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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攬明月在線閱讀 - 攬明月 第15節(jié)

攬明月 第15節(jié)

    楚慕搖搖頭,卻見他伸出手,往她面前探過來,“來,讓我?guī)湍闱魄??!?/br>
    “不用了……”楚慕一驚,連連擺手往周始身旁擠,語(yǔ)氣慌張,“那什么我沒事的……”

    “我瞧瞧?!睆堊映涡χ?,含笑的眸子里帶著試探,只是他手還沒伸過來,卻冷不防被周始一掌拍開。

    一聲痛呼陡然響起。

    周始漫不經(jīng)心地睜開眼睛,往車廂里面挪了挪,睨著張子澄道,“青天白日的,亂叫誰小娘子呢,把你的臟手給我拿開?!?/br>
    他下手力道極重,不帶分寸,張子澄手都紅了,連忙縮回來抱怨道:“不是怎么一見面你就這么兇!還下手?我們之間的感情呢?沒感情了是不是!”

    周始目露嫌棄,“誰與你有感情?別在這玷污我名聲!”

    楚慕聞言捂著唇偷偷笑了起來。

    “你重色輕友!”張子澄翻了翻白眼,小聲嘟囔道。他揉著發(fā)紅的手掌,繼而聽到周始低沉的聲音響起:“我還沒問你呢?!?/br>
    他抬起頭,對(duì)上周始深沉的眸,眼皮陡然跳了一下,他說:“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張子澄動(dòng)作微滯,彎起唇角,頃刻間兩人的位置調(diào)換,他像是變了一個(gè)人似的,“你可算想到這個(gè)問題了?!?/br>
    十方樓里的十門看似最弱,卻掌握著天下情網(wǎng),找一個(gè)人還不容易,況且周始也沒有刻意掩埋行蹤。

    他搖了搖手里的折扇,意味深長(zhǎng):“要想找到你,很難嗎?”

    周始直直盯著他。

    “或許對(duì)于他人來說,找到你不是一件簡(jiǎn)單的事?!睆堊映握f著,陡然想起什么,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鄭重。

    他緩緩提醒道:

    “不過周始,竟然我能找到你,別人自然也可以?!?/br>
    …………

    庭院幽靜,樹下清影蕭索,陰冷的天霧蒙蒙的,廊前簾布晃動(dòng),楚慕緩緩走著,時(shí)不時(shí)瞥一眼樓下的身影,心有不安。

    這一路,聽著他們的話,楚慕這顆心不禁提了起來,她雖不太明白話中意思,但也知此行怕是不得安寧了。

    小婢引著她上二樓客房小憩,張子澄差人將馬車駛到這里來,周始也沒開口反對(duì),想來應(yīng)是無礙。

    拐角將至,楚慕快步跟上,嬌小清瘦的身影緩緩消失,簾紗輕撫欄柵。

    樓下庭院多樹,只惜未到春時(shí),二人對(duì)坐在茶幾前,比起茶張子澄更喜歡苦辣的酒,周始亦是如此。

    只有他們二人,張子澄肆意不少,他直接將酒囊丟到周始面前,自己先飲了一口,隨后開門見山:“你為何不回十方樓?!?/br>
    他和周始一樣,都是六歲進(jìn)的十方樓,他們是同一批訓(xùn)練的孩子,那批人里,只剩下他們二人了。

    周始拿起酒囊,神色漠然,只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劉成死了?!?/br>
    很快他又補(bǔ)充:“我殺的?!?/br>
    張子澄聳聳肩,并不在意,“我知道,他的尸體我已經(jīng)讓人處理了,你放心?!?/br>
    言下之意便是不會(huì)有人知道這件事??芍苁疾⒉辉诤踹@些,他若真想做,不會(huì)讓人找到丁點(diǎn)痕跡。

    張子澄一眼瞧出他的心思,“你真不打算回去了嗎?”

    要知道,進(jìn)了十方樓,就算是死人都很難離開,更別提活著走出十方樓了。

    周始淡淡勾唇,他仰頭喝了口酒,這是北地邊境最烈的火刀子酒,酒性不好的人一口下去能睡上三天三夜,酒性好的一般也難以招架這股勁,最是烈性難馴。

    這一口酒,在冰天雪地里,卻是他們救命的良藥。

    他伸手擦去唇邊水漬,漆黑深邃的眸似若釋然,看向張子澄,聲音很淡:“不回去了,我想去鄞州看看?!?/br>
    ”你要回鄞州……你打算……”張子澄微微有些愣住,他張了好幾次唇,卻在瞥見他眼底情緒的那一刻,忽然啞言。

    他不知該如何勸他了。

    眼前的人,明明還是副少年神色,眸子里卻沒有半分往日神采,那是一片無人問津的死寂,充斥著漠然,如死潭隕星,無人能驚起半點(diǎn)波瀾,也無人能救。

    閣樓鈴響,風(fēng)擾人夢(mèng),二樓欄邊紗簾搖晃不已,露出一角深色碎花衣裙,張子澄瞥著那抹亮色,又問:“你這般,那小姑娘呢?”

    “你打算如何?就這般拋下人家?”

    周始自然也瞧見了那抹身影,他心頭微微跳動(dòng)一下,莫名想起那塊紅玉兔子,那雙清澈而又透著擔(dān)憂的眸,風(fēng)寒雪地里,她不顧一切攔著他說——不能死。

    他緩緩抬起手,又很快放下,這雙手里沾過太多人的血,早在六歲那年,他就該死在那場(chǎng)雨里,死在父親母親身邊,至少那樣他起碼干凈而坦然。

    可他沒死,命運(yùn)給他開了一個(gè)無比殘忍的玩笑。他認(rèn)賊作父,他努力習(xí)武,他沒有一天不痛苦,為此他做過太多違背初衷,昧著良心的事,他回不了頭了。

    他活著的每一天,只為親手屠殺那些該死之人,如今那些人他一個(gè)都沒放過。每個(gè)人都是自己的終點(diǎn),他到頭了。

    短暫的溫存很暖,令人留戀,可這份溫暖不會(huì)一直在他身邊。周始緩緩收回目光,心已平復(fù),淡聲:“我們只是主雇關(guān)系,這姑娘出手很大方,夠我棺材本了,我答應(yīng)了她,要送她回家,她家正好在鄞州那塊,待我送她回了家之后,我們的關(guān)系也到此結(jié)束了。”

    “她和我不同,小姑娘還小,正是此生最好的年紀(jì),回了家后一切都是新的開始,那些不愉快的人與事很快便會(huì)忘記,到了年歲,她會(huì)嫁人,還會(huì)與夫君……”他忽而頓了頓,心里倏然空落落的,說這么多,這些又與他何干呢。

    這酒啊,慣會(huì)擾人思緒,他竟都想到這些事情來了,定是楚慕平日里話太多了,他聽的多了,便想的也多。

    張子澄猛灌一口酒,似有不甘,眼里冒著團(tuán)團(tuán)怒氣。他很早便知周始有此想法,一個(gè)決意挾著仇恨而活的人,沒了仇恨,又該如何相安無事的活下去。

    這些年,無論他怎么勸,與周始打過多少次架,都是無用功。他決意赴死,回鄞州,只是想換自己一身干凈罷了。

    “送人家回家?你看你說的這些,到底是份什么心思!回鄞州去,你不過就是想去鄞州赴死!”張子澄說著猛地將酒囊甩在桌上,恨不得又和他打上一架。

    周始一言不發(fā)地喝著酒,他早已習(xí)慣張子澄這副模樣,一氣便發(fā)臭脾氣,張子澄憤憤地問:“人家姑娘知道你的身份嗎?”

    他抬眼,搖頭:“沒說過?!?/br>
    張子澄聞言連連冷笑:“那真是委屈人家姑娘了,平白無故跟著你受苦,還被追殺?!?/br>
    周始不耐地瞥他一眼,“她歸我管,我能護(hù)好她?!?/br>
    說著他陡然起身,對(duì)張子澄道:“你回十方樓去,劉承易我來解決?!?/br>
    “回什么回?”張子澄立馬攔住周始,“我知道我勸不了你,但這最后一程,起碼也讓我陪你走完吧?!?/br>
    他還是那張笑臉,仰頭飲完囊里最后一口烈酒,沖周始說道:“正好也讓我看看,你們鄞州的山水人家,到底是怎樣的美。”

    沒等周始反應(yīng)過來,張子澄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閣樓方向走去,邊走邊搖手,“還有,身后這兩個(gè)麻煩我還給你了,一路上纏死人了!”

    周始轉(zhuǎn)身,只見一男一女的身影,其中那個(gè)稍矮點(diǎn)的男童正飛速朝他奔來,邊跑邊哭著喊著,甚是可憐:“嗚嗚嗚門主,你是不是不要小舟了??!”

    作者有話說:

    昨天晚上太晚寫完,就沒發(fā)了,耶耶耶早安~

    下章給我甜甜甜(?>?
    第16章 你別怕

    ◎她不是他的小沙鼠。◎

    楚慕剛走下樓,她本想去找周始,卻不防迎面撞上了張子澄的身影,剛剛她在樓上見他們倆似乎聊有不快,起了沖突,也不知到底說了什么,如今瞧張子澄的臉色,想來應(yīng)該也沒什么大事。

    她微微示意,剛想過去,卻被張子澄一把攔住了去路。

    張子澄手里還拿著那把折扇,臉上的笑容卻沒之前那般明快,“讓他們先聊會(huì)吧。”

    他們……他們是誰?楚慕頓了頓,目光往周始那邊看去,樹影重重,黑袍少年對(duì)面站著兩道高矮不一的身影,是一男一女,她看向張子澄,問道:“他們是?”

    張子澄聲音很淡,“他們啊,是以前周始身邊的人?!?/br>
    這對(duì)姐弟是十方樓六門里的人,算是周始的心腹,是他一手提拔出來的,jiejie蓮靈,弟弟小舟。

    楚慕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故人敘舊,她過去怕是多有不便了,“那我先上去了?!?/br>
    說著她沖張子澄輕輕一笑,轉(zhuǎn)身便要上二樓去,誰知張子澄也跟了上來,對(duì)楚慕不緊不慢地說:“我也沒什么事了,楚慕,不如我們也聊聊?”

    楚慕腳步微頓,又聽到他說:“忘了說,我的名字叫張子澄?!?/br>
    下馬車前,周始跟她提過。她點(diǎn)頭,“我知道的,阿始和我說過你?!?/br>
    “阿始?”張子澄聽她這么叫,語(yǔ)調(diào)微微上揚(yáng)幾分,有些詫異。

    他頓時(shí)打量起楚慕來,話說這小姑娘怎么和周始認(rèn)識(shí)的,又怎么搭上一道的,他還沒問個(gè)清楚呢。

    楚慕知道他誤會(huì)了,剛要解釋,張子澄快她一步道:“楚慕,我想知道,你想不想知道他的真實(shí)身份?”

    真實(shí)身份……他指的是周始嗎?

    楚慕陡然蹙起眉,心里雖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卻莫名抵觸,“你是指阿始?”

    “自然?!彼α诵?,又說,“我猜你應(yīng)該見過他殺人了,難道你就不想知道,與你同行之人的真實(shí)身份嗎?”

    楚慕盯著他一言不發(fā)。

    張子澄唇邊含著一抹極淺的笑,他這人看著親和,卻叫人摸不透心思,“比如,他到底是誰?”

    少年清脆的聲音挾著一絲冷意,“不知你有沒有聽過——十方樓?!?/br>
    …………

    是夜。

    天空漆黑如墨,月光皎皎,整個(gè)常州城燈火通明,從遠(yuǎn)處看猶如巨龍盤踞,風(fēng)中席卷著絲絲的寒意,冰冷刺骨。

    楚慕輕手輕腳走上閣樓,瞧這天像是又要下雪了,她懷里抱著一件裘衣,柔和的燈光映著小姑娘的身影,在地板上,拉出一道極長(zhǎng)的影子。

    廊前夜色一覽無余,很快,她便找到了周始的身影。

    少年背影孤寂,隱隱與夜色融為一體,寒風(fēng)四掠,拂起他額邊碎發(fā),清冷破碎,楚慕緩緩走過去,腳步輕快,他渾然不覺,只顧著瞧天上的月亮了。

    直到裘衣從后包住他的身體,將那股寒意隔絕開來,他才緩緩轉(zhuǎn)過身,漆黑的眸里滿是茫然,他身上有著酒味,人也遲鈍了不少,好半響才瞧清楚慕的臉。

    小姑娘蹙著一雙秀眉,白嫩的雙頰泛著幾分紅暈,應(yīng)是被風(fēng)刮得,水潤(rùn)的杏眸透著絲絲憂色,周始心思微動(dòng),鬼使神差般,抬手摸了摸她的臉。

    手指輕輕劃過臉頰,軟嫩的觸感中透著幾分清涼,讓人有些舍不得放手,他的手輕輕摩挲著,周始恍惚間以為是那只小沙鼠,卻又覺得這應(yīng)是夢(mèng)。

    那小沙鼠可沒這般好脾氣,它最不喜有人摸著它玩,一碰便咬人。

    比那時(shí)的他還兇。

    “阿始……”溫暖的小手覆了過來,按住他冰涼的手,楚慕湊過來,輕聲喚道:“阿始,你是不是喝酒了?醉了?”

    她聞到他身上的酒味了。

    一道道“阿始”喚著他,少年猛然回神,對(duì)上楚慕水潤(rùn)的眸,他不著痕跡抽出手,揉了揉眉心,聲音低?。骸澳阍趺磥砹耍俊?/br>
    原來不是夢(mèng),也不是他的小沙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