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噗通。

    噗通！——

    魔女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氣，這才感覺到自己已經(jīng)冷汗涔涔。

    但這時候甚至來不及擦，因為時間已經(jīng)非常緊迫了。她一邊持續(xù)對沈酌施加治愈異能，一邊扭頭指向議會主席，厲聲壓過了所有嘈雜：“——你們沒聽見沈監(jiān)察說什么嗎，這人早叛變?nèi)s亓那邊了！前往新聞發(fā)布會的路上早有圓桌會的人埋伏好了火箭炮，你們可以立馬派人去查！”

    四面皆驚，眾人嘩然，議會主席惱羞成怒。魔女顧不上再多解釋，一手就要強行扶起沈酌：“快走，這里不能待了，榮亓馬上就會直奔過來找你，白晟趕回來之前咱們先找地方藏起來，快！”

    出乎意料的是沈酌沒有動，只喘息著搖了搖頭，“來不及了。”

    “你說什么？！”

    沈酌疲憊道：“他已經(jīng)來了?！?/br>
    噠噠噠噠噠！

    指揮部大門外，沖鋒槍響平地炸起，夾雜著防爆士兵們的呵斥：“——誰在那？”“什么人！”“站住！”

    慘叫接連響起，短暫交火被士兵們紛紛中槍倒地的重響所終結(jié)。

    下一刻，轟隆地震大門破開，硝煙滾滾中只見門外血流成河，一道惡魔般的修長身影立在滿地尸體中，赫然正是榮亓！

    “怎么可能？”

    “他怎么進來的？！”

    軍事重地一般都有空間異能屏蔽裝置，就是為了防止野田俊介這樣的空間異能者直接潛入。但屏蔽范圍畢竟有限，榮亓可以利用空間隧道直接出現(xiàn)在指揮所附近，而外圍那些裝備精良、火力強大的聯(lián)合國防暴部隊在他面前不堪一擊，比螻蟻還要脆弱。

    他能這么快趕到真是毫不意外。

    只要沒有白晟，榮亓在這個地球上就是斷層碾壓式的強大，根本無人能擋。

    指揮所里眾人驚慌失措，拿槍的拿槍抱頭的抱頭，驚呼叫嚷連成一片。魔女踉蹌退了半步，被沈酌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發(fā)狠向后一推，差點摔進人群。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議會主席連滾帶爬躲到人群后，心虛恐懼交雜：“來人，來人——”

    根本沒人敢貿(mào)然上前，周圍所有人都在被迫不斷退后，恐懼像巨大的陰影投射在每一雙顫抖的瞳底，眼睜睜望著榮亓帶著一眾高階進化者抬腳走進大門。

    所幸，那傳說中的惡魔沒有多看別人一眼，甚至不在意周圍林立的槍口。

    他穩(wěn)步穿過人群，徑直來到沈酌面前，這才站定腳步，打量著扶手椅里面容蒼白的申海大監(jiān)察官，半晌一哂：

    “你早就知道自己其實能進化了，對吧？”

    沈酌微合雙目，一言不發(fā)。

    榮亓俯在他耳邊，聲調(diào)竟然還挺和氣：“你應該再忍忍的，沈酌。我其實一直以為時間之槍早就遺落在高維宇宙了?！?/br>
    “……”

    “你真不該在我面前把這個異能暴露出來。”

    沈酌眉目沉靜，看不出絲毫掙扎后悔，半晌終于平淡地開了口，反問：“你奪走了我愛人的身體，你覺得我還能怎么做？”

    榮亓靜默片刻，伸手一把拽起沈酌的胳膊，轉(zhuǎn)身往外大步而去，沉聲吩咐左右：“走！”

    這種時候完全無人能攔，人群之后的魔女也知道自己沖上去也無濟于事，只能眼睜睜看著沈酌被拉出指揮中心大門，脫離屏蔽范圍后野田俊介立刻撕開一條空間隧道，幽深不知通向何處。

    隧道閉合的前一瞬，魔女清清楚楚地看見沈酌略微回過頭，眼睫如鴉翅般垂落，干裂的嘴唇動了動，做了個無聲的口型。

    霎時她不由一愣。

    她以為沈酌會丟下什么關(guān)鍵的話，或者哪怕是簡短的安排或吩咐，卻沒想到他說的是：

    “對不起?！?/br>
    空間隧道閉合，沈酌消失在了半空中。

    ·

    五百公里外，隕石基地。

    “你說什么？”阿瑪圖拉按著戰(zhàn)術(shù)耳機，簡直匪夷所思：“榮亓帶人闖進指揮中心帶走了沈酌？！”

    連安東尼奧都呆了下，還沒來得及追問，突然頭頂天空雷云密布，千萬道粗壯閃電當空而下，巨響撼天動地，把整個隕石基地自上而下打了個對穿。

    ——地道里的白晟發(fā)動了雷電異能！

    兩名監(jiān)察官同時向后飛躍而去，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只見白晟裹挾暴怒沖出地堡，手里還拎著個瘦小干癟的人影，赫然正是那個從地堡里就開始跟蹤他的食人癖s級。

    “我艸？”安東尼奧動態(tài)視力好，眨眼間認出了那個食人癖：“等等，這人不是關(guān)在海森堡國際監(jiān)獄嗎，什么時候越獄的？！”

    話音未落，白晟縱身沖向高空，劈手將那食人癖扔向遠處，緊接著他整個人凌空拉開數(shù)千米距離，二指并攏寒光乍現(xiàn)——

    因果律。

    那瘋狂暴怒的一擊吞噬了大片天空，強光足以灼傷視網(wǎng)膜，食人癖在慘叫中被因果律完全抹殺，連一片骨灰都沒剩下。

    這是阿瑪圖拉和安東尼奧第一次親眼目睹因果律，好歹是個s級，卻連掙扎都做不到就灰飛煙滅了，兩人不由心下微悚，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高空狂風呼嘯，白晟身影唰地消失，幾乎同時又出現(xiàn)在不遠處，一腳落回地面。

    “——白晟！”阿瑪圖拉反應過來，快步上前疾聲道：“指揮中心剛傳來消息，榮亓帶人闖進去劫走了沈監(jiān)察，我們要立刻趕回去！”

    “我知道。”

    白晟聲音冷靜沉郁，絲毫看不出剛才拿食人癖泄憤時那罕見的震怒，“我已經(jīng)知道了。”

    “？”

    阿瑪圖拉滿心疑惑，心說你怎么知道的，你未卜先知不成。這時收到消息趕來接他們的武裝直升機呼嘯飛來，白晟一邊迎風疾步走去，一邊伸手接過阿瑪圖拉的戰(zhàn)術(shù)耳機，對調(diào)好的頻道沉聲道：“我是白晟?，F(xiàn)在那邊什么情況？”

    電流滋啦兩聲，隨即響起伊塔爾多魔女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

    “沈酌留下一句話說對不起，但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狂風吹起白晟的頭發(fā)，一時看不清表情。

    “時間之槍到底是怎么回事？”半晌他終于嘶啞地開口道。

    “……其實很難在三維宇宙里做出解釋。”魔女遲疑片刻，說：“在高維宇宙……也就是我出生的那個時空里，我們有很多條時間軸，在因果律抹消不夠徹底的情況下，被抹消的人有機會從其他時間軸上再跳回來，這時候就必須利用時間之槍趕盡殺絕。但進入低維宇宙后，時間軸從多條變成了僅有一條，時間之槍的發(fā)動范圍也就變成了只能在單一時間軸上往回轉(zhuǎn)，而不能在多條時間軸上來回跳躍?！?/br>
    “也正因為如此，”她話鋒一轉(zhuǎn)，說：“囿于三維宇宙的時間軸單一性，如果讓時間之槍配合因果律發(fā)動，可能會形成一個特殊情況。”

    “——它變成了因果律的全時間軸擴散器？”白晟凝聲問。

    魔女：“是的！我猜它應該能把因果律的殺傷力帶回到過去！”

    白晟閉上眼睛，不出所料地長長呼了口氣。

    他知道關(guān)鍵就落在這里，沈酌被劫走時也一定想到了。

    “你作為人類最多只能抹消一級因果，也就是說即便你成功用因果律抹消榮亓，地球的現(xiàn)狀也不會改變太多，因為地球上一百多萬個進化者并不都與榮亓直接連系。但如果因果律和時間之槍結(jié)合同時發(fā)動，那么時間之槍回溯到哪里，一級因果也就跟著抹消到哪里——”

    武裝直升機迎風起飛，魔女嘶啞的聲音在大風呼嘯中微微不穩(wěn)：

    “如果用因果律抹消榮亓，同時用逆轉(zhuǎn)時間軸回到五年前，那么與榮亓相關(guān)聯(lián)的一級因果從五年前開始就會消失，隕石不再降臨地球，進化根本無從開始……”

    白晟喃喃說出了魔女接下來一模一樣的話：

    “人類將進入一個徹底沒有進化的平行時空！”

    沙漠從腳下蜿蜒后掠，這一次直升機不會再遭遇火箭炮，因為逆轉(zhuǎn)時間軸讓榮亓失去了搶奪白晟身體的機會，甚至他永遠都不會再有暗算白晟的可能性了。

    他們保住了因果律，但凡事必然要有代價。

    這筆代價落到了沈酌頭上。

    白晟沉默良久，低聲道：“……所以沈酌最后留下一句對不起?！?/br>
    魔女疑竇叢生：“什么意思？”

    “榮亓確實需要利用hrg，但他也知道時間之槍與因果律聯(lián)手回到五年前的后果是什么。如果他想廢掉時間之槍，那么有一個非常簡單的辦法……沈酌臨走的時候也想到了?！?/br>
    魔女驀然意識到什么，瞬間變了臉色。

    “他覺得自己可能回不來了，”耳麥里傳來白晟嘶啞的聲音。

    “榮亓可以直接殺了他。”

    ·

    寂靜。

    空袤。

    如同漂浮在永恒岑寂的虛空，沈酌慢慢恢復意識，茫然睜開眼睛。

    觸目所及是一片黑暗，上不見頂，無邊無際。他靠在一把扶手椅里，雙手被捆縛在身后，極度失血的虛脫尚未恢復，閉上眼睛足足半晌，渙散的神智才勉強集中。

    “醒了？”

    沈酌睜開眼睛。

    榮亓坐在對面，姿態(tài)很是閑暇，不知為何完全沒有暗算被破壞的惱怒，甚至還挺平靜，食指轉(zhuǎn)著一把熟悉的槍。

    沈酌認出了那把槍，監(jiān)察官改裝制式，那是他自己的。

    “……”他嘴唇動了動，喉間干涸帶著血氣：“你是打算給我一個機會留遺言是嗎？”

    榮亓笑起來，將那把槍一轉(zhuǎn)，啪地握住咔噠上膛，抬手將槍口頂在了沈酌咽喉前。

    “沈酌，”他語氣帶著一絲揶揄，“你是經(jīng)過我親自基因編纂而出生的，某種意義上來說，你是我在整個宇宙中的第一件作品，我賦予了你一部分的生命?！?/br>
    “……”

    沈酌沒有回答，靜靜望著他。

    “在收回它之前，我給你五分鐘時間留下遺言，并確保姓白的將來可以完整聽到你說的每一個字，這是我對自己創(chuàng)造的生命的最后優(yōu)待?！?/br>
    榮亓抬手看了下表，頷首示意：“可以開始了?！?/br>
    其實只是短短數(shù)秒，但仿佛過了漫長的幾個世紀，沈酌堅冰一般蒼冷的面容沒有絲毫表情。

    “我沒有遺言。”他終于開口道，咽喉直接貼著致命的槍口。

    “不用埋葬，直接燒了，你開槍吧?！?/br>
    第11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