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jìn)入房子后，春早清楚為什么原也不讓她過來，的確，客廳地板上還陳著一些尚未安裝妥當(dāng)?shù)募宜脚浼?，橫七豎八地?cái)[放著，落腳都像趟過湍流里的礁石。

    原也一邊拉著她走，一邊提前踢開那些東西，為她開道。

    整間房屋面積并不大，很典型的飛機(jī)房，兩室一廳的布局，但有整面朝南的落地窗，午后的陽光極為通透地照進(jìn)來，將一切滌得分外柔亮。

    春早環(huán)掃四下：“師傅已經(jīng)走了嗎？”

    原也將她安置在干凈的臥室床邊，去冰箱里拿了罐冰鎮(zhèn)汽水過來，拉開環(huán)扣遞給她：“嗯，熱嗎？”

    春早回：“熱?！彼蛞淮罂冢钢搁T外：“客廳那些東西他們不裝嗎？”

    原也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些簡單，我自己來。”

    春早心猜這一地東西沒個(gè)一兩天也搞不定，仍是擔(dān)憂：“那房東什么家具也沒給你留嗎？”

    原也在她身邊坐下，雙手撐在身后：“有些家具太破了，我讓他給我搬走了。”

    “你這人，”春早頓了頓：“怪精致的。”

    原也語氣平淡：“為了誰？”

    春早失語，斜眼看他：“當(dāng)然是為了你自己住的舒服咯?！?/br>
    原也眉一挑：“我？我很隨意的?！?/br>
    春早反其道而行，氣若游絲：“我又不會……經(jīng)常過來?！?/br>
    “什么？”男生立馬像是聽見什么不得了的話，眉心堆起，語氣要挾：“再說一遍？”

    “啊。忘了?！贝涸缪b失憶看天，但是一垂眼，就對上原也不甚滿意的臉。近距離看，男生的眉眼，睫毛，劉海，直峭的鼻梁，淺紅的嘴唇。明明都是過去那個(gè)樣，但因一個(gè)多鐘頭前真正意義上的心跡互明，它們似乎又變得不一樣了。

    美而精致的糕點(diǎn)，揭去透明罩。

    視覺，味覺，感覺，都變得更為濃烈。

    而他一眨不眨的雙眼，像是稠度極高的黑巧，在融化，在漫延，朝她裹過來。

    春早的鼻息微微緊促起來。

    她當(dāng)即扭頭，霍得起身：“我去收拾我買的東西?！?/br>
    原也單邊胳膊一撐，也跟著起來，寸步不離。

    結(jié)果就是，春早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她在廚房間或彎身或仰頭將物品往櫥柜內(nèi)收置時(shí)，他就站在不近不遠(yuǎn)的位置，目不轉(zhuǎn)睛，唇微微勾著。

    根本無法做到安然自處。

    春早耳垂快紅成滾熟的石榴籽，回眼：“能不能別看了？”

    原也挨著移門，巋然不動，也不作答。

    塑料袋里的東西才清空一半，春早就在在他持續(xù)不斷的視線空襲中敗下陣來。

    她走回去，抬高兩條胳膊，推搡他，要把這個(gè)盯人狂魔轟出同一空間：“你……很閑嗎？閑就去客廳拼裝那些家具去。”

    原也起先穩(wěn)當(dāng)當(dāng)立著，任憑她怎么使勁都紋絲不動。但五秒后，他懷意抿笑一下，故意往后退了半步。

    慣性使然，春早微一踉蹌，旋即被扯入一個(gè)胸腔。

    她一驚，抬手按住最近的支撐處。而原也的手，也掌住她肩胛中間的位置，把她更緊實(shí)地扣向自己，讓彼此之間再無余隙。

    五感里，頓時(shí)只剩男生硬實(shí)的胸腔。

    它在起伏。

    在有溫度有生命地呼吸，內(nèi)里搏動急促，像一趟疾馳的列車，從她手心的站牌邊穿行不休。

    春早的心跳也隨之變亂變急。

    她象征性地掙了掙，有效用是奇跡。他怎么可能放。

    “別動。其實(shí)我也有一點(diǎn)，”男生的下巴，在她額角的位置，親昵地蹭動兩下。話語間也有青澀的猶豫：“有點(diǎn)……不知道怎么做。”

    “這樣會不會……好一點(diǎn)，多抱幾次，多抱一會兒，加快適應(yīng)一下我們的新關(guān)系。”

    春早哼笑，應(yīng)個(gè)“喔”，是粉色的跳跳糖在他心臟邊緣迸裂。

    原也也被炸出笑音：“天，我好開心?！?/br>
    他突然有了信仰，因?yàn)闄C(jī)緣，機(jī)緣讓此刻得以開啟，發(fā)生和呈現(xiàn)。

    春早亦然。

    她極力忍笑，也將停在他心口的手墜下去，圈住他的腰。她也好開心，還很幸福，滿足，幸運(yùn)，愉悅，甘甜……一切溢美之詞，似乎都是為這一瞬間而配備。是閃閃亮亮的瀑布，會傾瀉而出，兜頭而下。

    只能更緊地抱住他。

    他的身體是最好的掩體，也是最好的容器。

    情緒盈上來時(shí)，是不是都會充沛到要落淚。春早要在這個(gè)點(diǎn)告訴他：“我上個(gè)月……”

    “嗯？”

    “去了那間咖啡館，有看到你那張明信片。”

    這在原也意料之外，他有些詫然：“真的？”

    春早輕“嗯”一聲：“看到后我哭死了。”而她現(xiàn)在還是想哭，一想起來，都如紛雨而至，盈聚到窗前。

    男生拉開二人間距，傾低臉，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漬：“這可不是我想要的效果?！?/br>
    春早揉了揉眼：“你什么時(shí)候放上去的？”

    原也回：“分開后那個(gè)寒假。我想，總有一天你能看到吧。”

    春早莞爾，睫毛濕漉漉的：“我覺得，我看到的時(shí)間剛剛好。”

    原也說：“是比我想得要靠前?！?/br>
    春早又好奇：“你之前到底見過我多少次？你是不是會尾行我？”

    原也為她的大言不慚，頓停好幾秒：“你一年到頭才出來多少次，不要隨便給人降罪。住到一起之前，我在校外只遇到過你兩次。”

    他也奇怪：“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總是會看到你?！?/br>
    “兩次算什么‘總是’?！?/br>
    “我說總是就是總是。”

    “你是不是很早之前就暗戀我了？”

    “春早同學(xué)未免太自戀了吧?！?/br>
    “那你把手挪開，不準(zhǔn)抱了?！?/br>
    “不行?！?/br>
    ……

    —

    整理好物品，打下手陪原也拼裝好沙發(fā)和茶幾，春早就掐著點(diǎn)，準(zhǔn)備在落日前打道回府，成績未定，她不敢過分放肆，落“媽”話柄。

    也沒讓原也送她，下樓都不允。

    玄關(guān)處，被連番婉拒的男生扣留住她，很是不滿：“過分了啊?！?/br>
    春早有理有據(jù)：“小不忍則亂大謀?！辈⒃S諾：“我明天會來看你的?！?/br>
    “好吧，”原也不情不愿地應(yīng)著，又在她將要開門前叫住她：“等會?！?/br>
    他從褲兜里取出兩把扣在一個(gè)環(huán)上的鑰匙，一大一小分別提起來告訴她：“小的，樓下。大的，樓上。”

    最后交出去：“拿著。”

    春早握住，睫毛翕動：“你不用嗎？”

    原也指指房間方向：“還有備用的?！?/br>
    春早抓了抓頭發(fā)，躊躇：“這不太好吧……”她是指，隨進(jìn)隨出他住所這回事，不給他留有個(gè)人隱私空間。

    原也微瞇起眼，更改說法：“就當(dāng)替我保管一份。萬一我鑰匙丟了，還能找你?！?/br>
    結(jié)果面前的女生還真是，很會裝腔作勢，欲擒故縱，吃到葡萄還嫌酸：“我是你的儲物間嗎？之前的見?；鹨彩牵裁炊纪疫@塞。”

    原也無話可說。

    而后，他伸出右手，側(cè)攤至半空，她的面前，煞有介事地認(rèn)同：“嗯，是啊，這要嗎？”

    春早垂眸看了看，他手里空蕩蕩的，她迷惑問：“什么啊?！?/br>
    “我的手。”

    春早明白過來，剛要使勁拍開。卻在半途被原也攔截，握住了，把她拉回來，下巴不由分說擱到她肩膀頸窩處，沉甸甸的，熱息噴?。?/br>
    “還有頭?！?/br>
    另一只手順勢把她摁回身前，怎么辦，女生就像甜度剛好的椰奶凍，抱一萬遍都不會厭：“還有我?！?/br>
    “全保存了?！?/br>
    春早推他肩膀兩下，自然是無果。

    —

    回到家，吃了飯洗過澡，春早鬼鬼祟祟地扭緊門鎖，左右戴好耳機(jī)，鉆進(jìn)薄被。

    分別前講好的語音聊天如約而至，春早在半昏暗的環(huán)境里接通，準(zhǔn)備全心全意聊天。

    “喂？”

    一聽見原也聲音，蜜意就像肆意生長的枝葉，在臉蛋上布延。

    春早：“嗯?！?/br>
    對面像是信號不好沒聽見：“喂？”

    春早舉起手機(jī)，疑惑地看一眼：“嗯？聽不到嗎？”

    “聽不到?！彼卮鹄锩黠@混了笑，在逗她。

    “我打你啊?！彼恋?。

    因?yàn)楦改高€在客廳看電視，劇集人聲隱約傳來，她只能輕聲細(xì)氣：“再搞事我就掛了。”

    “不行?！痹擦⒖獭扒f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