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甚至都不能算是臉了。

    五官在高溫的炙烤下趨于模糊，雷電貫穿的紋路如同枯藤肆意的橫斷而出，活像是煉獄熔巖之中爬出來的修羅兇獸。

    面容近在咫尺，連沈?qū)ひ搀@得連退了兩步。

    顧裴之？！

    他竟還能爬起來？！

    顧裴之步步向前，嘶啞沉重的呼吸粗重可聞，帶出臟腑燒熔的焦臭味。

    他的眼瞼早已經(jīng)被高溫炙烤黏連在一起，隨著強(qiáng)硬的撕扯，鮮血如同淚水滾落，沖落焦黑的皮屑，露出內(nèi)里深紅色的肌膚。

    簡直就是惡鬼......

    對上那雙紅黑難辨的眼，沈?qū)げ挥傻乜凵仙砗蟮膭Ρ?/br>
    而那雙眼卻只是粗粗的掃過自己的面龐。沒有任何情緒，一步一步仿佛牽線木偶般與自己擦肩而過。

    他踉踉蹌蹌。骨骼與肌rou難以支撐他的步伐，外層酥脆的皮膚在牽拉下支離破碎，鮮血滴落，蜿蜒成一道扭曲的線。

    呵，倒是對伉儷情深的苦命鴛鴦。

    不過現(xiàn)在過去又有什么用呢？趕去收尸嗎？

    “師......師尊......”待命的弟子無措的望向沈?qū)ぁ?/br>
    沈?qū)[了擺手，面容冷然的望著那緩步離去的背影。

    甚好。

    有什么比親眼看見支離破碎的死亡更錐心刺骨呢？

    *

    溫暖的光暈寂滅。狂風(fēng)驟停，整個世界霎時間安靜下來，仿若被血色的穹頂徹底籠罩。

    御神臺怔了一下，語音艱澀，“九黎壺的神魂散了?！?/br>
    “這意味著......九黎壺已經(jīng)成為妖獸的樂園?！?/br>
    “也意味著我們墜入魔獸的老巢了?！?/br>
    心臟猛地沉了下去，明明四周皆是熾熱的黃沙，整個人卻是如墜冰窟的寒冷。

    牢籠已關(guān)。

    巨獸已出。

    孟瑤及一干奔逃的妖獸都是籠中任人宰割的獵物。

    漫天飛舞的黃沙緩緩飄落，污濁的空氣只澄清了一瞬，下一刻又是硝煙漫起。

    原本凝結(jié)成股的枝椏驟然疏散開來，像投射而來的滿天劍雨。

    飛馳的蝠鳥來不及發(fā)出悲鳴，就已經(jīng)是萬箭穿心，血rou在半空中炸裂，潑灑下來的鮮血將整片土地幻化成猩紅的河流。

    獲得力量的枝椏暴漲，rou眼可見的膨脹起來，主宰者一般蠻橫的肆虐著。

    孟瑤不敢在高地招搖，身形一矮，從高聳的石柱之上滑落，揮劍劈落旋轉(zhuǎn)而來的殘枝，飛速隱蔽進(jìn)石林深處。

    空氣再度寂靜下來。

    四周只剩下了密密麻麻的啃食聲。它絲毫不急，像是優(yōu)雅的獵食者，慢條斯理。鋸齒狀的顎從枝椏的頂端生出，將血rou細(xì)細(xì)切碎，再放入口器中咀嚼，仿佛在享受著饕餮盛宴。

    孟瑤面色蒼白，緊捂口鼻，強(qiáng)忍作嘔的欲望。

    獵物們獲得了片刻喘息。

    但獵殺遲早還會開始。

    終于，還是有人按耐不住了。

    百米高的巨石歪斜倒下，連帶著無數(shù)石柱像多米諾般摧折碎裂，將進(jìn)食中的枝椏碾成殘片。

    兇惡的巨獸野蠻的撕扯尚未斷裂的枝條，不顧疼痛的將枝條碾成一灘灘血紅的泥水。妖獸憤怒的咆哮再度響起，勝利者的怒吼連大地都為之震顫。

    明明該喜悅。但不知為何，孟瑤的心底卻滿是揮之不去的陰霾。

    果然，下一刻變故突生。

    粘稠而詭異的風(fēng)憑空而起，而妖風(fēng)拂過的沙地之上，那些碎裂的枝椏仿佛落地生根一般自由生長。它們飛速的分·裂著，灌木般枝椏擠挨交錯，瞬間將腳下的土地幻化成一片火紅的沙湖海。

    妖獸吼叫著踐踏這看似脆弱的紅珊瑚。確實(shí)大部分的灌木都被碾壓成碎屑，翻攪進(jìn)黃沙堆里。

    但總有幸運(yùn)兒。

    即便妖獸皮糙rou厚，卻終也經(jīng)不住連續(xù)的穿刺，總有尖銳的枝椏如同尖針刺穿皮rou，深陷掌心之中。

    而這些枝椏一旦觸及鮮血就如同啃食到了靈魂。它們貪婪的吞噬血液，在血管之中飛速生長。

    幾乎霎時之間，血管內(nèi)奔走的不再是血液，而是固態(tài)的枝條。它們一節(jié)一節(jié)的分叉，從入侵粗長的動靜脈開始，一路貪婪的掠奪，哪怕毛細(xì)血管中的一絲血rou都不愿意放過。

    肢體骨骼在枝椏的蠻橫生長下暴漲開來，偏偏肌rou皮膚卻因?yàn)槭а杆俚奈s下去。

    枝椏穿透遍及四肢百骸的毛細(xì)血管，最終穿透皮膚生長出來。

    貪婪，且意猶未盡。

    原本只有半米不到的枝條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瘋長到數(shù)十米，妖獸的軀殼被枝條撐開，像一件不合身的衣服歪歪扭扭的懸掛在樹杈上。

    虐殺。

    這是赤·裸·裸的虐殺。

    孟瑤背倚著嶙峋的碎石，將呼吸壓縮到極致。耳邊是詭異的蠕動聲，像是蛇鱗摩擦過堅(jiān)硬的巖壁，又像是粘液包裹起破碎的尸骸。

    被殘忍的殺戮嚇止的顯然不止孟瑤。

    巨大的妖獸鱗片炸開，明明就是一方霸主的模樣，現(xiàn)如今卻像溫順的食草動物一般恐懼的蜷縮在石柱之后。

    沖突的場景明明如此滑稽，孟瑤卻絲毫扯不出笑意。

    碎石滾落，發(fā)出微弱的震動。

    下一刻，耳中轟鳴。整根石柱已經(jīng)被徹底掀飛。

    孟瑤一個滑鏟翻身到妖獸身后，借著對方粗厚的身軀躲避墜落的巨石。

    然而總有意外快人一步。

    “身后！”

    系統(tǒng)甚至來不及說一句整話，孟瑤只能憑借著下意識迅速蹬地，沿著矗立的石柱向上飛奔。

    原本落地之處已成了陷落的凹坑。樹枝針穿豆腐一般切過鱗甲巨獸的軀體，依靠它的血液飛長出無數(shù)尖銳的枝椏。

    沒有停頓。

    孟瑤根本來不及喘息，尖枝已經(jīng)接連襲來。但凡走慢一步，自己就會被釘死在石柱上，化為那妖物的養(yǎng)分。

    接二連三的攻擊在巨石上扎出無數(shù)孔洞，愈往上愈感覺搖搖欲墜。

    落步不穩(wěn)，速度無法維持。

    不能再向上了！

    孟瑤猛地蹬地，強(qiáng)勢扭轉(zhuǎn)身體的走向，以劍為刀狠狠向下劈去。

    下墜的狂風(fēng)逼得她難以呼吸，但卻仍要繃住身形。

    眼前閃過的是道道紅色。長劍劈落，緊繃的枝條如同箜篌絲弦根根崩裂開來。

    深扎在石柱的紅線沒有養(yǎng)分的來源，一旦劈斷便迅速的枯萎，湮化成粉末。

    成功了！

    但仍舊不是高興的時候。

    孟瑤并沒有停頓，余下的枝條仍舊像裝了雷達(dá)一樣，不顧一切的向她飛馳而來。

    不能停！

    絕對不能停！

    孟瑤根本顧不上回頭看，只能憑借本能回閃躲避枝條瘋狂的襲擊。

    她拼盡全力奔跑，將力量凝聚劍尖，在越過鱗甲巨獸的一瞬橫砍而下。

    銀色的劍光破空而出，刺破黑暗，直直奔向紅珊的根莖。

    “啪嚓”

    第103章 滅亡

    “啪嚓”

    清脆的折斷聲仿佛生的希望。原本張牙舞爪的枝條停頓了下來, 由根莖處歪斜傾倒，隨后歸于塵土。

    “我們成功了？！”系統(tǒng)喜極而泣，恨不得抱著孟瑤的臉狂親。

    “不對！退退退！”流彈不受控制的飛出, 直直奔向那禿頭的根莖, 耳邊是御神臺緊急的嘶吼。

    孟瑤側(cè)步，臉頰后知后覺的疼痛。

    鮮血順著面頰滴落下來。

    一根細(xì)長的枝條從根莖中抽條出來，竟已越過滿天塵土閃到身側(cè)。

    孟瑤揮劍斬落那手指粗細(xì)的枝條。再抬眼, 眼前赫然又是一顆完整的天空樹。

    它在孟瑤眼前逐漸膨脹開來, 以超乎常人想象的速度生長著, 幾乎遮天蔽日。

    怎么會？明明沒有能量來源......

    孟瑤踉蹌著退了兩步，腳下松軟泥濘的沙地給了她答案。

    哪里是沙海？這分明就是血海。

    身在血海之中, 它又怎么會沒有能量來源。

    而對方顯然也注意到了孟瑤——這個屢次壞它好事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