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迎燈說的，一度認(rèn)為有幾分在理。

    他平靜挪開眼，找到楊家人的位置坐下。

    楊翎穿著當(dāng)年婚禮上的赤色婚服，笑著應(yīng)對來往賓客送上的祝福。當(dāng)年國際頂級設(shè)計(jì)師為之手工縫制的一針一線，如今細(xì)看過去，線頭也微微有些松動的跡象。

    時光在衣服上留下痕跡，自然也沒放過她。

    酒店大廳悶得他透不過氣，梁凈詞出門待了會兒。

    他給迎燈打電話，問她：“今天周末，可以出來嗎？”

    姜迎燈：“嗯？你想見我？”

    他說：“想吻你?！?/br>
    她沉默許久，像在慢吞吞地消化這三個字，而后說：“六點(diǎn)有一個網(wǎng)課的考試，大概二十分鐘就結(jié)束了?！?/br>
    梁凈詞說：“我在小西門等著?！?/br>
    說完，他提前離席，開車去師大。

    漫長的雨伴著滾滾的春雷，坐在車?yán)?，姜迎燈還是講學(xué)校的事，梁凈詞愿意聽，也會回應(yīng)她，但過分敏銳的人甚至能從一個眼神判斷出情緒，今天他是倦怠的、寡言的。

    說了好一會兒，姜迎燈也沒太大傾訴欲了，她忽而說：“你今天不開心?！?/br>
    沒有問是不是，她的語氣很篤定。

    也沒有問為什么，姜迎燈很清楚梁凈詞處處保留的個性。

    跟他交涉，她懂得張弛有度，點(diǎn)到為止。

    雨追著車窗，更猛烈了些。

    在這嘈嘈急雨聲之中，確信梁凈詞沒有接話，過了十秒鐘，她說：“不要不開心。”

    “希望你在包容別人的時候，也能夠被包容。你在為別人考慮的時候，也有人能考慮到你?！?/br>
    聽聞她這樣說，那會兒，他只是平緩地應(yīng)了一聲。

    “嗯?！?/br>
    直到進(jìn)入家門，姜迎燈走在前面，正要抬手開燈，轉(zhuǎn)身便被堵住了唇。

    再冷靜克制的人也總會有不管不顧的肆意時分，也會陷進(jìn)不為人知的纏綿角落。

    比雨來的更急的是他的吻。梁凈詞用實(shí)踐來證明，“想吻你”是有多想。

    風(fēng)里帶來的潮濕水汽，在狹窄的甬道彌漫開。姜迎燈為這個有些侵略性的吻而雙腿發(fā)軟，他個子太高，她還要踮腳，被撞上玄關(guān)的柜門時，踮起的腳尖都有些空了。

    慢慢地，她學(xué)會配合，他一切帶有情緒，或只為攻略的吻。

    她也開始游刃有余地給出反饋。

    比起愛情，身體的交流似乎更易培養(yǎng)。

    姜迎燈在他懷里，帶點(diǎn)濕氣的發(fā)尾被暖風(fēng)烘干，但體內(nèi)的潮熱卻越漸濃烈。原來所謂的水到渠成，觸發(fā)點(diǎn)是情感抵擋不住的井噴。

    她貼著梁凈詞的唇角，顫著聲說四個字：“我想試試?！?/br>
    梁凈詞用手指撐起她的下頜，問了兩遍“確定嗎？”

    她起初是點(diǎn)頭，到第二遍，是說確定。

    在沙發(fā)上，沒有開燈，閃電最貼近地表的時間段，緊接不斷的光投在二人身上。借那一兩秒的亮去看清她在身下的樣子，明明暗暗，撲朔迷離。

    不知道是怕雷，還是怕他，姜迎燈握著沙發(fā)扶手的指捏得用力，四肢緊皺。衣服尚未褪盡，一聽雷聲她就躲，挪進(jìn)沙發(fā)的里側(cè)。

    梁凈詞手墊在她身后，用指輕輕地勾開暗扣，一顆兩顆，慢條斯理。

    同時久久望著她，由上而下，他終于露出今天第一個笑，說：“你蜷成這樣，我從哪兒進(jìn)去？”

    姜迎燈聞言才發(fā)覺自己過于緊繃，于是慢慢地展開了手臂。

    伴隨最后一顆扣子脫落，有什么東西滑落在地。驚險的光將大地照得恍如白晝，這jsg一秒鐘，他低下了頭。

    第31章 c30

    姜迎燈是真有點(diǎn)怕雷。

    在梁凈詞的磁沉輕哄聲線之下, 她慢慢舒展開了肢體，看著他的眼睛，心底油然多一分平靜。雷聲被呼吸聲緩釋, 直至在耳畔慢慢消減、停止。

    結(jié)束的時候是在臥室，沒有開燈, 周遭晦暗不清。姜迎燈竭力擠出一點(diǎn)理智, 掀起眼皮看黑暗里的人，攀著他肩膀的指骨慢慢松開。

    ……

    ……

    ……

    到最后她很疲憊。

    沒有多余的力氣去管誰先洗澡, 姜迎燈只想閉著眼睛瞇一會兒。不知道過多久, 她聽見梁凈詞在耳畔說話的聲音。

    “周末沒有晚自習(xí)吧。”

    她那站不住腳的謊言，沒有絲毫分量，破綻過于明顯, 輕而易舉被揭穿。他堵住她狡辯的余地。

    姜迎燈慢慢睜開眼。

    “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

    她起身，想找衣服卻發(fā)現(xiàn)全被落在外面沙發(fā)，于是隨手拾起梁凈詞的一件襯衣, 簡單地遮了一下身子：“阿姨請我去了嗎？”

    他說：“提了一嘴，說不介意?！?/br>
    姜迎燈低著頭, 輕聲說：“她沒有?！?/br>
    梁凈詞是能讓她感受到誠意的, 他的憐愛，關(guān)懷, 都落在實(shí)處，不會顯得那么虛情假意。他們之間，是會說早晚安，也不吝嗇表達(dá)喜歡, 但還沒有到說“我愛你”這種程度的關(guān)系。

    從早安晚安和喜歡, 到她大大方方地出席他mama的生日，仍有一定的距離。

    她這肯定又淡然的語氣也將梁凈詞的話堵死, 難得的被她噎住，因?yàn)檫@無懈可擊的斷言，他蹙了蹙眉。默了片刻，最終只蒼白地回一句：“真說了?！?/br>
    姜迎燈不再接話，她摸摸小腹，輕飄飄扭轉(zhuǎn)了話題：“好餓，我還沒吃晚飯。”

    梁凈詞撩起倦怠的眼皮，沖浴室稍稍揚(yáng)一揚(yáng)下巴：“先洗澡，一會兒去超市買些東西。”

    又說：“你和我一起。”

    出門是在半小時后。

    姜迎燈理想中的愛情，和愛人在一張床上醒來，共同沐浴著月光，在細(xì)雨中漫步，他撐傘，她挽著他手臂。

    好像統(tǒng)統(tǒng)在實(shí)現(xiàn)，可是她靠在梁凈詞身上時，又有輕微的不滿足襲來，說不清缺了些什么。像被填滿后的空虛，難不成賢者時間都落寞？

    姜迎燈很喜歡下雨天，跨著水塘走了走，就平和了許多。

    梁凈詞收傘，姜迎燈先一步邁進(jìn)超市。他一手推車，一手牽過她。

    他延續(xù)著簡單粗暴地哄“小孩”方式，給她買一堆好吃的好喝的。

    姜迎燈居然覺得被包養(yǎng)的感覺還不錯，人真是好逸惡勞。更何況他挑的都是她愛吃的，姜迎燈沒說過她喜歡吃什么樣的巧克力，但梁凈詞見微知著，善于觀察。胃被抓住，心也會受牽連。

    “上回的《長生殿》還沒講完?！?/br>
    在水果的貨架前，他精心挑選著橙子，忽而提了這件事。

    姜迎燈一知半解問：“我講到了哪里？”

    他說：“楊貴妃被賜死?！?/br>
    “嗯，后面也沒什么意思了。最后她和唐明皇又在天上相逢了?！?/br>
    梁凈詞釋然地笑了笑：“我記得也是，還不錯的結(jié)局。”

    姜迎燈問：“你覺得大團(tuán)圓的結(jié)局好嗎？”

    他說：“誰不愛看團(tuán)圓？”

    “可都是改良過的。舊唐書里寫她被唐玄宗縊死在佛室，這才是真正的結(jié)局，我覺得改過的版本很莫名其妙，就是強(qiáng)行he，你懂不懂這種感受？”

    真實(shí)的故事，悲情的結(jié)局。停留在白綾，停留在“此恨綿綿無絕期”。

    梁凈詞沒有說懂不懂，挪眼看向她一本正經(jīng)的神色，嘴角掀起：“年紀(jì)輕輕，怎么成天傷春悲秋的？”

    姜迎燈莫名在這時候較真起來：“如果故事的走向無法掌控，就不要強(qiáng)行扭轉(zhuǎn)了?！?/br>
    梁凈詞挑半天選出一個圓潤鮮亮的好橙子，放在掌心掂了掂，淡聲說：“有道理。”

    姜迎燈想起上一回逛超市，還是在她剛?cè)胄５臅r候，因?yàn)樘诱n做兼職被他逮到，梁凈詞抓著她去買東西，叫她缺什么買什么。儼然長輩的氣勢，迫人得很。

    她面色難堪，委委屈屈走在前面逛一路，感覺到他在身后平靜地跟，報復(fù)似的什么也不買就跟他耗時間，緩緩地紓解了不快。

    也誕生出一種變態(tài)的愉悅。

    得知在他心底有分量，他還能夠關(guān)注她，關(guān)心她，好過不聞不問，無關(guān)痛癢。

    獨(dú)處就讓她愉悅，許是因?yàn)椴]有給更多的期待。

    走出超市時，握著他的手，姜迎燈心仍有些空。不知道如何止住貪婪，就只能承擔(dān)無盡失落。

    漸漸發(fā)現(xiàn)，她早就不滿足于“有分量”了。

    梁凈詞做飯，她坐窗前聽雨。

    姜迎燈趴在窗臺上，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下雨天的。

    這讓人嗜睡、讓人沉湎的氛圍，將她裹在其中，江闊云低，淅淅瀝瀝。聽見餐廳的動靜，她回眸望去。

    能夠感受到，他的心情比起下午時有所緩解，看來親昵會讓人舒暢。

    梁凈詞給她煲了湯，他自己沒有吃，可能席間的姜迎燈太沉默，他問是怎么回事。

    她說：“我最近加了一個校招的群，去看里面的招聘，很多的崗位我都不太合適。有一些合適的也因?yàn)橄拗迫ゲ涣?。之前有想轉(zhuǎn)專業(yè)的想法，不過我的績點(diǎn)又不算排名很前，可能很困難?！?/br>
    姜迎燈愁著眉，說完大堆，梁凈詞只捕捉到一個點(diǎn)：“才大一，就急著校招了？”

    她說：“前幾天春招，只是去看了看。而且情況特殊的話，不是應(yīng)該早做打算嗎？”

    姜迎燈是謹(jǐn)小慎微的個性，習(xí)慣了未雨綢繆，眼見要升年級，專業(yè)、學(xué)業(yè)、就業(yè)，好多的事情她至今沒有弄明白，一直在靠著別人的經(jīng)驗(yàn)，聽得一知半解，摸著石頭過河。

    總是聽人家說大學(xué)就輕松了?？墒撬稽c(diǎn)也不這么覺得，大學(xué)的日夜幾乎都是由焦慮組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