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送圣上?！?/br>
    高高興興地送走皇帝，秦玉逢纖云宮都不回了，徑直去淑妃的長樂宮。

    皇帝走出沒多遠，突然叫停了御輦。

    “趙海德，你有沒有覺得，華妃剛才是巴不得朕走？”

    趙海德把頭埋得低低的，違心地說：“方才皇上說晚上要去見娘娘的時候，娘娘瞧著很高興啊?！?/br>
    皇帝一想也是。

    后宮里就是再與世無爭的女子，也不會不渴求圣恩。

    華妃大約是怕自己背上妖妃的名聲，才希望他趕緊去忙政務(wù)的。

    他放下簾子：“走吧。”

    早些處理完政務(wù)，也好早些去見她。

    ——

    “娘娘，午膳不妨傳一道您愛吃的八寶葫蘆鴨？”

    “春天吃什么鴨子，不吃?！?/br>
    “那冬菇鮑魚？”

    “膩，不吃。”

    “芙蓉湯，再配些魚？”

    “前者寡淡，后者腥氣重?！?/br>
    ……

    負責(zé)點菜的宮女滿頭大汗地報著菜名，膳房各位師傅的拿手菜都報了個遍，也沒見淑妃娘娘點一次頭。

    她心里隱隱有些絕望。

    “娘娘早上沒來得及好好用膳，此刻胃口不好也是應(yīng)當(dāng)?！笔珏恼剖屡俨粍勇暽卣f著，“你先去小廚房端些粥和爽口小菜來，晚些再傳膳?！?/br>
    在新人未曾入宮前，淑妃可謂是寵冠六宮。

    這會兒要是因為皇帝寵愛華妃而吃不下飯，免不得落個“善妒”的名頭。

    淑妃收斂了神色，擺手說：“按錦瑟說的辦?！?/br>
    此刻外頭卻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這都快到中午了，怎么還白粥配小菜呢？你自己吃便罷，招待我可就不合適了?！?/br>
    見到秦玉逢走進來，淑妃驚得從座位上站起。

    秦玉逢只當(dāng)她是來迎自己，親熱地上前拉住她的小手，說：“大家如今都是姐妹，不必這么客氣?！?/br>
    淑妃：“……”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在后頭疾步趕來的宮女，怪對方不先行通傳。

    宮女跑得上氣兒不接下氣，被這一眼瞪得險些打嗝。

    她冤枉?。?/br>
    誰能想到華妃的走起來跟踩著風(fēng)火輪一樣，比她小跑得還快？

    華妃身邊的那個宮女更是離譜。

    不僅能跟上她的步子，還有閑暇隨手關(guān)門。

    人都來了，淑妃也不好把人趕出去，只好硬著頭皮招待：“meimei怎么這會兒過來找我？”

    “我也是新進宮的人，正需要有人說說話?！?/br>
    淑妃：“……”

    想找人說話，來找我干什么，你找靜妃去??！

    秦玉逢拽著人，一同在桌邊相鄰而坐，偏頭對傳菜的小宮女說：“說說御膳房這會兒有什么好吃的，我跟淑妃的份例，該能點好些菜了。當(dāng)然，客隨主便，先揀著淑妃愛吃的上?！?/br>
    淑妃尚且沉浸在“是什么給了華妃錯覺，讓對方覺得她很有善意”的疑惑中，被掌事女官輕輕地戳了一下胳膊才反應(yīng)過來，說：“我今晨起來就無甚胃口，meimei點自己喜歡的罷?！?/br>
    “既然淑妃想喝粥，那就上個粥底暖鍋吧?！?/br>
    秦玉逢毫無客氣地安排起來：“粥要用米湯和碎米煮，不要放調(diào)料。下鍋的食材以海鮮為主，海鮮不新鮮的話，河鮮也行吧，配些腌好的牛羊rou和蔬菜……對了，要一碗玉米粒?！?/br>
    淑妃是吃過暖鍋的，好吃歸好吃，但容易上火，也不夠精致。

    有損她的儀態(tài)。

    她試圖開口拒絕：“這暖鍋還是……”

    “粥底的暖鍋是第一次見對吧？”秦玉逢打斷她，頗興奮地解釋著，“這是最南邊傳來的做法，滋補養(yǎng)生，味道和北方的暖鍋很是不同的。”

    淑妃：“……確實沒見過?！?/br>
    配白粥，不可能有多上火。

    暫且接受，探探對方的來意。

    在等菜的工夫，兩人從天南聊到海北，從秀女聊到京城筒子巷賣豆腐腦的奶奶，從先帝聊到秦府門口的石獅子。

    就沒有秦玉逢歪不了的話題。

    淑妃雖然出身稍低些，但也是翰林學(xué)士的女兒，養(yǎng)在深閨的淑女，學(xué)識和見識都超過百分之九十的官家女子。

    但她竟不知道，世上有那樣多的有趣的事情。

    也不知道府前為什么要立石獅子，沒想到君子六藝中的“數(shù)”其實包括方術(shù)……

    這些不是女子該關(guān)心的事情，也與她的生活無關(guān)。

    但淑妃卻有些舍不得結(jié)束這樣的交談。

    她想起自己勤學(xué)的少時。

    那時，她未曾擔(dān)心過未來的丈夫會不會有一天不再愛她，沒有考慮過與人爭寵的事情。

    她抱著父親帶給自己的書，在想窗外的桃花何時落下，何時結(jié)果……

    膳房。

    總管孫太監(jiān)見到淑妃宮里的宮女，頗為殷勤地湊上去，說：“淑妃娘娘今天想吃些什么？”

    作為過去后宮第一受寵的主，新妃入宮，淑妃想必不大好受。

    要是伺候的不精細，搞不好便要遷怒他們。

    宮女木著臉說：“華妃娘娘來了長樂宮，菜是她點的?！?/br>
    靜妃宮里的傳膳太監(jiān)晚她一步進來，聽到這話直接被門檻絆住，一屁股坐到地上。

    孫太監(jiān)也是一驚：“華妃娘娘去了長樂宮，淑妃娘娘讓她點午膳？”

    皇后宮里的傳膳太監(jiān)剛問靜妃宮里的人怎么摔了，聽到這句話直接撲到對方身上。

    簡直是駭人聽聞。

    怎么華妃跟淑妃搞到一起去了？

    華妃上門不該是耀武揚威，讓淑妃氣得把她趕出門嗎？

    怎么淑妃脾氣這么好，不光留飯還讓華妃點菜？

    第6章

    跟震撼得不行的兩宮太監(jiān)比起來，孫太監(jiān)要顯得鎮(zhèn)定許多。

    菜是華妃點的，在淑妃宮里吃。

    淑妃必然不會發(fā)作廚房。

    他們只需要盡力按照要求把菜做得好吃就行。

    問題不大。

    聽到宮女要求的孫太監(jiān)收回了上面這句話。

    “白粥底的暖鍋？還要用碎米？我的姑奶奶，您真的沒有開玩笑？就是再給八個膽子，我們也不敢給兩位娘娘用碎米……”

    就是宮里最不受寵的嬪妃，也不至于吃米缸底下的碎米。

    宮女心里很想附和，但還是板著臉說：“華妃娘娘就是這么吩咐的，說是南邊穿過來的吃法。”

    孫太監(jiān)扭頭問膳房的幾個南方廚子，皆說沒有聽過這種吃法。

    “食材里要海鮮，想來是更南邊的地方。那邊人少，又都是林子，外人輕易見不到他們的面，更別提學(xué)他們的菜了?！?/br>
    一個姓伍的太監(jiān)說道。

    “娘娘說粥底要用米湯來煮，想來是要喝稠而米香的粥，宮里的米是江南進貢的優(yōu)稻，要煮到軟爛，少說也得半天的工夫，因而要碎米。不妨將好米用石磨粗磨一下，煮出來比碎米煮的更香。”

    “平日里沒見著你心思這么靈巧。”孫太監(jiān)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兩位娘娘的午膳就交給你做吧，需要打下手的也可以喊其他人。”

    如今宮里除了皇后，最貴重的兩位主子便是淑妃與華妃。

    這個差事不可謂不重要。

    伍太監(jiān)剛進膳房不到半年，就能主持這兩位的午膳，哪怕只是一頓飯，也足夠給他添上一筆資歷了。

    往后不會再像學(xué)徒一樣被人喊去洗菜切菜打下手。

    要是辦得好，往上升一升也并非不可能。

    當(dāng)然，要是辦得不好，得罪了這兩位，他連被膳房排擠的機會都不會有，會直接被趕去干臟活累活。

    在心里警告自己兩句，伍太監(jiān)親自磨了米，略調(diào)味，用米湯將粥煮上，又走到冰窖里挑選海鮮。

    京城離海不算遠，快馬也就一天的行程。

    冰窖里溫度低，好些海鮮都還是活的。

    挑挑揀揀一陣，他用托盤端了小一半的鮮活海鮮出去，親手處理得干干凈凈，再鋪在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