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我都吃不好飯了嗎”

    兩個人隔著半個肩膀的距離，誰也沒說話，就這樣安靜地走著。

    陸時郁沒有說他為什么過來接崇野回家，崇野也沒有解釋為什么突然想來找他，他們之間好像多了一層心照不宣的秘密。

    崇野對“家”這個字，太陌生了，印象里沒有人對他說過“回家”這個詞，或許小時候爸爸mama還在的時候說過，但是那已經(jīng)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段記憶早就被他選擇性地模糊掉了。

    崇野其實是掙扎了半個晚上才決定再來找陸時郁的，甚至試圖睡一覺，但是心里藏著事兒，翻來覆去睡不踏實。

    他怕被嫌棄和厭煩，所以走得很慢，短短的路萌生了很多次回去的念頭。

    直到他看見路燈因為年久失修而變得有些破碎的光照著一個他分外熟悉的人。

    是陸時郁。

    他說你還愿意收留我嗎，陸時郁卻說——我來接你回家。

    崇野承認(rèn)，那一刻他激動得有些手抖，下顎哆嗦了兩下，有很多話想說，但是最終不知道從哪里開口。

    剛進門，崇野的肚子就很不爭氣地叫了一聲，晚上吃的那點東西已經(jīng)消化掉了，饑餓感席卷而來，他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肚子，朝著陸時郁有些局促地笑了一下。

    陸時郁看過來，“怎么？離開我都吃不好飯了嗎？”

    “是有點?！背缫皳蠐项^，其實是很大一點，因為他做飯的手藝真是爛到家了。

    “我去給你熱菜，你等一會兒?！?/br>
    “好。”

    崇野乖乖坐在沙發(fā)上，才一天沒回來，竟然又覺得有點緊張。

    陸時郁加了些羊rou重新翻炒了一遍，還順手給崇野煎了兩個荷包蛋。

    崇野搓搓手，“太香了，哥?！?/br>
    陸時郁攤開手掌指了一下，“吃吧?！?/br>
    崇野狼吞虎咽起來，一天沒怎么吃好飯，餓壞了，陸時郁的廚藝和他的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起碼是人該吃的東西。

    “哥你不吃了嗎？”

    “我吃過了，你都吃了吧。”

    崇野風(fēng)卷殘云一般打掃干凈所有食物，盤子里的最后一顆香菜葉都沒有留下。

    他打了個飽隔，滿足地向后一靠，再次感慨，“太香了?！?/br>
    “以后就……在這吧，反正我也是一個人?！?/br>
    陸時郁去收拾碗筷，隔著一個客廳，聲音聽起來有些不真切。

    崇野湊過去幫他，“那以后你就不是一個人了?！?/br>
    陸時郁偏頭看他，“你也一樣。”

    在彌漫著飯菜殘余香氣的廚房里，兩個剛剛成年的少年，在這一刻達成了一個共識。

    他們以前好像都被困在一個密不透風(fēng)的籠子里，黑暗、潮濕、壓抑、讓人上不來氣，直到有一天有人用力在籠子上撕扯出一條裂縫。

    先是看見光，隨后看見彼此的臉。

    于是崩壞的靈魂得以重見天日。

    哪怕他們誰也沒有明確地說出來，可是心里卻是堅定地這樣想了——以后他們要相互作伴，誰也不再是孤身一人。

    后來陸時郁無數(shù)次回想起這一天，他永遠(yuǎn)無法相信，崇野會真的舍得留下他一個人，可是他又擔(dān)心，一個人的崇野會照顧好自己嗎？

    崇野繼續(xù)每天接陸時郁放學(xué)，一開始總有人好奇地看他們，后來也都習(xí)慣了——

    那個常年把照片和名字掛在紅榜第一位的頂級學(xué)神陸時郁的確和那個家長嘴里避之不及的反面教材混混崇野攪在一起了。

    甚至連班主任張東強都找陸時郁談話，說出來的話幾乎不留情面。

    “陸時郁，你已經(jīng)高三了，前兩年你都懂事聽話，一心學(xué)習(xí)，為什么最后這關(guān)鍵的一年里要和那種人混在一起?！?/br>
    陸時郁從來不會忤逆老師，即便他有時候并不認(rèn)同老師全部的話，但也不會說出來，只會點頭，然后心里仍然堅持自己的想法。

    但是這一次，他抬眸，淡淡地反問，“哪種人？”

    張東強被噎住了，似乎是沒想到會得到陸時郁這樣的反應(yīng)。

    他把書拍在桌子上，手指激動地指著陸時郁胸口，“哪種人？他把打架當(dāng)作家常便飯，他和馮正才那群人狼狽為jian，你問我他是哪種人？他就是一個沒出息的混子，你呢？你是我們整個學(xué)校的希望，老師們，領(lǐng)導(dǎo)們都在等著你為學(xué)校爭光呢！”

    陸時郁皺了下眉頭，他聽不得任何人這樣說崇野，他知道崇野和馮正才他們不一樣。

    他才不是壞人。

    “他沒您說的這么不堪，他很好，我只是您的學(xué)生，您應(yīng)該無權(quán)干涉我的社交。”

    陸時郁對上張東強怒極發(fā)紅的眼睛，反唇相譏，“而且我學(xué)習(xí)是為了我自己，不是為了給學(xué)校爭光。”

    張東強氣得說不出話，眼睜睜看著陸時郁離開教室，他難以想象陸時郁能跟他說出這樣的話，拍著胸口坐下猛灌了半杯水，才艱難地把氣順下去。

    陸時郁回到班級，還有最后一節(jié)課就放學(xué)了，他琢磨著今天晚上要和崇野吃打鹵面，正好家里還有兩個青椒和一小塊豬rou，

    崇野好像挺喜歡吃面的。

    陸時郁剛坐下，就看見張東強氣沖沖地黑著臉進來——這一節(jié)是他的化學(xué)課。

    張東強進班級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陸時郁，以后你這個班長不用當(dā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