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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迎燈今天有點(diǎn)睡不著，搬了新住處的緣故，是其中之一，更為重要的一點(diǎn)，周暮辭走的時候，對她講了兩句話：

    “他叫梁凈詞?！?/br>
    “我讓他聯(lián)系你，你記得手機(jī)開機(jī)?！?/br>
    姜迎燈彼時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訕訕地應(yīng)了句：行。

    行什么行？哪兒行呢？梁凈詞要怎么聯(lián)系她？

    把人送走，她即刻將梁凈詞的電話從黑名單拖出來。但并沒發(fā)消息提示他，他們已經(jīng)可以暢通無阻地聯(lián)系了。等著他自己發(fā)現(xiàn)？似乎又不太可能，于是這事懸置下，姜迎燈想，反正該主動的人不是她。

    這一聲輕飄飄的交代，讓她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

    又回想，電話里那段輕微的失控，委實(shí)不該。

    實(shí)在睡不著，姜迎燈倒了點(diǎn)酒給自己，坐在落地窗前慢慢喝。

    也是后來發(fā)現(xiàn)，用酒精麻痹原來真是最好的鎮(zhèn)痛方式，她在日本的時候常跟周圍人出去喝一喝，難過痛苦的時候，會沉迷這件事，傷身但有效。

    幸運(yùn)的是，她去日本沒多久，就遇到了一位對她而言很重要的貴人，在她最孤獨(dú)迷茫的時候，那位老師對她指點(diǎn)迷津，拉了她一把。

    梁凈詞從前對她說起過姜兆林，他說有的老師教書，有的老師育人。他同樣說過，希望你也能遇到這樣的人，給你力量和希望。

    借他吉言，她后來是真的遇到了。

    姜迎燈在最自適的那一段時間，她也是真的想過，梁凈詞只不過是她的一程路。

    可是她又自相矛盾地很想第一時間跟他分享這一切，甚至都想好了開場白，說她在那里遇到多么治愈溫暖的人與事。

    然而最終又遺憾地舍棄了這些念頭。

    還差一點(diǎn)就擁有完整的快樂了，如果這些快樂的瞬間有人共享的話。

    酒比任何助眠的保健品都好用，姜迎燈喝了幾口，睡下后也覺得踏實(shí)了許多。

    她早就過了傷春悲秋的年紀(jì)，沒那么執(zhí)拗于取舍了。在外漂泊的這些年，姜迎燈收獲到很多的勇氣。讀了萬卷書后，也真的行了萬里路。

    15號，抵達(dá)定好的拍攝地點(diǎn)。

    周暮辭開了輛車，是他哥周彥的奧迪。姜迎燈坐副駕，攝jsg制組的沒趕上，導(dǎo)演組的先行。姜迎燈翻著策劃表，跟后座的時以寧交代一會兒訪問要注意提到的細(xì)節(jié)。

    車開進(jìn)一條古舊的街，碾過一地碎碎的槐。

    反復(fù)講完一些工作事項(xiàng)后，沒多余的臺詞，車?yán)锞拖萑肼L的沉默。

    周暮辭跟著導(dǎo)航開，戴上耳機(jī)，撥出電話。

    與此同時，車子在高高的照壁前剎住。

    姜迎燈與車?yán)锪韮蓚€女孩抬眸看去，參天的上梁在車?yán)飵缀蹩床灰婍敚[隱見那塊巨大的牌匾，上面寫著梁氏宗祠四個字，牌匾下綴著兩盞赤色的宮燈，燈穗在春風(fēng)里微擺，高墻聳立，從外看去，整個建筑巍峨氣派。

    “梁先生，您來了嗎？”

    周暮辭的電話撥通。

    姜迎燈視線轉(zhuǎn)到旁邊。

    在他們的車對面，一輛漆光的黑車停在高墻之下，槐樹綠影重重，他便坐在其中，手腕松散地搭著窗框，一根不長不短的煙蒂夾在指間，煙塵隨風(fēng)而上流，男人穿件黑色襯衣，休閑款式，因而衣扣沒有系得太過規(guī)整，松斜的領(lǐng)間，現(xiàn)出纖白清雋的鎖骨骨骼，偶然擺出一副散漫懶倦的姿態(tài)，但矜貴是刻在骨子里的，因而一點(diǎn)不顯頹。piaget的表戴了許多年，仍被他這細(xì)節(jié)控保護(hù)得嶄新依舊。

    “車?yán)铩！?/br>
    梁凈詞回答著周暮辭的話，視線卻落在姜迎燈身上。

    周暮辭說：“看到了?！?/br>
    砰一聲，那一端的車門闔上。

    梁凈詞將煙蒂丟進(jìn)垃圾桶，一身凜冽的黑色，站在那槐樹下，祠堂門口，等人過來。

    周暮辭下車去跟他交涉。

    車?yán)飼r以寧發(fā)出一聲尖叫：“哇靠！周老師怎么沒說這個梁凈詞是個大帥逼！我今天頭都沒洗，怎么辦啊，你們誰有帽子借我戴戴??！”

    章園真從包里貼心地給她翻了一個帽子。

    “臥槽，我又被拿捏了！不行我要給我室友看看什么叫真帥哥，我真受不了她成天跟著那個河童屁股后面轉(zhuǎn)了?。∥乙顾渣c(diǎn)好的！”

    余光看到后座的手機(jī)舉起，姜迎燈閃一下身子，咔嚓一聲在耳畔，花癡少女的偷拍得手。

    梁凈詞站在周暮辭跟前，個頭稍高一些，周暮辭跟他講什么，他就安靜聽著，時不時點(diǎn)頭應(yīng)。

    “確實(shí)很帥，一看就是富養(yǎng)出來的那種子弟?！?/br>
    “他叫什么名字來著？我搜搜?！彼丫退?，時以寧還非得嘴不停歇地在那驚呼，姜迎燈被吵得太陽xue都發(fā)脹。

    她打斷，平靜地說：“梁凈詞?！?/br>
    “是外交官?！?/br>
    時以寧一愣：“媽呀學(xué)姐，你都提前了解過了呀?！?/br>
    外面周暮辭抬了抬手，叫她們下車。

    姜迎燈說：“走吧，”打開車門，又提醒時以寧，“小心思先收著，把要事辦了再說?！?/br>
    時以寧置若罔聞地還在哇塞：“鎖骨好絕，好想啃一口。”

    “……”姜迎燈腹誹，他是不會答應(yīng)給你啃的，有傷風(fēng)化。

    梁凈詞一個電話召來了祠堂的負(fù)責(zé)人，五十多歲的大叔，等人拎著一串鑰匙來，他上前打招呼說：“王叔，人來采訪?！?/br>
    王叔挺和氣地說：“凈詞提前說了聲，今兒沒讓游客進(jìn)，平時還是不少人來參觀的?！?/br>
    時以寧走在前面，假意在拍上面的牌匾，拍完后鏡頭往下，掃到男人精致的眉目，與墨色的衣襟，她不過癮地拉了拉鏡頭，聚焦他凜冽清冷的五官。

    梁凈詞抬一下手，手掌離她鏡頭有些距離，簡單提醒一句：“我不入鏡，抱歉?！?/br>
    “啊，好的好的……”

    時以寧尷尬地把相機(jī)收起來。

    梁凈詞立在階前，等人進(jìn)去，是要殿后的意思。

    姜迎燈跟在隊伍的尾巴上，穿件方領(lǐng)露肩的淺紫色長裙，頭發(fā)松散著，她沒太在意儀態(tài)，就隨風(fēng)把發(fā)尾揚(yáng)亂，松弛的眉目間有著一股別有韻味的美，手稍稍提著裙角生怕被踩到，路過他時也沒刻意避開視線，大方而坦然地對他微微一笑，沒有半分的忸怩與拘謹(jǐn)。

    梁凈詞斂眸，看向門檻處。

    “青苔，小心?！?/br>
    姜迎燈忙一低頭，驚覺險些就要踩上一塊滑膩的青磚，小聲驚呼：“天……”

    而后趕忙挪開她米色的瑪麗珍鞋，頷首說句：“謝謝啊?！?/br>
    梁凈詞幾乎沒來得及對上她的視線，姜迎燈便挪開了眼，她腳步稍快追上前面的人。

    “周暮辭，我沒找到攝像電話，你催一下他們趕緊過來，我看天氣預(yù)報，一會兒可能要下雨，我們快點(diǎn)把這邊的拍完吧。”

    周暮辭回眸，接過她手里的臺本。

    姜迎燈指著紙上內(nèi)容，跟他說拍攝的計劃。

    抽完煙，習(xí)慣要塞顆薄荷糖，但今天車?yán)镏挥性捗?，梁凈詞險些被這糖酸倒牙。

    再見一面，心底還剩下什么呢？難過、不舍，沒能將她留住的遺憾，還有見到她身旁有人時的一點(diǎn)酸。

    如投進(jìn)口中的這顆話梅，沾了舌尖，微妙的一點(diǎn)滋味，慢慢地下溢，填滿了身心。

    聽了那么多有關(guān)相思的陳詞濫調(diào)，都不如見上了面卻被她裝不識的殺傷力。

    他站在門檻之外，久久沒有繼續(xù)邁步，在想還要不要往前走去。

    這似乎不是他期待的重逢。

    第49章 c05

    梁凈詞沒怎么來過家中祠堂, 上一回還是小的時候跟家里老人一塊兒祭祖。后來長大了，就對這些文化習(xí)俗沒太大的遵循意愿。大家族里難免許多的繁文縟節(jié)，跪拜行李的條條框框, 令他受到拘束。

    攝制團(tuán)隊在取景的時候，他也立在門楣之下稍作打量。

    是一座三進(jìn)式祠堂。祠門兩座石獅子中央是盛著旺盛香火的寶鼎, 兩側(cè)建著清幽小筑, 池沼假山等人造小景，院落很深, 寢堂就有好幾座, 門中又是門，再往前入一道門檻，隱隱望見一處水榭戲臺, 二層樓閣，現(xiàn)已蕭條。

    梁凈詞隨了一段路，沒再往前, 手抄兜里，站定在翠色的玉蘭樹下。

    王叔見他不再往前, 也跟過來, 暗測測地問：“這是不是拍了得上電視?。俊?/br>
    梁凈詞應(yīng)了聲：“教您怎么說您就怎么說，一般有臺詞兒, 照著念就成?！?/br>
    “那可不能丟人?！?/br>
    他替王叔扯了下胸口略顯凌亂的領(lǐng)帶，安撫說：“不會，梁家靠您增光添福?！?/br>
    王叔便放松地笑了笑。年過半百的小老頭，也是家里老傭人了, 看著梁凈詞長大的, 感情很深，就像他另一個爺爺。

    “我不跟了?！绷簝粼~替他領(lǐng)帶重新打好一個利落的結(jié), 低低地說，“有什么事您喚我?！?/br>
    王叔說：“行，那我去了?！?/br>
    他淺淺頷首：“嗯?！?/br>
    梁凈詞在樹下站著。

    姜迎燈的余光里，便是這副落花人獨(dú)立的景象，在香火的青煙之后，男人一身肅靜的黑，長身鶴立在那圣潔盛開的玉蘭之下，面容雍容平和，漫不經(jīng)心地看一側(cè)的功德碑，若此刻拈來一則標(biāo)簽，貼在他身上的應(yīng)該是：穩(wěn)重自持，謙謙君子。

    賊心不死的還有時以寧的相機(jī)。

    剛被舉起來，姜迎燈看見，還是小聲勸了句：“別拍了吧，萬一流出去不是得罪人么?！?/br>
    時以寧聽話地收回，但視線仍眷戀不舍地偷看了兩眼梁凈詞。

    周暮辭腳步快，已經(jīng)走完兩圈，回來說：“好氣派，有點(diǎn)像公祠了?！?/br>
    姜迎燈淺笑說：“確實(shí)，我家也有個祠堂，相比之下跟個土地廟似的?！?/br>
    章園也笑起來：“不然說大戶人家呢?！?/br>
    緊接著攝制組趕來，緊鑼密鼓地錄節(jié)目。

    王叔雖沒見過大陣仗，但采訪下來游刃有余，表現(xiàn)得體，興致高昂，配合得很不錯。

    一段采訪結(jié)束，鏡頭后面，時以寧好奇望望四周：“咦，剛剛那帥哥呢？他沒過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