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一愣，氣鼓鼓地噔噔走到前面。

    迎園今日也掛燈。

    誰的杰作，顯而易見。

    “禮物在哪里呀？”

    姜迎燈好奇探著腦袋張望，四處張燈結(jié)彩，她悄然問道。

    梁凈詞在門檻后面定住腳步，提醒她說：“看梁上?！?/br>
    迎燈循聲便抬頭望，見一盞正慢騰騰旋轉(zhuǎn)著的燈，整個長梁，就掛著這一盞，不大不小，燈面很明亮，玲瓏剔透。

    他說，“叫手藝人做了個走馬燈。”

    小寶眼尖，看到燈上圖案：“有畫哎！”

    梁凈詞微微頷首，解釋說：“是請人畫的年畫?！?/br>
    迎燈定睛看上去，“這個畫上的小女孩，是……”

    他隨她們一同看向燈面的畫，說：“是初中時的你。”

    迎燈心口一緊。

    隨著燈在平緩地轉(zhuǎn)，梁凈詞不緊不慢地介紹：“這是高中的你，大學(xué)的你，這是現(xiàn)在的你?！?/br>
    最后一幅畫：“這是未來，一定會實現(xiàn)的一天，穿婚紗的你?！?/br>
    最終一副畫上，是穿上了婚紗的姜迎燈，沒有發(fā)生過的場面，卻被表現(xiàn)得惟妙惟肖。神色柔美溫婉，引人無限動容。

    最終，他總結(jié)陳詞：“以后還會有很多，把這一排都掛滿?！?/br>
    姜迎燈又細(xì)心地注意到，在燈的下沿墜著一把鎖。她更是滿眼驚喜：“同心鎖，你什么時候拿回來的？”

    “昨天，”他輕輕一笑，“說實話，最開始沒什么想法，隨便買的，沒想到還能一直留著。質(zhì)量也挺不錯，掛橋頭風(fēng)吹雨淋這么久也沒變色，就是堆到底下去，有點兒難找。”

    略一沉吟，他又補(bǔ)充道：“留個紀(jì)念，今后也能和明珠說，這是爸爸mama戀愛jsg時買的，是不是很不錯？”

    時至今日，梁凈詞送過她三盞燈。

    紅燭燈，是他們的初戀。

    孔明燈，是他們的重逢。

    走馬燈，是他們的未來。

    “真好?！苯瓱舫绨莸乜粗氨任仪澳杏讯寺?，你贏了?！?/br>
    梁凈詞笑著，挑一下眉：“也沒個獎勵？”

    姜迎燈拉著他手，踮腳在他頰上親一下。

    相視一笑，二人之間充斥著一股讓小寶插不進(jìn)的磁場。

    “我給你們拍個照吧，就在這兒?！?/br>
    迎燈：“好啊。”

    懸著走馬燈的梁下，梁凈詞牽過姜迎燈，都穿大衣，他一身黑，她一身杏。

    “jiejie，你小鳥依人一點，靠在姐夫身上！”

    梁凈詞主動伸手，把她攬入懷中：“這樣可以？”

    “可以可以，okok！”

    新的合影，咔嚓誕生。

    沿著往昔溫柔的舊夢，迎燈褪去拘謹(jǐn)，也能大方地依偎在所愛之人的懷中，笑意溫暖。

    夜色漸深，回程路要穿過長長市集，姜迎燈忽然指著路邊小販，跟梁凈詞說：“我想買個玩具?！?/br>
    梁凈詞隨她指的方向望去，他還沒看清是個什么，小販就吆喝了起來：“玉兔燈，玉兔燈，要不要？來一個吧?！?/br>
    他隨姜迎燈款步到跟前，看這所謂的玉兔燈，是個提燈，小孩玩的。玩具就是玩具，碰都不用碰，來人都一眼洞穿這糟糕的質(zhì)地。

    但小販還在努力自吹：“您來看看，這不是普通的兔子，這是天上的玉兔。寓意吉祥如意，心想事成。兔腳為你開財路，兔耳為你撞鴻運！”

    嗓門之大，好似真把地攤貨喊成了個寶貝。

    梁凈詞問：“多少錢?！?/br>
    “50。”

    “15?！?/br>
    小販一愣。

    姜迎燈牽著他的手也微微一緊。

    對方再三強(qiáng)調(diào)：“這可不是普通的兔子，是玉——”

    梁凈詞打斷道：“你這賣的是兔子嗎？”

    他抬起手指，敲一敲提燈的燈面，發(fā)出劣質(zhì)的塑料聲。

    是提醒他，賣的是個什么。

    “15?！彼种貜?fù)一遍。

    “……”

    梁凈詞不是一個市井的人，要是給自己買些東西，一般懶得問價，就闊綽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把錢丟出去了，但這會兒是為了哄她高興，他慢慢懂得，哄她高興的一環(huán)就是不做冤大頭。

    15塊的玩具才能博美人一笑。

    漲了價，她會為不值而愁眉。

    彎彎繞繞的心思，他體察得太到位。

    兔子燈落到她手中，迎燈高興地晃著手柄。

    小寶也沾光，得了一個。

    姜迎燈夸他從此就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搞得了浪漫，砍得了價的十佳好男人之一了。

    梁凈詞跟在她身后，看她背影，問：“還有哪九個，我看看有沒有威脅?！?/br>
    “還沒角逐出來，目前你在榜首?！?/br>
    他笑說：“榮幸?！?/br>
    電話響起，梁凈詞接到遠(yuǎn)方來電。

    他停下腳步，接通后說了幾句，姜迎燈不亦樂乎地玩了會兒兔子，回眸才看到人沒跟上來，于是又到他跟前，梁凈詞正好講完一番話，把手機(jī)遞過來，道：“是楊女士?！?/br>
    見這是要她發(fā)言表態(tài)的意思，姜迎燈瞳孔一緊，倒吸涼氣，上演失措。

    他理解她的為難，用口型說道：不想接我掛了。

    猶豫不過三秒，迎燈還是鼓起勇氣接過手機(jī)，她清清嗓，干脆地說了一句：“mama，節(jié)日快樂?！?/br>
    楊翎也和煦地笑，說：“生日快樂呀，小迎燈。”

    迎燈靦腆地一笑：“謝謝，不過我不小了。”

    “有沒有吃湯圓？”

    “一會兒回去吃?！?/br>
    “mama這幾天在廟里，有廟會，熱鬧得很。給你和小詞祈福，希望你們新的一年平平安安，我想來想去，平安健康最重要，其他的呢，就順其自然，能擁有的都是福報，沒有的也不強(qiáng)求，萬事圖個知足，順心……”

    說起廟里的事，楊翎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姜迎燈就配合地應(yīng)聲、點頭。

    最終，她淚眼婆娑地說一句：“謝謝mama?！?/br>
    很陌生的兩個音節(jié)，念起來卻溫暖人心。

    另一端，裴小寶拉著梁凈詞，非要聽他講紅樓夢的考點，說自己捋不清人物關(guān)系，問東問西：“所以青埂峰下的那塊石頭就是賈寶玉咯？”

    梁凈詞挺有耐心地給她講：“是他的玉?！?/br>
    “那賈寶玉下場那么慘，那顆玉也好慘，它應(yīng)該很后悔被帶進(jìn)紅塵吧？”

    很深奧的問題，為難了他有一會兒。梁凈詞眼光放遠(yuǎn)，是依稀記得，從前也有人這么問他。

    “姐夫你覺得呢。”小寶眨巴著大眼，又催問一遍。不像是在好奇真相，而是好奇梁凈詞的回答。

    他看著從人影里走過來的迎燈，半晌，篤定地答了句：“不后悔?！?/br>
    也不像是在回答書里的真相，而是在為自己交上答卷。

    “也對哈，人間很有意思的，有好吃的，有好玩的，有元宵，有玉兔燈，除了……有考試，什么都好！”

    聽著小寶絮絮，梁凈詞但笑不語，牽著迎燈，走進(jìn)攢聚的人間煙火。

    三分明月夜里的元宵，處處都是喜鬧的洋紅。

    遙想彼時，為她讀著沒有注解的“開辟鴻蒙，誰為情種”，有人漫不經(jīng)心。有人失神，問他何為風(fēng)月，何為情種。

    那時迎燈，初初見他，被他吸引，懂得了迷戀。

    可惜她迷戀的男人，好像停留在出世與入世的界線之處，眼里總積著一層薄薄的雪，為她所講的兒女情長，都好似他的身外物。

    他不動心，只說無情好。

    如今這陳年舊雪，也被憧憧燈影的熱照得化作不見。

    指尖淌過，流水光陰。觀戲者終成曲中人。

    空空塵世，風(fēng)月易老，繁華一瞬，既知如此，以你做引言，也奮不顧身躍入這富貴溫柔鄉(xiāng)，陷落一場悲喜不由人的大夢。

    走這一遭，心甘情愿，我不后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