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汐坐下來跟她一起繡襁褓。

    卻說霍云在都督府待了一整日，身上香氣雖然不濃，可消息傳得快，一個傳一個，都說都督一反常態(tài)，居然熏衣了，愛好風(fēng)雅了，與邱用平日相熟的官員，小吏少不得來探聽。

    為維持霍云的形象，邱用只好撒謊，說是少夫人熏的。

    那么都督穿自家妻子熏得衣物，好歹也得個“寵妻”的名兒，總比他自己喜歡熏香要好得多。

    眾人并不懷疑，畢竟霍云之前在望江樓抱宋春汐的事傳遍京城，都紛紛感慨都督鐵漢柔情，不止在沙場上是眾將士的楷模，為人丈夫也一樣，邱用松了口氣。

    等到傍晚，霍云回家了，有點期待宋春汐的反應(yīng)。

    結(jié)果宋春汐有急事相商，見到他拉著他就去里間說話。

    “你在都察院可有相識的官員？我爹好像要彈劾李豐，我想讓他們看著我爹?！?/br>
    霍云十分意外：“你是想監(jiān)視岳父辦事？”

    說監(jiān)視未免難聽，宋春汐嘆口氣道：“其實我父親半生都這么過來了，一心要除天下貪官，多個姓李的也不多，但不知為何，我總有些不安……我也說不清，就是想保護好父親，你說監(jiān)視就監(jiān)視吧，總是出于好心?！?/br>
    這種感觸，他自然了解。

    宋春汐身邊就有暗衛(wèi)呢，她并不知，他也不打算撤走。

    說是出于私心也罷，好心也罷，總是因為在乎。

    霍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會盯著岳父?！?/br>
    “你得小心些，之前已經(jīng)派了暗衛(wèi)，這回又插手都察院的事，萬一被我爹發(fā)現(xiàn)，不得了。”宋春汐想起父親曾同她提過和離，父親本就對霍云不滿，若添上這兩樁事，鐵定要鬧翻。

    霍云握住她的手，指腹撫著光潔的手背：“別的我倒不怕，除非岳父……岳父總不至于會打我吧？”

    雖然沒去宋家?guī)谆?，但也聽說岳父對宋文昇動過手。

    宋春汐沒忍住，噗嗤一聲：“你是大將軍，還怕被打？”

    “尋常人我自是不怕，可岳父我能還手嗎？”

    宋春汐笑得更厲害了，腦中甚至冒出一幅畫面，父親拿著棍子追霍云，霍云狼狽地逃竄，一邊跑一邊叫，“宋春汐，你就干看著嗎？”

    見她樂不可支，霍云眸色一深：“你還挺高興？”

    宋春汐忙憋住笑：“不是，我是覺得你多慮了，我爹便算發(fā)現(xiàn)你在監(jiān)視他，他頂多是以后再不見你，絕不至于動手……何況，我爹也會看婆母跟我的面子?！?/br>
    “你說的不算，反正我問你，若岳父真動手呢？”他忽然很認(rèn)真。

    宋春汐道：“我擋在你面前，可好？”

    回答得很快，瞧著完全沒有細(xì)想，就是心里的話，霍云一時只覺渾身輕飄，托起她下頜想吻她。

    宋春汐這時卻發(fā)現(xiàn)他身上有種冷冽的味道，驚訝道：“你熏衣了！”

    “嗯，”他停住，觀察她的表情，“這味道如何？”

    她低下頭，貼近官服聞了聞：“是合凝香，”極清淡的味，有點冷，像秋日里的細(xì)雨，夾雜著杉木香，“很合適你，你怎么想到熏衣的？”

    他沒說，只問：“喜歡嗎？”

    她點點頭：“嗯，我平常也熏衣呀，自然喜歡?！?/br>
    喜歡就好，他低頭又親她。

    十分溫柔，宋春汐心頭一動，生出一個念頭，好似他熏衣是為了她。

    可這可能嗎？

    他又是因何理由？

    總不至于是突然想討她歡心吧？她有點不明白。

    等二人從里間出來時，宋春菲覺得整個屋子都生出了幾分暖。

    可能姐夫眼里這會再沒有冰冷了，只有柔情蜜意。

    宋春菲心想，看來jiejie真的沒有騙人呢。

    卻說魏夫人一直惦記邀請宋春汐做客的事，這日將請?zhí)统鋈ズ?，便命丫環(huán)仔仔細(xì)細(xì)打掃官宅，一點灰塵都不允許有，她自己則忙著挑選茶器，擺放花插，甚至連門簾都要重新?lián)Q幅新的。

    魏婷搖頭：“娘，霍少夫人難道不知我們家的家境嗎？何必如此費心？您再選好的東西，也入不了她的眼?！?/br>
    “家境歸家境，心意歸心意！”魏夫人不贊同女兒，“我們家是簡陋，可不能為此就敷衍……婷兒，一會你也熱情些，別閉著嘴話都沒有。那可是都督夫人，上回你在孟家也瞧見了，多少夫人想跟宋家結(jié)親，你若有宋二姑娘的好命，我也不替你發(fā)愁了！”

    確實，也不能全怪母親長他人威風(fēng)，她父親的品級比宋仁章的品級高，可最近來提親的家族委實不行，母親都婉拒了，她也沒有看上的。

    魏婷一時沒再說話。

    魏夫人又點了香爐，用了塔香。

    這塔香是唯一真正拿得出手的，味道清幽又不寡淡，令人輕松，氣爽。

    一切都布置好后，宋春汐也到了門口。

    魏夫人攜著魏婷，魏杰去迎接。

    “寒舍粗陋，讓您見笑了。”

    宋春汐環(huán)顧一眼，說道：“我該敬佩才是，哪里會見笑？能守得住清貧的官員世上不多，您是魏大人的賢內(nèi)助，cao持整個家真不容易。”

    果然很欣賞她的丈夫，魏夫人臉上綻開笑，請宋春汐進去坐。

    堂屋雖然逼仄，但干干凈凈，一塵不染，顯見才打掃過。

    鼻尖忽地聞到淡淡的香味，宋春汐道：“這香倒是獨特，”問魏夫人，“從寧州帶來的？”

    都督夫人真是什么好物都用過了，故而一聞就知道京城沒有，魏夫人道：“您真厲害，一猜就中，這香是寧州一位老太太送我的，說是家傳的塔香，都是親手調(diào)制……因我夫君為她兒子洗冤，她死活都要我收下?！?/br>
    聽得出來，魏立民為官其間，做了不少好事。

    宋春汐點點頭：“今兒休沐，魏大人不在家中嗎？”

    特意挑在這一日，顯然是要她見見魏立民。

    魏夫人露出一些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不瞞少夫人您，我這夫君別的都好，就是性子孤僻，他現(xiàn)就在家中，可他不愿露面，我毫無辦法?！?/br>
    宋春汐一笑：“與我父親一個樣……他在何處？我一早就想拜會魏大人。”

    “我爹爹在書房。”魏婷這時開口道，“許是在看什么案卷，大理寺的事兒可多了，整日都不停的?！?/br>
    “那勞煩魏姑娘領(lǐng)我去書房吧?！?/br>
    沒料到她這么急，霍夫人有點意外，可人都站起來了，便示意女兒。

    魏婷便引著宋春汐去東廂房。

    院子小小的，樹木太占地方，只種了些月季，美人蕉等添些顏色。

    魏婷在門口叫了一聲：“爹爹，霍少夫人來了?！?/br>
    魏立民放下書，有些不太情愿的起身。

    原以為只是女眷間的會面，女兒偏偏把這霍少夫人帶來。

    對方是一品夫人，他不好一點面子都不給，魏立民上前行一禮，硬邦邦道：“魏某今日有要事處理，實在無空招待少夫人，怠慢了。”

    夢里，魏立民只是一個名字，但現(xiàn)在她清楚地看見了這個人。

    消瘦，膚色微黑，個高，眼神很亮，很符合一個清官的形象，宋春汐微微一笑：“魏大人廉潔奉公，凡事以百姓為先，是我打攪，哪里是你怠慢？我特意來此，是因敬仰魏大人，家父常說‘寧負(fù)百官，不負(fù)百姓’，與我聽魏大人的種種事跡，也是無愧于這句話的?！?/br>
    魏立民猝不及防聽到這一番夸贊，左臉頰上的肌rou微微跳動了下。

    瞧著是不太自然，反觀魏夫人跟魏婷卻是一臉笑意，顯見很贊同她的話，甚至有些驕傲，至于魏家的那個小公子，年紀(jì)小，十分安靜。

    宋春汐心想，魏立民私運鐵礦，協(xié)助謀逆，犯下如此大罪，將來若被查到的話必然會株連九族，可看魏夫人跟兩個孩子，卻是一無所知。

    她微微擰眉，暗道自己竟料錯了嗎，魏夫人像是無辜的，既如此，將來事發(fā)她定會為他們求情作證。

    ……………………

    過得幾日便到瑞王迎娶瑞王妃的大喜之日。

    宋春汐梳妝打扮時后同霍夫人，霍云一起前往瑞王府。

    許是太皇太后提前知會過，瑞王府門口竟是井井有條，毫不紊亂，車馬都排得整整齊齊，通往李家的街道也清理過，只等瑞王接親回來。

    賓客們都翹首以盼，宋春汐挽著霍云的手臂，也伸長了脖子。

    不多時，爆竹喧天，鼓樂齊鳴，只見遠(yuǎn)處一行迎親隊伍緩緩而來，在黃昏中猶如條長龍，蜿蜒曲折，賓客們都爆發(fā)出歡聲，圍攏上去。

    秦瑀騎著駿馬，穿一身大紅喜袍，比初見更顯俊秀，但宋春汐心頭卻生出了寒意來。

    李瑤是被李豐下藥，并不是秦瑀設(shè)計，可他竟能當(dāng)機立斷做出此等選擇，可見此人城府極深，且能忍辱負(fù)重，那他多半就是主謀了。

    子承父業(yè)，蟄伏八年，實在可怕。

    不知是不是她盯著太久，正思忖間，卻見秦瑀朝她看來，她下意識便挪開了目光。

    秦瑀其實是一個個看過去的，對著賓客微笑示意，感謝他們前來賀喜。

    只目光落到霍云夫婦身上時，他想起了昨日屬下稟告的話，“這陣子軍防有所變動都是因為霍都督?！?/br>
    他才知道，原來一直在查礦山案的是霍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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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那樣的鄭重其事。

    倒不知這一個武官怎會注意到廣豐的案子？

    他當(dāng)時懷疑是不是宋仁章起得頭, 可以宋仁章的個性絕不會去求助霍云，不然也不至于到現(xiàn)在才混了個四品官，宋仁章是喜歡單打獨斗的。

    秦瑀始終不解。

    他翻身下馬, 在花轎前立定, 而后接了李瑤出來。

    二人身上的喜服都是出于宮中繡娘之手，其璀璨華麗不必多說，眾人都是驚嘆不已, 但宋春汐卻是緊盯著李瑤的身子, 印象里, 李瑤談不上瘦弱，怎地今兒看起來如此弱不禁風(fēng)？

    她也是穿過喜服的, 大致知道是個什么厚度，所以一眼就看出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