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摟著我脖子嗎？”

    “不能?！?/br>
    “你剛剛摟了?！?/br>
    “那是我大意了?！?/br>
    藺雨舟一時語塞，卻也拿她沒有辦法。一直到車上，他都沒吭聲。大年初一，蓬頭垢面看急診。李斯琳覺得丟人，在車上命令藺雨舟不許跟別人說。后者點頭承諾，放心，我誰都不說。轉(zhuǎn)頭就給藺雨落打電話：“我初三也不能回家了。李斯琳扭到腰了，需要人照顧?！?/br>
    李斯琳去搶他電話，聽到那頭顧峻川說：“什么動作扭到腰了？你們多少注意點?！边@是什么虎狼之詞，李斯琳迅速坐回去，心里把顧峻川罵個半死。這哥們有大??！

    藺雨舟臉紅根本不需要預(yù)熱，急忙解釋：“不是?！?/br>
    “哈哈！再見?！鳖櫨ú宦犓忉?，替藺雨落掛了電話。

    藺雨舟對李斯琳解釋：“我覺得我姐不是外人?！?/br>
    李斯琳幽幽看他一眼，因為司機在，她忍住了教育藺雨舟。心里盤算著這過完年，可真要再買輛車了。她的腦回路很直接，要解決不當(dāng)著別人面教育別人這個問題，那就要在自己的車?yán)?。一桿子支到很遠(yuǎn)。

    過年期間的急診也算熱鬧，燙傷的感冒的，像李斯琳這樣扭到的倒是不多。醫(yī)生拿著拍完的片子：“沒什么大事，回去臥床休息、冷敷、用外用藥涂抹?！?/br>
    “可她疼的受不了。”藺雨舟很擔(dān)心：“需要再做進(jìn)一步檢查嗎？我怕有別的問題?！?/br>
    醫(yī)生頗有深意看李斯琳一眼：“沒必要。痛感因人而異，有人輕輕拍一下就疼，有人則沒有感覺。分人。養(yǎng)著吧！我叫下一個?！本筒钫f李斯琳小題大做有裝的嫌疑了。

    藺雨舟還想說什么，李斯琳哎呦一聲：“醫(yī)生說的對，我就是從小受不得一點疼。走吧，背我回去吧?！碧A雨舟聞言蹲下，李斯琳又趴他后背上。身后的醫(yī)生沒忍住，笑了一聲。大概是覺得這兩個年輕人挺好玩，大過年的跑醫(yī)院一日游來了。

    藺雨舟是到家以后才反應(yīng)過來的，李斯琳如果腰傷，他最好讓她以平躺的方式去醫(yī)院。但他當(dāng)時著急，竟然把急救方法忘得一干二凈。好在沒誤事，不然他不知到內(nèi)疚多久。到了家一邊安頓李斯琳一邊跟她道歉：“我昨天不該喝那么多酒，我對自己認(rèn)識不夠，我跟你道歉。還有，我也不該背你出去。我太無知了?！?/br>
    李斯琳安慰他幾句，見他拿出藥膏來，就接過去，要自己抹。她的疼呢，其實沒那么嚴(yán)重。但她從小就惜命，有點事兒就想去醫(yī)院，生怕有什么嚴(yán)重的后果。醫(yī)生說她沒事，她徹底放下心來，胳膊抬起的時候撕扯腰間疼，她也不怕了。擰開蓋子，見藺雨舟站那不動，就命令他：

    “出去。你想看我抹藥怎么著？”

    “你八成夠不到?！?/br>
    “誰說的？”

    手臂向后齜牙咧嘴展示一番，嘴上不服輸：“男女有別，我就是夠不到也不會讓你幫忙?！狈浅Ｓ袣夤?jié)了。

    “哦?！?/br>
    藺雨舟走出去，看到藺雨落的消息，問他李斯琳是否嚴(yán)重。藺雨舟是非常相信李斯琳的，就把他看到的對藺雨落說了。藺雨落回他：酒后不亂性，你把自己喝倒了，她為了照顧你把腰傷了。你們倆加一起智商夠一百嗎？

    “姐夫，你別老看我姐手機?！碧A雨舟閉著眼睛都能猜出來，這么講話的肯定是顧峻川。他昨天送東西來的時候特意指著那些酒：這可是好酒，好酒就不要浪費。喝點酒，聊聊天，往近了坐，我真不想再教你了，石頭腦袋。藺雨舟跟他解釋自己跟李斯琳不是他們想的那種關(guān)系。顧峻川反駁他：哪種關(guān)系？住在一起的好朋友？給我歇了吧！

    藺雨舟壓根就沒有聽顧峻川的。他覺得酒后亂性不對。他甚至無法想象睜開眼后兩個人該怎么面對彼此？他沒有相關(guān)經(jīng)驗，他連經(jīng)驗都沒有，根本不知道怎么應(yīng)對。

    李斯琳在房間里哼哼，他聽著有點心疼。就站在門外問她：“你需要我做點什么？醫(yī)生說可以推拿。”

    “你懂推拿？”

    “我可以學(xué)?！?/br>
    “不用！”

    隔門交流講話需要喊，李斯琳喊了幾句力竭，覺得他們倆真是蠢。蠢到讓人發(fā)笑。頭沉進(jìn)被子里笑了半晌，笑夠了清了清嗓子，喊人的時候還帶著顫音兒：“藺雨舟～誒～”

    一直候在客廳的藺雨舟忙跑到她門前：“怎么了？我在呢！”

    “沒事！叫著玩兒！”

    李斯琳頑皮了一下。藺雨舟單純，什么都當(dāng)真，李斯琳逗他上癮。她也體會到岑嘉容說過的跟藺雨舟做朋友的快樂。

    原話是：藺雨舟在人際交往方面有點傻，你對他好一點，他加倍還你。你說一句玩笑話，他當(dāng)真話聽。到最后你都不忍心逗他。

    李斯琳覺得她們看到的藺雨舟不一樣，根本原因是他喜歡岑嘉容。而岑嘉容則不同意這個看法，她說只要是好朋友就行。不信你試著跟他做朋友，別跟他談感情。

    這不就做朋友了么！岑嘉容誠不欺我。李斯琳想。

    李潤凱問她初一在姥姥家怎么樣，她才想起這件事，忙給何韻打電話，說自己發(fā)燒了去不了。何韻一聽急了，要來看她。她忙制止：“別來別來，萬一傳染你呢！”

    外面藺雨舟敲門，她怕何韻聽到多問，就蒙著被子安慰她幾句，匆忙掛了。

    藺雨舟進(jìn)來給她送水，順道問她晚上吃什么。李斯琳大方點菜：“把昨晚剩的西紅柿炒雞蛋和紅燒rou回鍋，湯汁粘稠點，再放點米飯進(jìn)去?！?/br>
    “這是什么吃法？”

    “你不懂，這么吃香著呢。”這個吃法還是小時候發(fā)現(xiàn)的。父母離婚后她兩頭住，那時他們各自還沒成家，如果遇到加班晚，鍋里有剩菜剩飯，八九歲的李斯琳就自己熱了吃。有一次突然發(fā)現(xiàn)剩菜拌到米飯里，比飯菜單獨吃要香。她把這個發(fā)現(xiàn)對何韻說，何韻一陣心疼，點她腦門：“傻孩子。早幾十年的窮苦人家才這么吃。這叫折蘿。”

    李斯琳對藺雨舟說：“我反正要吃這個啊。你吃什么？”

    “我吃其它剩菜?！?/br>
    做的時候覺得自己很厲害，兩個人鼓搗12個菜，照此情況，或許要一直吃到初三。好在藺雨舟不挑食，也不浪費，準(zhǔn)備有計劃地消滅除夕夜剩菜。李斯琳覺得不至于，她掰著手指頭算：“你一頓給我弄兩個折蘿菜，你自己再消滅一部分，明天晚上咱們就不用吃剩飯了?！迸绿A雨舟不讓她吃，在他去廚房前還要叮囑：“你必須給我做??！我就想吃這一口！不給我吃我會生氣。不信你試試！”

    藺雨舟關(guān)上廚房門，在是否讓李斯琳吃剩菜這個問題上思考一會兒，最后決定尊重她。但是做了一鍋新米飯。

    李斯琳如愿了，藺雨舟把她扶到餐桌前坐著，準(zhǔn)備開飯的時候，門開了。

    眼前的景象讓何韻陷入了沉思。

    她有李斯琳家里鑰匙，但因為買房時候李潤凱出的錢多一點點，她默認(rèn)這里該由李潤凱照顧，所以她只在李斯琳暖房的時候來過。

    自己三年多未見的女兒大年初一說好的回去團(tuán)聚被放了鴿子，反而在家里跟人吃折蘿菜。何韻一口氣上不來，差點讓這兩個人氣死。

    最重要的，這個男人，陌生的。

    盡管生氣，想念仍舊占了上風(fēng)，母女兩個淚水漣漣擁抱了一會兒。

    “媽。我不是說不讓你來嗎？怕傳染你。”

    何韻哼了一聲，伸手探她額頭，她躲開，顯然沒燒。但她很快發(fā)現(xiàn)女兒站姿不對，就問她：“你怎么了？”

    “我腰扭了。藺雨舟本來初三要回云南，退了機票照顧我?！崩钏沽罩钢副凰齻冞z忘的藺雨舟：“媽，這是我清大學(xué)弟藺雨舟。我出國前把房子租給他了?！?/br>
    “學(xué)弟??？”何韻再次確認(rèn)。

    “對。學(xué)弟加好朋友?！崩钏沽沾稹?/br>
    那何韻看藺雨舟清白良善的模樣，料他也不是什么壞人，就對他友善一笑：“辛苦你照顧小琳。”

    “應(yīng)該的阿姨。”

    藺雨舟忙去拉椅子，又問何韻喝什么，吃過了么？

    “別麻煩了小舟，我不放心來看一眼而已。還有一大家子等著我回去吃飯?！焙雾嵤衷诶钏沽昭g揉捏：“這里扭到了？我給你揉揉?！?/br>
    “行?！?/br>
    李斯琳趴在沙發(fā)上，何韻拿過膏藥，看到藺雨舟有眼色地回到房間避嫌，就小聲跟李斯琳夸他：“你學(xué)弟還可以，很文明?！?/br>
    何韻對男人的高評價之一就是“文明”。她最看不慣一些人張嘴“傻逼”、閉嘴“我cao”，沒事裝老成，抽煙喝酒打架件件不落。她覺得一個男人的“文明”是很重要的。

    李斯琳湊到她耳邊：“何止文明，簡直是個古董。保守著呢！”

    何韻聽到“保守”，就又夸贊：“保守？那更難得。意味著他很有可能是一個“潔身自好”的人。我這么說可能片面，但是你自己想是不是有點道理？”她幫李斯琳揉腰，知道李斯琳怕疼，就收著勁兒。

    “有道理，但是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课业暮胢ama。”

    “閑聊懂不懂??？”何韻手上的動作沒有停。

    李斯琳好多年沒得到母親這樣的照顧，心里暖融融的。

    “媽?！?/br>
    “嗯？”

    “我可想你了?！?/br>
    “我知道。我也想你。我每次一看到哪里放倫敦，我就睡不著。你之前教我看實景地圖，我還找到你那條街，琢磨著是不是能看到你。有一次我看到有一個姑娘穿著大紅色毛帽子羽絨服，以為是你，我還放大了看呢！”

    “真傻?！崩钏沽招Γ骸澳菆D像都是之前采集的，又不是實時直播。”笑完了小心翼翼翻個身，拉著何韻的手：“你膽兒真大，萬一我真是發(fā)燒了，你來就傳染你。”

    “那也不能讓我女兒初一孤零零啊。還要吃剩菜…”

    “這下好了，您拿了那么多菜，我們的剩菜更多了…”李斯琳故意嘆氣。

    mama來了，讓她覺得這個年徹底完整了。她好多年都沒過過這么完整的年了。抱著何韻說好久話，又把自己斥巨資從蘭卡買的藍(lán)寶石塞給她。何韻喜歡寶石，她夏天穿旗袍，珍珠寶石一戴，是一個風(fēng)姿綽約的小女人。李斯琳很是愛看。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何韻不得不走了。她臨走前敲藺雨舟屋門：“小伙子，出來吃飯吧?！?/br>
    藺雨舟一直把她送到車上，期間為她按電梯、開門，甚至順手幫她擋了甬道上支出來的枯枝。話不多，人勤快。何韻走一直在觀察，心里也在琢磨這個房客說到底還是有點蹊蹺。

    她看著藺雨舟滿臉書生氣，面相又好，行為舉止頗有修養(yǎng)風(fēng)度，就忍不住調(diào)查他家底：哪人??？多大了？在哪工作？有女朋友了嗎？

    藺雨舟一一回答，何韻由衷稱贊：“有前途啊。”

    藺雨舟受之有愧，謙虛道：“我還有很大進(jìn)步空間?！?/br>
    “年輕人有理想又不自負(fù)，更好了。”

    何韻把藺雨舟夸上了天，他自己卻想找地縫鉆進(jìn)去。他沒有姐夫顧峻川那樣的姿態(tài)，別人夸他他反而會說：你夸得不夠深刻具體啊。藺雨舟習(xí)慣自省和低調(diào)。

    他越這樣何韻看他越順眼，臨行前甚至要了他聯(lián)系方式，說要給他介紹女朋友。何韻拍著胸脯：“小藺啊，你放心，阿姨給你介紹的女朋友，那肯定是我們單位最好的。保你合適?！?/br>
    “阿姨我…”藺雨舟想推脫，何韻已經(jīng)拉開車門走了。

    藺雨舟進(jìn)門后李斯琳追問藺雨舟跟何韻聊些什么，藺雨舟如實陳述，再多加一句：“好像在挑女婿。”

    “…”李斯琳歪著頭辯解：“不可能。她見過我男朋友照片?！?/br>
    “說要給我介紹女朋友，阿姨單位最好的。”

    “那倒是有可能，老年人的社交圈子那就是一個巨大的婚介所，而他們又熱衷于牽線搭橋。給你介紹你就去看看，萬一看對眼了呢？你也老大不小了。”

    “嗯?！碧A雨舟沒接茬，多少有點心梗，終于還了一句嘴：“你都不著急…”把重新熱好的飯給她，又把何韻帶來的菜盒都打開。兩個人的剩菜計劃本來非常光明，此刻都陷入了沉思。

    “倘若明年再一起過年，我覺得我們要控制好菜量?！碧A雨舟提議。

    “明年不可能一起過年，你最晚4月30號就搬家，你是不是給忘到腦后了？”

    “哦。搬了家不能一起過年了嗎？搬了家以后不見面了嗎？”藺雨舟問。

    “…”

    李斯琳吃著折蘿菜，黏糊糊，每一粒米都被湯汁浸泡入味，太香了。

    李斯琳安心享受藺雨舟無微不至的照顧，感激之情無以言表，有時對著藺雨舟嘆氣：“如果你是女生就好了?！?/br>
    “？”

    “如果你是女生，咱倆一起泡澡泡腳，一起玩，多好?！?/br>
    “李斯琳你別說了?！碧A雨舟不想聽這些假設(shè)。他覺得在李斯琳心中，他的性別特征已經(jīng)開始模糊了。她遺憾他不是女生，但她顯然在拿他當(dāng)“姐妹”看待。放在別人身上，藺雨舟不會辯白。做女生有什么不好？又或者在你心里對我的性別定義跟我沒有關(guān)系。

    但李斯琳不行。藺雨舟不允許李斯琳把自己當(dāng)姐妹。他被氣得說不出話，在李斯琳好奇的目光下謹(jǐn)慎措辭才開口：“我不可能是女生。你也別拿我當(dāng)姐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