巧，正在跟同事交班，你在醫(yī)院哪里？我去找你。

    應(yīng)渺：門診部外的空地上。

    宋嚴：五分鐘后到。

    應(yīng)渺：不著急。

    五分鐘后，宋嚴準時到了應(yīng)渺跟前，他交班完換了常服襯衣夾克，一身清爽斯文的君子模樣，他沖應(yīng)渺笑笑，“好些天沒見面了，約你你一直說工作忙，我還以為我們就止步于此了?！?/br>
    應(yīng)渺面上帶了歉意，“還是要跟你說對不起，我可能沒辦法繼續(xù)跟你約會下去了，希望你能找到更好的女孩子?！?/br>
    宋嚴愣了愣，他低頭笑了笑，抬眸看她，說：“你就很好，漂亮聰明有才，大概不會再遇到比你要好的女孩子了。”

    應(yīng)渺認真道：“會遇到的，宋醫(yī)生，你這么優(yōu)秀，會遇到更好的?！?/br>
    宋嚴見她這么堅定，眸中明了，他淡淡揚唇，沒糾纏，“我懂了，就是有些遺憾，竟然只請了你吃一頓飯，唔，可以抱一下嗎？朋友間那種擁抱?！?/br>
    應(yīng)渺淺淺彎眸，“可以?！?/br>
    宋嚴趨近一步，彎腰輕輕不逾矩地抱了她一下，便分開了。

    應(yīng)渺指了指醫(yī)院大門，“那我先走了?！?/br>
    宋嚴頷首，“好，希望有機會還會再見?！?/br>
    應(yīng)渺笑笑不說話，她轉(zhuǎn)身正要邁步，卻在下一刻愣住，陸則懌正從車上下來，他臉色不好，薄唇蒼白，身形比前些天見他清瘦了許多，他站在原地定定地看著她，那雙黑眸里平靜卻又灰敗。

    江佑從副駕駛上下來，他在路上跟未婚妻打了一路的電話，陸則懌下了車一會，他還在車里聊了一會才掛斷電話，他沒看見應(yīng)渺，見陸則懌站著不動，正要催促，“阿懌，走啊，你奶奶可交代我讓我親自押著你來醫(yī)院看看胃病，可別那天又胃出血了，你是不是又不想去——”

    話說到這，江佑才注意到陸則懌的眼神，他看過去，就看見了應(yīng)渺，笑嘻嘻著正要打招呼，卻在瞬間睜大眼，急急喊道：“哎！嫂子小心！”

    應(yīng)渺不知道江佑喊她做什么，她只看到陸則懌瞳孔一瞬間放大，然后猛地抬步跑向她，雙臂將她緊緊抱住，轉(zhuǎn)了個身，她不明所以，直到耳邊聽見陸則懌兩聲極痛的悶哼，鼻間涌來濃厚的血腥味，還有陌生病人發(fā)癲的大笑，“哈哈哈哈哈，既然我不能活，那大家都別活了哈哈哈哈。”

    宋嚴也圍上來，試圖扯開陸則懌跟應(yīng)渺，他嗓音帶上了職業(yè)嚴肅，“應(yīng)渺，你朋友中刀了，先松開?！?/br>
    說著，他朝醫(yī)院大門口喊，“擔(dān)架！”

    江佑也兩步并一步神色沉下來，一腳踹翻持刀傷人的瘋魔病人，兩腳朝后脖頸踢下去，踢暈了他。

    應(yīng)渺臉色瞬間慘白，她不敢抱陸則懌，但陸則懌抱她很緊，她試圖推他，讓他上擔(dān)架躺著，她急道：“陸則懌，你松開我啊，你流血了，你先讓醫(yī)生給你看看??！”

    “渺渺?！标憚t懌依舊抱她很緊，環(huán)著她后背的手臂似乎要將她勒進身體里，他把腦袋壓在她頸間，因為身體的痛意呼吸很急，嗓音變得很低很低，說話因為失血過多變得艱難，他說的很慢，“那天……我喝醉了，我喝醉……不太記事……我是不是對你做了什么才讓你躲起了我，渺渺……對不起，如果我做了什么讓你惡心的事，對不起……但是不要不……理我，不要……像以前一樣討厭我……”

    應(yīng)渺愣住，他在說什么啊，現(xiàn)在這個時候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嗎！

    她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她覺得后背上那雙手臂環(huán)著的力道漸漸松了下來，她又試圖推他，卻仍舊推不開他，他已經(jīng)快要昏迷卻仍舊用僅剩的力氣抱緊她，她眼圈瞬間紅了，她想反駁，但她這一刻腦中所有念頭都是他要看醫(yī)院，再不看人會死，她已經(jīng)有了鼻音，她聲放軟哀求道：“陸則懌，你先松開我，你讓醫(yī)生給你看看好不好?！?/br>
    陸則懌嗓音徹底弱下去，他嘴里卻還在重復(fù)道：“渺渺，不要……像以前一樣討厭我……我只是很愛你……”

    應(yīng)渺還要再推他，一直推的雙手卻猛地停了下來，她覺得脖子上有g(shù)untang的濕潤的東西落在上面，一顆接一顆，帶著十足十的燙意，燙的她渾身發(fā)僵。

    陸則懌在哭。

    應(yīng)渺那一瞬間不知所措起來，全身上下前所有為的僵硬。

    陸則懌因為她……哭了？

    宋嚴喊來了醫(yī)護人員，幾人強行將抱著應(yīng)渺已經(jīng)是半昏迷狀態(tài)的陸則懌扒開，放在了擔(dān)架上，宋嚴見應(yīng)渺慘白著臉呆滯地站在原地眼圈發(fā)紅的模樣，他拍了下應(yīng)渺的肩，低低道一句，“人會沒事的。”便疾步跟上了擔(dān)架。

    江佑在一邊給陸奶奶打了電話，電話掛斷，他看著應(yīng)渺蒼白又脆弱的臉，他上前一步，壓下面上擔(dān)憂，正要安撫幾句，應(yīng)渺卻扭頭看他，眼圈發(fā)紅，嘴角卻扯了下，說是笑，卻比哭還難看。

    她像是對江佑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似得喃喃，“陸則懌剛剛哭了?！?/br>
    江佑蹙著眉，“疼哭的？不至于——”

    應(yīng)渺眼淚開始大顆大顆往下掉，沒有哭聲，只是搖頭，鼻音厚重起來，“不是，他只是因為誤會了我這幾天的躲避，以為我又開始像以前一樣討厭他?！?/br>
    江佑也怔住，片刻，他定定看向應(yīng)渺，很認真的語氣說：“應(yīng)渺，你該知道，他這十年不是作假，他愛你，可以為你付出生命，所以，因為怕你再次討厭他，讓他重蹈以前愛而不得的噩夢，他為你哭，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江佑聲沉下來，像是給陸則懌打抱不平，卻又無可奈何，他嘆氣道：

    “應(yīng)渺，你看看他吧，阿懌這種人，本該事事順心得償所愿的。”

    第50章 入骨

    ◎“渺渺春水，懌懌生輝?！薄?/br>
    應(yīng)渺看見了地上大灘大灘陸則懌給她擋刀留下的血跡, 她不再壓抑的哭，她緩緩蹲在地上捂著臉崩潰大哭。

    怎么會有人為了她可以甘心付出生命？怎么會有人會因為害怕她討厭他就掉眼淚，陸則懌從來不是這種沖動又脆弱的人，可他卻因為她成為這樣的人。

    應(yīng)渺的心不是磐石, 她的眼淚在說她為這樣的陸則懌心動。

    陸奶奶趕來醫(yī)院的時候, 陸則懌正在急救室被搶救, 身上被捅了兩刀, 不知道有沒有捅到臟器，只是流血過多陷入重度暈厥。

    一到急救室門前, 陸奶奶看著急救室亮起來的燈, 她腿一軟，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隨行而來的陸則語拖抱起陸奶奶，將她扶到椅子上坐著, 陸奶奶抱著她無聲的哭, 陸則語看向一旁安靜眼眶卻紅腫著的應(yīng)渺，忍不住譏諷道：“應(yīng)渺，你真的能耐，我從沒見過我哥這樣的戀愛腦, 為了你進了兩次急救室?！?/br>
    應(yīng)渺臉色浮白, 她眼睛很紅，面上帶著怔忪，垂著眸跟陸奶奶道：“對不起, 這次陸則懌是為了替我擋刀, 對不起。”

    陸奶奶老淚縱橫從陸則語腰前抬起頭, 看著應(yīng)渺, 看著陸則懌為之心甘情愿赴死的應(yīng)渺, 她張了張唇, 卻說不出一句重話。

    能說什么呢？她是陸則懌最看重的人，陸奶奶已經(jīng)有過前車之鑒，何況這始終是陸則懌跟應(yīng)渺她們兩個人的事，為了心上人的安危，陸則懌甘愿被捅刀，陸奶奶要怪也是怪陸則懌，怪陸則懌不愛自己，怪陸則懌行事沖動，怪陸則懌為愛所迷。

    陸奶奶啞聲，“不怪你，你跟阿懌都是受害者，阿懌只是為了保護他心愛的女人。”

    應(yīng)渺卻仍舊陷入自責(zé)，她低著頭，輕聲喃喃：“對不起。”

    不過這聲對不起是對誰說，就不得而知。

    急救室的燈亮了兩個小時才滅，陸則懌被護士推出來，他人還是昏迷狀態(tài)，臉色慘白躺在病床上，宋嚴穿著無菌服跟出來。

    應(yīng)渺眸光在陸則懌身上落了片刻，急忙去問宋嚴，“他……怎么樣？”

    陸奶奶跟陸則語也圍了過來。

    宋嚴摘下口罩，額頭上浮起細密的汗，他低頭看著應(yīng)渺眸中的擔(dān)心，安撫一笑，“人沒事，慶幸的是那兩刀沒捅到腎臟，只是傷口深流血過多，輸了血，需要住院半個月觀察?！?/br>
    陸奶奶面帶感激地痛哭：“謝謝醫(yī)生謝謝醫(yī)生?！?/br>
    “不用道謝，職責(zé)所在?！彼螄缹﹃懩棠绦α诵?，繼而看向應(yīng)渺，面上帶著無奈，道了一句，“私心覺得這件事不要告訴你，但是應(yīng)渺，我總覺得你跟他之間牽絆很深，你知道也好，剛才手術(shù)中，陸則懌他半清醒時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

    陸則懌被送進了普通病房，陸奶奶在病房里呆了一會，被陸則語帶回了家。

    陸志軍來的時候隔著病房玻璃看見應(yīng)渺在里面，知道她現(xiàn)在不想見他，只在病房外看了會陸則懌便走了。

    房間里再沒了其他人，應(yīng)渺從床尾走到病床側(cè)邊，她坐在椅子上，眼睛還是生紅，靜靜看著臉頰清瘦面色蒼白的陸則懌。

    她伸出手，輕輕握住陸則懌的大手，她說：“陸則懌，我沒有討厭你，那天晚上你沒有做惡心的事，你只是親了下我的臉。”

    陸則懌昏迷了一下午，晚上八點才醒過來。

    病房里有陸奶奶陸則語李勉，唯獨沒有應(yīng)渺。

    他眸色灰敗起來，縫合的傷口在隱隱作痛，他薄唇平抿著，額頭忍出了一層薄汗，他忍不住側(cè)了側(cè)腰，床被被弄出一點聲響，陸奶奶立即從沙發(fā)那邊過來，著急喊道：“阿懌！你醒了！身體還痛不痛？”

    陸則語李勉也跟了過來。

    陸則懌闔著眸，長睫掩著眸中的黯然灰敗，他嗓音除了沙啞，只余平靜，“奶奶，沒事，不疼?！?/br>
    陸則語抱著臂膀，鼻腔里哼氣，“真沒事？沒事的話要不要去看看應(yīng)渺怎么跟那個姓宋的醫(yī)生眉來眼去的，估計這會已經(jīng)聊得熱火朝天摟摟抱抱了?！?/br>
    陸則懌徹底闔了眸子，旁人看不出他眸底半分情緒，他嗓音依舊平靜冷淡，“不跟李勉在公寓里荒唐，也沒必要在這里跟你哥侃大山，奶奶身體不好，你送奶奶回宅子那邊?！?/br>
    李勉尷尬地咳了咳，被上司當(dāng)面點開他跟陸則語的那點事，真的不能再尷尬。

    陸則語不以為意，面色坦然，“怎么？我跟李勉在你公寓做、愛刺激到你這個半年沒跟老婆過性--生活快要憋出毛病的前夫哥了？”

    陸則懌依舊平靜，“刺激不至于，倒是讓我真的想把搞男人搞到我下屬的meimei丟出公寓?！?/br>
    陸奶奶從一開始關(guān)心陸則懌身體到聽見兩兄妹斗嘴內(nèi)容，她睜大眼，驚疑不定地看著陸則語和里面，“阿語，你跟李……”

    李勉已經(jīng)快要尷尬到摳腳，他助理工作做的一絲不茍盡職盡責(zé)，任誰來責(zé)問一句他工作上的問題，他都能面不改色微笑回懟，但跟老板的meimei搞在一起，他真的沒話反駁，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身板挺直站著，被陸奶奶視線來回掃視著。

    陸則語看出李勉的不自在，她冷哼一聲，放過刺激陸則懌，對陸奶奶道：“奶奶，不是什么大事，別一副天塌了的模樣，走吧，我送您回去。李助理，去開車吧?！?/br>
    李勉正想逃離這個尷尬地，他恭敬道一句，“是，陸小姐?！?/br>
    陸則語本要拉著陸奶奶走，陸奶奶面上擔(dān)憂，“我走了，就沒人照顧阿懌了，我今天還是留下吧。”

    “奶奶。”陸則語低頭湊到陸奶奶跟前，附耳道：“您忘了啊，應(yīng)渺在樓下啊，一會見病房里人不在，她指定會留下來陪我哥的啊，您自己想吧，是您留在這，還是要應(yīng)渺留在這？或者換一種說話，我哥想要您陪他還是應(yīng)渺陪他？”

    陸奶奶恍然大悟，立即起了身，對陸則懌到：“阿懌，奶奶這就回家了，你自己好好休息，奶奶明天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