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從口袋里取出手機，攝像頭對著李父，“你女兒未成年你知道嗎？家暴未成年子女屬故意傷人罪，知道要判多少年嗎？”

    李父偏頭啐了口，手指著余笙就沖過來，“拍什么拍？你給我放下！”

    余笙護著李來：“手機加殼一萬七，你敢動一下，我就敢去派出所。哦，故意損壞他人物品，派出所幾日游沒去過吧？”她冷聲道，“有本事你可以試試?！?/br>
    李父果然不敢上前，又啐了一口，“狗娘們有種啊你?！?/br>
    周圍房子離得近，有村民聞聲出來，看這情形都不敢上前，連奶奶都拉了拉余笙，“姑娘，當(dāng)心，別沖動?！?/br>
    爺爺奶奶也一直看不過眼，但都是老胳膊老腿，打不過也罵不過，他們護不上李來，只能悄悄給小姑娘送口飯吃。

    李來也知道，抿著唇，“謝謝jiejie。”說完，她往李父的方向去。

    李父笑得陰惻惻：“哼，多管老子閑事？老子管教自己女兒，關(guān)你屁事！”他掄手就一巴掌拍在李來背上，“她不聽話，怎么的，老子還不能教育教育了？你又算個什么東西？”

    余笙神色徹底冷下來，李父又是一巴掌過去，“一個女娃娃讀什么書？親弟弟發(fā)燒了都不愿意管，白眼狼一個，讀個屁的書！早晚把你嫁出去！”

    多少有些指桑罵槐。

    李來死死咬著唇，一聲不吭。

    李父拎著她胳膊：“吃我的喝我的，還不去照顧弟弟?！?/br>
    他又看向余笙，提高音量：“女人就該有女人樣，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李來，你可別學(xué)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自己一把年紀(jì)不結(jié)婚不生兒子，還不許別人家的女兒乖巧懂事了？”

    余笙被他顛倒黑白的無恥氣笑了，欲理論，被奶奶死死拉住。

    李父抬手拍拍李來的腦袋，跟拍皮球似的，“城里來的又怎么的？就能不嫁男人不生兒子了？”他是聽說了隔壁家來了個姑娘，是資助李春讀書的有錢人，他目光貪婪起來，“你要想管我女兒閑事也行啊，老子家窮，一毛錢沒有。想要她去讀書，那你得大方點給我錢啊。你就說行不行吧，你也把我兒子安排到鎮(zhèn)上讀書去，我就讓李來上高中。”

    李來聞言，望著余笙的眼里有光。

    余笙冷了臉。

    李父見她不說話，不懷好意地笑了一聲，“她媽都沒說一個字，你管我做什么？還是你想當(dāng)她后媽？”

    “說完了？”身后一道冷漠的嗓音。

    陸衍走到余笙身旁，臉上是風(fēng)雨欲來的表情，“這么會說，再說點兒？”

    李父被他那一身氣勢嚇住，多少有些怕。這人明顯身強力壯，最關(guān)鍵的是表情太兇，他慫，最后只敢朝女兒發(fā)火，“看什么看？”他一腳踹過去，踹得李來踉蹌兩步，“回家了！”

    他拖著李來就走，看熱鬧的散去。

    余笙心情沉重，陸衍見她仍舉著手機，握住她的手，“笙笙，松松?！?/br>
    她攥著手機，因為用力，指尖泛白。

    余笙看他一眼，卸了力，他順勢從她手里接走手機，“該送春春上學(xué)了?！?/br>
    她看到奶奶也擔(dān)心地望著自己，勉強笑笑，“奶奶，我們送春春去上學(xué)?！?/br>
    奶奶連連點頭：“好好好?！彼D(zhuǎn)身叫孫女，“春春，出來上學(xué)了?！?/br>
    陸衍拿著余笙手機，攬住她肩膀，“我們再想想辦法?！彼浪桓市?，也知道她是怕她多說兩句替那孩子出頭，那孩子回家要遭罪。

    她點頭，還是不吭聲。

    去學(xué)校路上，李春走在最前頭，余笙和陸衍跟在后邊。一路上，三人無話。

    余笙想著剛才那一幕，她不反駁不是怕了李父，是因為李來渴望的目光。她怕給她希望，又讓孩子失望。

    她能出一次頭，但沒法24小時管著李來。除非一勞永逸，否則按李父的無賴樣，背后不知要怎么折磨李來。

    余笙想了很多，發(fā)現(xiàn)無解。

    陸衍跟她并肩：“笙笙，這個世界有很多個李來，我們不是奧特曼，無法拯救每個人?！?/br>
    他開導(dǎo)她：“我們能盡多少力就盡，如果不能也不要難過。笙笙，那本身就不是我們的錯。”

    陸衍悄然改了口，他叫“笙笙”的時候，格外溫柔。

    余笙腳步漸漸慢下來，他的眼神跟她對上，她在他眼里看到了認(rèn)真與坦蕩，“我……”

    她有許多話想說，又不知道怎么說。

    李春離他們越來越遠(yuǎn)，余笙發(fā)現(xiàn)后，加快腳步追上。

    陸衍問：“想說什么？”

    他一直看著她，她覺得他的眼睛能蠱惑人心。

    “陸衍，我剛才在想我的親生父母不要我，是不是也是因為我是個女孩?！庇囿习肷螖D出這么一句。

    養(yǎng)父養(yǎng)母是在鎮(zhèn)上撿到她的，也可能她本身就是李家村的孩子，只是被親父母拋到了鎮(zhèn)上，丟得遠(yuǎn)遠(yuǎn)的。奶奶說村里重男輕女，女孩能讀上高中的少之又少，大多是初中畢業(yè)就去鎮(zhèn)上打工或是去學(xué)手藝，等到了年紀(jì)就去給哥哥弟弟換彩禮。

    她既憤怒又心酸，也想到了自己。

    校門就在眼前，李春回頭朝他們揮手。余笙也笑著揮了揮，讓她放學(xué)等她。

    等女孩走遠(yuǎn)，她嘴邊的笑落下。

    陸衍轉(zhuǎn)身，忽然上前將余笙拉到懷里。

    他給了她一個擁抱。

    余笙沒反應(yīng)過來，身體僵硬，她最不習(xí)慣的是他guntang的呼吸灑在她脖頸，惹得人發(fā)顫。但大約是他的懷抱太暖，她不自覺地慢慢放松下來，直到臉頰貼上他胸口的位置，她放任自己躲在他懷里。

    看到李來，知道李來的遭遇，那年她得知自己身世時慌亂無措的情緒再次上頭。

    她控制不住。

    耳邊的心跳越來越快，打在余笙臉上是種特別微妙的感覺，她的心奇異地漸漸平靜。

    余笙緩了很久，推了推陸衍，她退開，“謝謝?！?/br>
    她好受多了。

    陸衍深深看她一眼，她表情好看了些，他便故意張開手，玩笑說：“要不要再抱一個？免費的?！?/br>
    余笙無語：“你覺得呢？”

    她轉(zhuǎn)身就走。

    陸衍手落下，風(fēng)送來陽光的味道，他三兩步追上，“真的不要？”

    余笙唇角微微翹起，并不理會。

    她今天主要的目的是來看看學(xué)校，村里唯一的學(xué)校小又窮，老師不多，幾乎是全能，一人能帶好幾門課。

    上午十點，老校長帶著兩個班的孩子課間活動。今天的主題是春意，孩子們聽完講解，在花園里埋頭找四葉草。

    余笙遠(yuǎn)遠(yuǎn)看著，胳膊撞了撞陸衍，“你可能不信，來這幾天了，公司的麻煩事我一點都沒想起來。”

    這地方很小，也特別安靜。沒有信號，也沒有電腦，真正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種小說里描述的“煩惱皆可拋”的感覺。

    她知道陸衍追過來，又那么一點不像他的玩笑自黑是怕她想不開。她其實是想告訴他，她沒事，不用哄。

    陸衍笑笑：“嗯，我信?！?/br>
    余笙愣了一下：“那如果等我回去后再問你借一次三千萬，陸總能不能考慮下？”

    陸衍驚訝地看她，兩人目光撞上。

    她先一步挪開視線：“我就這么一說，不是不還你錢的意思啊?！彼怯辛诵碌南敕?。

    陸衍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上的戒指，輕笑：“那得看余總的方案值不值得我投資?！彼嗌俨碌搅?，也盡量用玩笑的語氣。

    余笙目光落到不遠(yuǎn)處的蒲公英：“好?！?/br>
    真的來了這里，她看到了很多東西。別說是三千萬，原來三千對許多人來說已經(jīng)是巨款。她的煩惱仿佛也算不得什么，是她矯情過了頭。

    村子里信號差，學(xué)校里要好一些。陸衍電話響了，他看了眼屏幕，到一邊接電話。

    余笙一個人待了會兒，也看手機。這幾天她沒怎么看消息，可以說是刻意，也可以說是村子里太寧靜，她享受這樣不被打擾的生活。

    oa里她的休假申請已經(jīng)被審批通過，她先看卓琳的消息。

    卓琳給余笙發(fā)了不少條，大多是抱怨余悅的，說余悅到了上海，最近天天來公司上班。她不懂項目，想法卻多，下面人被她使喚得團團轉(zhuǎn)。

    最后，卓琳說：【學(xué)姐，你meimei天天來總裁辦，肯定是看上你辦公室了。你放心，我替你守著呢?！?/br>
    余笙早沒了最初的憤怒，她嫌打字慢，發(fā)語音消息：“沒事，她看上就看上了。新校區(qū)的事你幫我多看著點余悅，能提點的提點幾句。她要是胡鬧，看在我的面子上別計較。”

    她了解余悅，擔(dān)心余悅控制不住脾氣，氣走真正為公司好的人。

    微信轉(zhuǎn)著圈，好幾秒才發(fā)送成功。

    卓琳秒回：“?。繎{什么呀？你就甘心都讓給她呀？”

    她是替她不平。

    余笙聽完，其實不想說大道理：“項目順利就行?！?/br>
    她是可以任性，但任性的后果就是項目團隊所有人倒霉。心血付之一炬，這才是真正的不甘心。

    “余悅小時候打過一次架?！庇囿匣貞洠€是在余悅班級后門聽到余悅說不稀罕她這個jiejie那次，她在湖邊坐了很久，后來，她吃了巧克力，回車上等余悅放學(xué)，卻等來余悅跟同學(xué)打架的消息，“一個小女孩能把人揍得鼻青臉腫是下了狠手了，我父母問她為什么打架，她死活不肯說。我母親要她跟同學(xué)道歉，她也不愿意，死不認(rèn)錯?！?/br>
    余悅打的是那天起哄說她是“保姆”的同學(xué)，她記得那女孩跟余悅關(guān)系也挺好的，不然不會在背后這么吐槽她這個養(yǎng)女。

    卓琳問后來。

    余笙說：“沒有后來，被偏愛的小孩才能隨心所欲，無所顧忌?！?/br>
    卓琳語塞，沉默幾秒，認(rèn)真道：“我明白了，余總?！?/br>
    她叫的是“余總”，也是在表態(tài)會盡力看住余悅。

    小孩可以任性，成年人的世界只有生活。

    余笙又安撫卓琳幾句，去看微信其他消息。等刷到余悅，她的對話框20 。

    余悅問她在哪里，是否平安，然后吐槽工作，說項目。

    余笙耐心看完后，打字：【如果有任何問題，有哪里不懂的，你都可以找卓琳?！?/br>
    她打完字讀了兩遍，在發(fā)送時猶豫。

    也許是她多此一舉，父親必定是為余悅安排妥當(dāng)了。她這么說，或許對方還會懷疑她其實是讓卓琳監(jiān)視和打探消息。

    余笙刪了這段，發(fā)送：【平安?！?/br>
    陸衍掛電話，回頭就看到抿著唇，擰眉的余笙。不知她是看了什么消息，情緒不高。

    怎么辦？得哄。

    “我找到了，是四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