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朱門酒rou臭

    由于次日便要出發(fā)，胤禛和弘暉緊鑼密鼓的一家一家去官員家里籌措余糧，待到兵部侍郎翁承府上的時候已經(jīng)是將近午膳的時間。

    兵部侍郎翁承府上。

    “下官見過四貝勒，弘暉阿哥?！蔽坛性诟T口等胤禛和弘暉等了一小會兒，便渾身凍的直哆嗦。

    “四貝勒，外頭天寒，不若隨下官進(jìn)府坐坐，府里的余糧讓您的人裝上馬車便是?！蔽坛行χf道，待胤禛點了點頭，翁承連忙領(lǐng)著胤禛和弘暉朝屋子里走去。

    剛一進(jìn)屋內(nèi)，熱氣撲面而來，翁承笑著請胤禛和弘暉上座。

    “四貝勒，弘暉阿哥，現(xiàn)在也到了午膳的點，不如就在我府上用一些，用完您二位再去下一家，外頭裝糧且需要一會兒呢?！蔽坛斜緛硎秦费|的人，如今胤褆自請戍邊，這翁承最近倒是左右逢源，機靈的在給自己找新主子呢。

    胤禛心下略微算了算時辰，開口道：“既如此，便叨擾了?！?/br>
    ......

    兩刻鐘后，身姿姣好的婢女開始端著盤子上菜，看著流水一樣端上來的美味佳肴，胤禛和弘暉的心里越來越沉。

    “四貝勒，給您上點好酒，弘暉阿哥那兒下官可不敢上。”翁承笑著起身想要親自給胤禛倒酒，卻被胤禛伸手擋了擋，“今日有公務(wù)在身，明日一早就要出發(fā)，這酒喝不得?！?/br>
    翁承聞言略微尷尬的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便給您上點好茶?！?/br>
    膳桌上擺滿了大魚大rou，就連弘暉身后都站著一名美婢伺候，這讓習(xí)慣了自己夾菜的胤禛和弘暉都頗為不自在。

    “翁大人，如今京中糧食也都緊俏，我瞧著您這邊倒是充足的緊呀。”這話要是從胤禛嘴里說出來，配上胤禛冰山一般的臉，下一秒翁承可能就腿軟了，但這話是從弘暉嘴里慢悠悠的說了出來，還帶有幾分笑意。

    “弘暉阿哥這話可是折煞下官了?！蔽坛汹s緊說道，“實在是下官喜歡吃這么些個rou食，家中余糧也不多，就是大rou備的多?！?/br>
    弘暉似是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惫植坏脦啄炅艘仓皇强恐蟛系谋渴汤傻奈恢茫B自己阿瑪喜歡吃素食這樣稍微打聽都能打聽到的事情也不知曉。

    宮里的皇子皇孫，包括皇上，都會有一個容易被打聽出來的飲食偏好，但這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偏好就另當(dāng)別論。

    ......

    胤禛和弘暉在翁承的各種阿諛奉承下食不知味的用完了午膳，當(dāng)胤禛和弘暉走出屋子里時，便看到蘇培盛有些為難的臉色，“發(fā)生何事了？”

    “這......主子爺，從翁大人府上拉出來的余糧一個馬車都沒裝滿?！碧K培盛也被弄得一腦門官司，又礙于翁承在場，只得附在胤禛的耳畔輕聲說道。

    胤禛聞言臉色黑了一瞬，“翁大人，咱們?nèi)デ魄朴嗉Z裝車的情況吧?！?/br>
    當(dāng)翁承看到只裝了半個馬車的余糧，竟也沒有什么不自在的神情，“四貝勒，我府上余糧實在是少，府里備下的rou雖然多些，但有些都臭了也沒法裝上，只能縮縮下人們的口糧了。”

    胤禛輕笑出聲，眼里是翁承讀不懂的光，“既如此，就多謝翁大人慷慨解囊了?！?/br>
    ......

    馬車上。

    “阿瑪為何不接著多問翁承要一些糧?！焙霑熼_口問道。

    “你沒聽他說嗎？這些糧就是從他府上下人的分例里扣下的?！必范G嗤笑一聲，“能拿出好酒好rou招待我們，卻拿不出多一些的余糧來救急災(zāi)民?！?/br>
    “阿瑪，這便是朱門酒rou臭嗎？”弘暉問完視線下意識的朝車窗外的路邊望去，這個舉動被胤禛收入眼中，“這里的路邊還沒有凍死骨，凍死骨在京外，在山東?！?/br>
    吃著朝廷的俸祿，卻不能在天災(zāi)面前多拿出一些力所能及的余糧，可恨哉！

    ......

    一整天下來，胤禛和弘暉籌措的余糧也僅僅裝滿了十二輛馬車，對于人口眾多的山東而言，無異于杯水車薪。

    “咱們府上備下的多，到時候你先帶著這些余糧去，我再送一次，這樣皇阿瑪又能撥點人護(hù)送糧食了?！币梭迣@個結(jié)果也早有預(yù)料，京中的官員們吶，安逸的久了，那股子愛民如子的心早就消磨殆盡了。

    胤禛點了點頭，面上的冰冷漸漸消去，留下幾分暖意，“傾傾，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明日你和弘暉出發(fā)后你們才辛苦，這個時候還在苦苦掙扎的災(zāi)民們才辛苦。”宜筠緩緩的說道。

    “是啊，今天，山東的雪已經(jīng)下了二十三日了?！?/br>
    “一定要保重自己，你已經(jīng)不是一個人了，你身后還有我和孩子們。”宜筠送胤禛進(jìn)入書房，又緩緩的朝著弘暉的院子里走去。

    .......

    “大阿哥，福晉來了。”弘暉正在閉目養(yǎng)神，聽到高汲的話后眼睛猛地睜開，整個人快速朝著屋門口走去。

    “額娘，這么冷的天兒您怎么過來了。”弘暉語氣連忙將宜筠迎進(jìn)屋子里，還不忘吩咐下人將炭燒的更旺一些。

    “你明日就要同你阿瑪一道出發(fā)了，額娘放心不下，來瞧瞧你?！币梭扌χf道。

    “額娘生你的時候，聽到是個阿哥，額娘高興極了。心里想著阿哥好啊，在大清阿哥可以去憑借自己的本事建功立業(yè)，不用去和親?！币梭蘼曇糨p柔極了，聽的弘暉愜意的瞇起了眼睛。

    “可真當(dāng)額娘的阿哥長大了，要出門闖蕩了，額娘雖然不攔著，可心里總歸是擔(dān)心的。你阿瑪都有你們好幾個孩子了，出趟門你瑪嬤還是放心不下?！?/br>
    “額娘是想告訴你，你和你阿瑪要互相保護(hù)彼此，都別太拼命，別忘了京中還留著額娘和你的兄弟姐妹們?！币梭拚f著說著眼角有些濕潤，自己的兒子這趟要去的是暴雪的災(zāi)區(qū)，她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她不能攔著，也不會攔著。

    “額娘，兒子一定會保護(hù)好自己，也會保護(hù)好阿瑪。您等著兒子回來x，以后兒子都讓您享兒子的福?！?/br>
    “好，額娘前半輩子享你外祖父和你阿瑪?shù)母?，下半輩子就享我們弘暉的福?！?/br>
    第280章 路有凍死骨

    康熙四十七年十二月底，命皇四子胤禛為欽差大臣，帶領(lǐng)五百精兵和籌措來的余糧前往山東受災(zāi)地區(qū)，同時下令山東地區(qū)開倉賑災(zāi)，并下?lián)茔y兩用于賑災(zāi)事宜。

    胤禛和弘暉從京中出發(fā)，越往山東的方向行進(jìn)路越難走，一開始京城的雪是薄雪厚至腳踝，走著走著雪就慢慢的到膝蓋。一路上五百精兵時刻打起精神看護(hù)著籌措來的余糧。

    該用什么樣的言語來形容這一路上的景象呢？弘暉罕見的覺得有些詞窮。

    餓殍遍野，鳥獸的尸體被潔白的雪襯托的更加明顯，沿路乞討的災(zāi)民們沒有保暖的衣服，打著哆嗦朝著雪薄的方向走著，幾乎沒過一會兒就會有一個人重重的倒下，再也起不來。

    “阿瑪，我們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嗎？”弘暉終于按捺不住問出聲來。

    而胤禛卻沉聲反問道：“唐朝杜甫《前出塞》第六首那句極出名的話是什么？”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弘暉愣了愣，下意識的回道。

    “我們能為他們做的，就是盡快趕到山東賑災(zāi)，解決了山東的天災(zāi)，災(zāi)民就會變少，你懂嗎？”胤禛衣袖下的手緊緊握住，說明著胤禛也無法對這樣的場面熟若無睹。

    “阿瑪，我懂了?！?/br>
    ......

    一行人日夜不停歇的趕路，幾乎每個人的鞋襪都被雪浸濕，但由于腳下的步子不停，又不覺得腳涼，如同上了發(fā)條的機器一般，只顧著往前走，終于，到達(dá)了山東邊界。

    厚厚的大雪封路，胤禛終于懂了為何濟南府的折子遲遲到不了京城。

    “將咱們的人分成兩撥，一波人拿著鐵鍬鏟雪，一波人跟在鏟雪的人身后，將露出來土鏟出來往雪上蓋，來加速雪的融化。一定要快速的辟出一條路來。

    路不用太寬，足以通過兩輛馬車的寬度即可。一次兩撥各抽出四名將士在前面辟路，每隔兩刻鐘輪換，一定要快！”胤禛沉聲吩咐道。

    迅速地，八名將士拿出提前帶上的鐵鍬開始按照胤禛的吩咐行動了起來，很快，一條僅足以通過兩輛馬車的小路一點一點被辟出，由于每隔兩刻鐘換人，所以辟路的效率極快，但同時幾乎人都輪換了一遍了，距離濟南府還有將近一半的路程。

    “阿瑪，再重新輪一次吧，我也上。”弘暉抿了抿嘴，看了看將士們濕漉漉的靴子，又看了看自己干凈如初的靴子，猛地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拿起鐵鍬便朝著隊伍的最前面走去。

    少年沒有回頭的往前走，沒有看到身后胤禛愣了一下后滿是欣慰的笑意。

    ......

    將士們的第二輪行動按理說由于體力的損耗，效率應(yīng)該比第一輪低上許多，但事實并非如此，在胤禛和弘暉從馬車上走下來拿起鐵鍬后，將士們有些沸騰了，尤其是十一歲的弘暉阿哥，一絲不茍的鏟著雪，似是在完成一件光榮的使命。

    無休止的鏟雪、蓋土、行進(jìn)，當(dāng)長長的隊伍抵達(dá)濟南府的時候，眾人看著熱淚盈眶就差跪下來叩謝的濟南知府，突然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

    濟南府府衙。

    “濟南是山東受災(zāi)最嚴(yán)重的地方，通路是關(guān)鍵?！必范G看著濟南知府范琪遞上來的情況，眉頭緊鎖。

    “四貝勒，雪太大了，我們也無法統(tǒng)計到受災(zāi)的究竟有多少人，我們前腳清理出來的道路，雪下上兩天又沒了，派出去通路的人有一半都沒回來。”范琪一個大老爺們說起這來也紅了眼眶。

    “不能通路，就不能把糧食送到百姓手里，這個局，就是死局。”胤禛又著重看了看這幾日通路的情況，“按照現(xiàn)在濟南下雪的態(tài)勢，道路兩天才會被覆蓋，我們要利用好這兩天的時間間隔?！?/br>
    “阿瑪，我們?nèi)硕?，而且我們來的路上那種先鏟雪再蓋土的方式清雪速度很快，若是人員安排的合理的話，兩天的時間間隔足夠了?！焙霑煻⒅鴿系牡貏萸闆r，緩緩的說道。

    將士們在抵達(dá)濟南府后便被胤禛吩咐著去稍作停歇恢復(fù)精力，而胤禛和弘暉兩人卻只來得及匆匆用了一碗白粥后便接連和范琪等人商議了幾個時辰，才將行動計劃安排好。

    ......

    府衙內(nèi)的武場上，停歇了幾個時辰的將士們精力都已恢復(fù)的差不多了，胤禛站在擂臺上，看著下面烏泱泱的五百名將士，弘暉就悄悄的站在擂臺下的側(cè)邊，抬頭仰望著擂臺上胤禛。

    “將士們，這一路走來你們都辛苦了，我們僅用了五日的時間就到了濟南府，這與你們每一個人的努力都分不開的。

    可是將士們，濟南已經(jīng)下了將近三十日的大雪了，雪化了再下，我們現(xiàn)在連有多少百姓被凍死在家中都不知道。

    這也是個戰(zhàn)場，只是一個不見血的戰(zhàn)場，敵人就是這暴雪，所以我們每一個人都不能休息，要立刻行動起來。

    兵分四路，以這府衙為中心點朝著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散去，快速的鏟雪蓋土，要記住，辟出來的路兩日后會再次被大雪覆蓋完全。

    你們帶著糧食、藥物和冬衣去救濟災(zāi)民的時候，每隔一定距離都要安排出人來保護(hù)辟出來的路，不要把自己回來的路給堵上了，同時及時派人回來將情況告知給府衙。

    這是一場惡戰(zhàn)，背水一戰(zhàn)，一定要打贏，大家有信心嗎？”這是胤禛第一次在將士們面前如此激昂的說話。

    “有！”整齊劃一的聲音響起，隨即一個少年的聲音響起，“阿瑪，我與將士們一道去。”阿瑪要坐鎮(zhèn)府衙，那他便代阿瑪去！

    ......

    靠近濟南府衙的一個村子里，瘦弱的婦人手被凍的皸裂，顫巍巍的給懷中的孩子喂著“米粥”，僅有幾粒米的清水粥，床上躺著一個氣息奄奄的男人。

    “孩兒她娘，孩子......孩子吃了嗎？”男人艱難的出聲問道。

    “吃了，吃了。”婦人邊擦著眼淚邊說道，這清水粥里的幾粒米，是家里僅剩的余糧了。

    婦人看著即將活活被餓死的男人，將孩子放下，拿起刀劃開自己的手指，將冒出來鮮血的手指遞向男人的嘴里。

    “孩兒她娘！”男人歪過頭，抗拒著婦人的行為。

    就在絕望的氣息籠罩著這一家子時，門口有些嘈雜的聲音響起，門外滿頭大汗的弘暉敲了敲門，喘著粗氣喊道：“有人嗎？官府送糧來了。”

    一瞬間，婦人崩潰而泣，快速的沖向門口，朝著弘暉跪了下來。

    第281章 宜筠送糧

    弘暉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頓了一會兒后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身后的將士趕緊上前將婦人扶起，把一袋糧食遞到婦人手上，“嬸子，快給叔和孩子熬點濃粥喝喝，我們就接著去下一家了?！?/br>
    “噯，謝謝，謝謝你們。”婦人將糧食攥的緊緊的，鼻子凍的通紅，站著目送著弘暉一行人離開，直到屋子里傳來男人的咳嗽聲，婦人連忙擦了擦眼淚湊到男人床邊，“官府送糧了，我這就去給你熬粥去?！?/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