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俗雨 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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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下臺。 “同學(xué)?!?/br> 姜迎燈繼續(xù)往里面擠。 “同學(xué)?。 ?/br> 終于,拽住他的衣角。 男生詫異地回身,就看見一個氣喘吁吁、面色蒼白的女孩朝著自己。姜迎燈攥著他的t恤一角,生怕手一撒人就消失一般緊張:“請問,你剛剛彈的那首曲子叫什么?” 他有點(diǎn)不明所以,但好整以暇回答她說:“滾滾紅塵。” “滾滾紅塵,”她低語,重復(fù)一聲,如釋重負(fù),“謝謝你,我找了它很多年?!?/br> 看著她頗為感懷的模樣,男生推了推眼鏡。他的長相與他的音色一致,給人空靈與清澈的感覺。 覺得行為唐突冒昧,姜迎燈平靜下來,禮貌補(bǔ)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周暮辭?!?/br> 她視線微微收緊:“哪個ci?” “暮色的暮,修辭的辭?!?/br> 迎燈緊繃的唇線松弛下來,很快又友好地彎起:“很好聽,像在晚風(fēng)里告別。” 她攥著對方的手倏地松開。 衣料那小小的褶在暮色與風(fēng)中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復(fù)原。 她說:“再見。” 而后轉(zhuǎn)身走出了人海。 …… 姜迎燈拎著裝裙的袋子,步伐溫吞往宿舍樓走,順便看一看手機(jī)消息,正好一條短信示意她有一個快遞。 姜迎燈不記得自己買過東西,走到快遞柜前,掃完碼,和她眼睛一般高的柜門彈開。 里面卻空空蕩蕩。 疑心是不是快遞流程走錯,導(dǎo)致消息誤發(fā),正要將門關(guān)上,迎燈忽然想起什么,手往里面一探。 果然,格子里躺著一封信。 她急忙取出,看著信封上的字跡,是姜兆林寄來的家書沒錯。 姜迎燈加快了腳步,匆匆上樓。 宿舍在五樓,她登得很快,走到腳酸。喘著氣往盡頭的房間去,往下堪堪瞄一眼。 姜迎燈止住腳步。 熟悉的黑色轎車正停在她的宿舍樓下。 男人在車外,他倚著車門站,指尖夾一根煙,青煙在他的身前蒸騰。一早被領(lǐng)帶束緊的領(lǐng)口早就松散下來,他另一只手插在褲兜,放下在工作時那樣板正的一面,這樣迷蒙的煙塵與晚風(fēng)里,他靜靜站著,看著五樓的人,這般惹眼、自己又渾不在意的姿態(tài),頗有幾分二世祖的架勢。 在迎燈望下來的同時,梁凈詞也微微瞇起眼覷著她。 兩人就這樣隔著一片郁郁蒸蒸的樹影對望了十幾秒。 她忐忑地?fù)艹鲭娫挕?/br> 他同時舉起手機(jī)。 姜迎燈:“你怎么還在呢?” 梁凈詞緩緩地“嗯?”了一聲,分明聽清了她的意思,但他慢吞吞地發(fā)出一個疑問音節(jié),只在端詳,在思考。 他不答反問:“裙子試了嗎?” 她說:“還沒有?!?/br> 姜迎燈手伏在護(hù)欄,帽子被一陣急風(fēng)吹掉,她瞧一眼地上,卻沒急著去撿。問他:“你有話要說?” “沒,”梁凈詞抽了一口煙,說,“再看看你?!?/br> “……”聽著他沉啞的聲線,看著不遠(yuǎn)不近那雙含糊的眼。她呼吸放慢,手心涌出一點(diǎn)密集的汗水,好像真的得了一種聽他說什么都會臉紅的病。 梁凈詞側(cè)身,往垃圾桶里撣一下灰,說:“奶茶沒拿走?!?/br> 姜迎燈看了看自己的手,果然只有裝衣服和腰帶的塑料袋子,奶茶被落在他的車上,她忙說:“那你等一下,我現(xiàn)在下來?!?/br> 然而正要邁步回頭,姜迎燈又聽見梁凈詞說了句:“不用了,我喝了?!?/br> 她愣?。骸笆裁??”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喝了……?” 他輕淺一笑:“你再買一杯吧。” 說完,將那節(jié)短短的煙蒂丟進(jìn)垃圾桶,“走了?!?/br> 第6章 c05 要如何注解他的一言一行? 喝掉了她剩下的那半杯奶茶?真的假的。 姜迎燈托著腮,在桌前坐了好一會兒,信攤在桌面,她沒立刻拆開。意識好像正在跟著某人的車走遠(yuǎn)。 直到窗戶縫隙的妖風(fēng)鉆進(jìn)來,把脆薄的紙片掀翻,信封滾了兩圈,在迎燈的手掌之下,啪的一下被固在桌沿。 她慢吞吞地將信封拆開,扯出紙片,看到姜兆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淖舟E。 大概是為了讓她放心,爸爸在信箋里通篇贊譽(yù)梁凈詞。 說他品性佳,知世故不世故,待人還有赤誠之心。 說梁凈詞這個人,就像中國的古錢幣,外圓內(nèi)方,為人恭謹(jǐn)溫良,又不失自己的剛正與原則。 說爸爸把你交給他,不說百分百,能放下九成的cao心事。 最后又說,要和小朱阿姨和睦相處,她也是苦命人。 ——小朱阿姨是迎燈的繼母。 姜迎燈拎著信紙,通讀兩遍,百感交集。 “迎燈,洗澡咯!” 許曦文站在門口,敲了敲門框催促。 姜迎燈揉一揉眼,慌亂地收整好信件,“來了?!?/br> 她拎著換洗衣服,心思稠密地跟在她們身后。 沒料到,洗澡遇到不幸,軍訓(xùn)基地的澡堂是集體式,連隔間也沒有,人跟人擠做一堆,坦誠相見。 姜迎燈拎著澡盆,目瞪口呆,慌亂無措,頭一回見這樣的陣仗,她見縫插針地找到角落一個空的花灑,速速搓了搓身子,沖了一把,趕緊撤退。 到了逼仄的更衣室,柜子前,兩位室友聊起私密話題。 “我的媽,你這哪有c啊,罩杯都是空的吧。” “你都沒迎燈大,她還有溝。” 迎燈一愣,背過身去,緊急穿衣。 打仗似的夜里,倉促地洗完澡,回到住處。迎燈洗好衣服,吹好頭發(fā),爬到上鋪,鉆進(jìn)被窩,準(zhǔn)備享受一下安逸的自處時光。 她打開手機(jī)。 l給她發(fā)了一個紅包,上面寫著:奶茶。 姜迎燈咧嘴一笑,沒有領(lǐng)走紅包。她心血來潮,鼓起勇氣給他撥了一通電話。 嘟了三四聲之后,梁凈詞接通電話。他那端很安靜,問她:“怎么了?” 她說:“好可怕,這里只有大澡堂哎,我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這樣的,洗澡居然要光著身子在那里排隊(duì),特別多人,太尷尬了?!?/br> 沒有重要的事,只是無關(guān)痛癢的話題。他聽完一長串吐槽,淡淡地笑:“不習(xí)慣?那明天出來洗?!?/br> “???”迎燈不解:“去哪里???” “能去哪兒?給你開間房?!?/br> 她頓了頓,若有所思地垂眸:“還是不要了吧,軍事化管理。進(jìn)出很麻煩的。” 梁凈詞沒說話,但他笑起來,是有點(diǎn)鮮明的溢出來的笑意,被她清晰地捕捉到。迎燈有些窘迫,不禁問:“你笑什么?” 他揶揄道:“笑你怎么會這么乖?!?/br> “……” 這一回她的臉色紅得很漫長,姜迎燈輕咬著唇瓣,在掛斷電話前,欲言又止道:“那個……” “嗯?” “就是你今天,為什么突然提,讓我找男友的事情?。俊焙芎唵我痪湓?,被她講得破碎又溫吞,聲音減弱下去。 沉吟少頃,梁凈詞說:“怕你讀書讀傻了?!?/br> 她不響,隨后慢慢地嗯了一聲,“知道了。那沒別的事,就掛了?!?/br> “行,掛吧?!?/br> 蜷進(jìn)被窩,姜迎燈準(zhǔn)備看會兒動漫。她最近在林好的安利下入了動漫坑,還因此研習(xí)起了日語jsg。 看了不足十分鐘,梁凈詞的消息忽然彈出來,三個字:裙子呢? 姜迎燈這才赫然想起,忙忙碌碌一陣倒是把要緊事忙忘了,她的新裙子還沒來得及試穿。 她坐起身,但想到時間已經(jīng)很晚。室友統(tǒng)統(tǒng)上床準(zhǔn)備休息。于是她又躺下,回了他三個字:改天吧。 l:嗯。 姜迎燈盯著這個“嗯”看了會兒。 她看的是一個字,想的是很多字。他們今天在一起聊天的每一個字都值得被翻出來反復(fù)咀嚼。想他笑起來的眉眼與神色,想他不動聲色的關(guān)懷,迎燈不覺彎起唇,閉上眼、一絲一縷地復(fù)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