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俗雨 第10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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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現(xiàn)在我不想回憶我吃過的苦了,但是你以后要好好地愛我,好不好?” 姜迎燈眼尾泛潮,略顯吃力地抬起濕漉漉的睫毛看向他。 縱有千言萬語想回答,但在她這一番回溯面前,他的萬般不舍都只會顯得單薄且蒼白,她承受著他沒有經(jīng)歷的痛楚,有關(guān)他的回憶,都變成了密密麻麻的疤。 “我一定會好好地愛你?!?/br> 梁凈詞親著她眉心,說:“那時你小小年紀(jì),愿意跋山涉水來見我,所以我下定決心,就算歷遍千難萬險,也要找到你?!?/br> 姜迎燈感動地一笑:“恭喜你,你找到了?!?/br> 他也微笑,點著頭說:“是,我找到了?!?/br> 姜迎燈擦擦眼睛,收拾好情緒,問:“你剛才為什么問我想在哪里結(jié)婚?這很重要嗎?” 他說:“江都是你的家,有感情,況且我能看出來,你不是那么喜歡燕城。” 姜迎燈卻說:“也不是的,我可能哪里都不喜歡。” 什么叫家呢?江都,裴紋換新居,隨之遷走的是她關(guān)于舊日的最后一抹記憶。老城拆了重建,南大家屬院早已人去樓空,姜兆林,是被錨定在原地的,最后一絲虛無縹緲的牽掛,勉強能夠留住她。 姜迎燈早就沒有家的概念。 她搖著頭說:“我不考慮這些。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梁凈詞動容地看了她一會兒,用手掌托住她薄薄的后背,閉眼,俯首吻上。 - 近來工作清閑,姜迎燈睡了個懶覺,醒來時日上三竿,梁凈詞家里沒置辦梳妝臺,她便到盥洗室化妝,由于昨晚匆匆親熱,沒來得及整理行頭,此刻覺得稀稀落落,化妝品沒帶全。 蹲在箱子前找眉筆。 東西都抖落了個遍,梁凈詞遙遙從廚房聽見動靜,見她焦急,于是過來問找什么。 “眉筆?!苯瓱纛^也不抬在化妝盒里翻。 “不急,”他將手掌按在她肩膀,動作輕緩地安撫,問,“長什么樣?” “黑色的筆,很細(xì)?!苯瓱粲纸o他補充道上面寫了字符。 他沒幫忙去翻,環(huán)顧房間,半分鐘后,梁凈詞在一旁桌角躬身拾起她的眉筆。他轉(zhuǎn)著筆身,看上面的字符。 “就是這個!” 姜迎燈喜出望外撲過來,要接走。 但梁凈詞將筆捏緊了些,導(dǎo)致她沒抽得動,姜迎燈納悶地看他一眼。 他將筆帽摘下,到迎燈跟前,看她兩彎細(xì)細(xì)的遠(yuǎn)山眉:“過來些,我給你畫。” 輕輕一聲開關(guān)響,臥室的壁燈被打開,昏暗的橙黃色光亮,把彼此照出一種渾濁不清的曖昧感。 姜迎燈沒過去,只是抿著唇,忐忑抬眼。梁凈詞便往前又走一步,順勢低眸,對上她楚楚的眼波。 面前jsg一張素色的面容剛剛上好底妝,碎發(fā)都被掃到旁邊,一張鵝蛋臉巴掌大小,甚至比他的巴掌還要小些,薄唇的色淡淡,正緊張地抿直。 梁凈詞根本不會,捏著筆半天沒有下一步動作。沒有金剛鉆,不攬瓷器活,道理多淺顯,但他今天卻固執(zhí)地說想試試,沒有松手。 “描一遍,可以?” 姜迎燈點頭:“好?!?/br> 在古代,畫眉舉案,是夫君對娘子才會做的事。她不知道梁凈詞明不明白這個舉動里的深意,只是突發(fā)奇想要找點樂子也未可知。 她給他表現(xiàn)的機會,平靜地仰著面,配合他的手法。感受到那極細(xì)的筆觸落在眉梢,他的動作輕到她甚至以為沒有觸碰到。 外面積雨不落,明明大清早,卻天色昏昏。 鼻尖之近,一寸之隔。 很嚴(yán)肅的一項工作,進(jìn)行到中途,她忽然有些想笑,因為梁凈詞的神情太過正經(jīng),他越正經(jīng),越覺得難辦,姜迎燈就越想笑。 還是忍了一忍,等梁凈詞久久看著她的眉眼后,心滿意足地?fù)P了揚眉。 迎燈領(lǐng)悟,這是大功告成了。 筆端被傾過來,任她接去。 姜迎燈問:“你知道男人給女人畫眉是什么意思嗎?” 他明白得很:“畫眉舉案,夫妻情趣。” 她眸光一滯。 梁凈詞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又凝神看向她的眼,淡淡地笑:“以后就是梁太太了?!?/br> “……” 姜迎燈面熱耳紅,陷進(jìn)夏日早晨這蒸蒸的熱浪里,正要背過身去,下巴被他撥起來。 “叫聲老公聽聽?” 梁凈詞笑得很淡,卻顯現(xiàn)出幾分深意。 姜迎燈偏頭一閃,身子也如游蛇般從他臂彎鉆出,到鏡前去檢驗他的工作完成度,口中嚷一句—— “我沒答應(yīng)!” 他笑著看她側(cè)影,沒再強求,低頭慢條斯理地為自己整好襯衣的袖口。 煙灰色的襯衫,容易讓人的貴氣都顯頹然懶倦,但梁凈詞不頹,他清好似不為俗世的風(fēng)雨煩憂,靜坐其中,處變不驚,像一道薄霧,在窗口之下,一身隱晦的色澤,要將人融于這壓城的天色。 他手里掀著一本隨手取來的國外雜志,正漫不經(jīng)心地看。手腕的表戴了許多年,天色越是濁暗,襯得表盤越發(fā)亮眼,反倒有種被這流動的低潮濯凈之感。 姜迎燈在他對面坐,面前是梁凈詞給她備好的早餐,吐司和咖椰醬,配一個荷包蛋加燕麥咖啡。她撿起兩顆被砍半的小草莓往嘴里塞。 梁凈詞給她畫的眉毛,迎燈很滿意,吃著飯也要拿小鏡子出來照不停,挑一挑,賞一賞。 另類的妝容,很是新鮮。 “你有沒有覺得我變漂亮了?” 梁凈詞看她:“和什么時候比?” “剛上大學(xué)的時候?!?/br> 他打量著迎燈。 “再早幾年,你家里還沒有出事,姜老師過生日,我回過一次江都。那天你穿著校服,扎一個馬尾,給我?guī)?,還記不記得?” 當(dāng)然,姜迎燈點著頭:“記得?!?/br> “從那時起,就很漂亮了?!?/br> 人人都說她女大十八變。 可是梁凈詞沒有這樣覺得,他說她沒變。 她一直都是那一只光明、純凈,象征著理想的小玉兔。 有些人善于隱藏,用溫柔的假象粉飾不堪,只能叫人抽絲剝繭地看清本質(zhì)。就像他爸爸。 而另一類人如迎燈,截然相反,是讓人一眼看到底的,在他的眼里心里,無關(guān)外貌與個性,迎燈的底色是不會變的。 她太干凈了。 看外面變天,心里估摸著下完這場雨,大概率就要降溫了。梁凈詞又查了查這兩天工作行程,問她:“今天下班要我去接嗎?” 姜迎燈搖頭:“公司上市,我們老板給通勤補貼了。” “現(xiàn)在是個小領(lǐng)導(dǎo)?” 她笑起來,光榮點頭:“是的!” 梁凈詞也笑了:“要接就說,由你差遣?!?/br> 姜迎燈說:“你有沒有想過,這樣慣著我,我怎么在外面混?好歹是個執(zhí)行總監(jiān),一點威嚴(yán)都沒有了。” 手里的雜志被放下,梁凈詞靜靜地看著迎燈,她問要不要吃,他搖頭,過會兒,語重心長開口:“我無權(quán)剝奪你獨當(dāng)一面的能力,但在我的面前,你可以選擇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小meimei。愛人的用處之一,讓你在奔波的時候感受到支柱的力量,有退路,有溫度,有三餐,還有家?!?/br> 姜迎燈咬著吐司聽這一席話,覺得牙齒都變軟,連面包都撕扯不動。 他又道:“我是不是說過?!?/br> “什么?” “我們迎燈,不比別人差?!?/br> 許久,她點了點頭:“我都記得。” 梁凈詞又說:“結(jié)婚的事,既然你拿不定主意,我想了想,還是在兩邊各準(zhǔn)備一套婚房。” 姜迎燈訝異地抬頭看他。 “別總住在嬸嬸那里了。關(guān)系再親,也是寄人籬下。以后三天兩頭有些事,要回去走親訪友,就回我們自己家?!?/br> 見她默不開口,梁凈詞聲音柔和了一些,繼續(xù)提道:“等爸爸回來,也好讓他有個歸宿?!?/br> 而后看著她,用征求意見的眼神,問怎么樣。 她喝著咖啡,感到一股溫溫的水流正在注入身體,沖過干涸多年的河床,姜迎燈心底潮潮的。 聽他說這些話,她才真切地感受到,這一次是真的,可以擁有和他的以后了。 “你借錢給我?!?/br> 梁凈詞征詢的眼神滯了滯,變成好奇。 姜迎燈斬釘截鐵說:“我要自己買!” 他緩緩笑開:“好?!?/br> 隨后抬手,輕輕地替她拭去眉角那影響完美的多余一抹,夸一句:“能干死了?!?/br> 第71章 c27 姜迎燈最近有點惆悵。 她忽然覺得梁凈詞很“不知分寸”, 談婚論嫁可以理解,可是他怎么能八字沒一撇就把老公老婆掛嘴邊?好像他們真成了老夫老妻似的,她看著自己空空的指關(guān)節(jié)走神, 心道,難不成他這是把重要環(huán)節(jié)直接省略了? 梁凈詞這么周到的人, 應(yīng)該不會不懂得, 結(jié)婚前要先求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