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那些村民在洪水中喪命，對于謝春山來說，最多是悔恨交加。

    可若是長生死了，那便是痛徹心扉，肝膽欲裂了。

    那頭黑色的蛟龍完全沒有想到他們倆會(huì)追下來，他嘶嘶地吐了兩下信子，片刻之后竟然口吐人言。

    “謝春山，你不該跟下來?！?/br>
    可見這頭蛟龍果然是認(rèn)得謝春山的。

    蕭懷舟詫異的扭頭看向身邊人，卻見身邊人眉頭緊皺，完全沒有絲毫驚訝的表情。

    “你知道這頭蛟龍是誰指使的？”

    “知道?！敝x春山語氣平靜。

    “是誰？”

    謝春山?jīng)]有回答，而是目光無所畏懼的看向那頭蛟龍，加重了語氣。

    “放開他，饒你不死?！?/br>
    蛟龍似乎是聽到了一個(gè)很搞笑的笑話，猛地甩了甩尾巴，在幽暗的洞xue里激起了層層巨浪。

    “謝春山，你要?dú)⑽?？為一個(gè)凡人殺我？”

    謝春山不為所動(dòng)。

    可蕭懷舟卻知道謝春山這句話是不對的。

    姑且不說謝春山能不能打得過這頭蛟龍，就說派這頭蛟龍來的人多半是長嶼老祖了。

    蛟龍沒有直接坦白，算是給了謝春山最大的面子，他不愿意撕破這層臉。

    可若是謝春山執(zhí)迷不悟的話，那頭蛟龍倒也不介意讓謝春山了解一下他自己的本事。

    “最后一次，放開他?！?/br>
    ?謝春山話音剛落，與此同時(shí)，一道凌厲的劍光直接從蕭懷舟這一側(cè)斬向蛟龍尾部。

    蛟龍猝不及防，沒想到謝春山真的會(huì)對他動(dòng)手。

    來不及躲閃之間，巨尾上已經(jīng)多了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

    這一下可惹怒了蛟龍。

    “謝春山，你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師父的良苦用心，你是一點(diǎn)都體會(huì)不到，只知道任性妄為！”

    “我好歹也算是你們歸云仙府半個(gè)長老，自你拜入歸云仙府那一刻起，拿起修煉無情道的道簽，就應(yīng)該知道自己該走哪一條路?！?/br>
    “你師父憐你天資卓越，不愿意浪費(fèi)了你這天資，特意安排我來為你證道，今日只要錢塘鎮(zhèn)村民皆死于洪災(zāi)，你最在意的人魂歸地府，便可證你的無情之道！”

    “閉嘴！”謝春山臉上難得顯出暴怒的神色。

    蛟龍懷中的長生張著嘴，不可置信自己聽到的東西。

    原來謝道長對他這般好，他的存在，就是用來給謝道長證道的嗎？

    作者有話說：

    第48章

    一時(shí)間,那些令人心動(dòng)的往事，浮上長生心頭。

    謝春山在破廟里撿到他，那時(shí)候他衣不蔽體,渾身破破爛爛的。

    謝道長脫下了自己那干干凈凈,一塵不染的白袍裹在他的身上,一點(diǎn)兒也不嫌他身上臟。

    他以為那樣出塵的一個(gè)人,會(huì)很在意干凈的。

    后來因?yàn)樗麥喩戆l(fā)燒，喂不進(jìn)去藥，謝道長一遍一遍拍著他的背,用手指抵住他的牙齒,往他嘴里面灌藥。

    因?yàn)樗麤]有意識(shí)，甚至咬傷了謝道長的手指,可是謝道長完全沒有怪過他。

    再后來他在謝道長的照顧下終于恢復(fù)健康了,因?yàn)樗某錾?，來回村子的路上總?huì)被那些村民們謾罵，原本從來都不和村民們紅臉的謝道長竟然為了自己,回懟了村民。

    甚至不給罵的最兇的村民看病。

    雖然也只是兩三天不給看,可長生永遠(yuǎn)覺得他在謝道長心中是獨(dú)一無二的。

    無人可以替代。

    謝春山也是這樣覺得的。

    可如今長生對他所有的信仰全都崩塌了，原來他的存在只是為了讓這個(gè)飄逸出塵的仙長用來證無情道嗎？

    證無情道，就一定要用人命,用痛苦，用失去來交換嗎？

    那這樣的無情道，修煉了又有什么意義？

    “大道無情，天道無情,若不能痛失所愛為你證無情之道,你如何能修得飛升？”

    蛟龍還在苦口婆心的勸說。

    蕭懷舟扭頭看向謝春山,只覺得謝春山真是可憐。

    竟然會(huì)攤上一個(gè)這種冷酷無情的師父。

    入歸云仙府修什么道不都是發(fā)自本心的選擇嗎？

    最后能不能修成這個(gè),也是看個(gè)人的命運(yùn)。

    又怎可以用人力來插手？

    就算最后謝春山，因?yàn)橐徽麄€(gè)錢塘鎮(zhèn)的覆滅，因?yàn)殚L生的死而足以證道。

    這樣的道行又有什么意義，飛升成仙的謝春山又真的會(huì)快樂嗎？

    真的會(huì)理解何為大道無情嗎？

    謝春山卻一手執(zhí)劍，念出了最初的誅妖咒。

    若此咒語落地，則一切妖魔鬼怪無所遁形。

    “你既然祭出你的神魂之力，瘋了，你們這些道士真的是一個(gè)比一個(gè)更瘋！”

    蛟龍長嘯一聲，但是卻好像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

    他在逃離的那一瞬間，還是用巨大的蛇尾拍向了長生。

    蕭懷舟完全沒有想到蛟龍竟然做得如此干凈利索，毫不廢話，還以為他還要多說幾句臺(tái)詞什么的呢。

    一個(gè)修行之人都無法承受龍尾的力量，更何況是一個(gè)年僅五六歲的孩子。

    重重的尾巴狠狠的甩在了長生的身上，謝春山徒勞的伸出手。

    那個(gè)從出生起就沒有感受過父母疼愛的孩子，那個(gè)一路成長都是被人所嫌棄被人唾罵的孩子。

    那個(gè)曾經(jīng)將自己全部的希望寄予謝春山身上，卻被告知自己只不過是一個(gè)工具的可憐孩子。

    瞪著大大的雙眼，滿臉淚水，含恨離開。

    那最后看向謝春山的一眼，是該有多么絕望和悲傷。

    蕭懷舟忽然間就覺得心中發(fā)酸，此時(shí)此刻那個(gè)孩子就好像是他自己，站在城門口，眼睜睜看著國破家亡，卻無能為力的自己。

    曾經(jīng)無比信任一個(gè)人，卻轉(zhuǎn)身就被傷害了自己。

    他的影子與那個(gè)孩子逐漸重疊起來，是誰說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

    在這一刻，他完完全全可以感知到屬于長生的悲傷。

    謝春山從未如此狼狽過，批發(fā)踉蹌奔上前，將那具小小的軀體摟在懷中。

    至死都沒有閉上的眼睛，就那么直挺挺的盯著謝春山。

    一場證道，一場笑話。

    蕭懷舟愣愣的盯著眼前這一幕，一向巧舌如簧的他完全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應(yīng)該說些什么。

    直到他看到有一點(diǎn)微弱的光芒，在謝春山身上慢慢往上升騰。

    是金色的光芒，與謝春山所用的湛藍(lán)色的法術(shù)，完全不一樣。

    這難道就是要飛升的光芒？

    謝春山剛才被透支的仙力一點(diǎn)一點(diǎn)開始愈合，手上手臂上，腿上的傷口也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在愈合。

    每一寸肌膚之下都有金光流轉(zhuǎn)。

    蕭懷舟不敢言。

    不敢喊他。

    謝春山身上的金光越多，就證明上面錢塘鎮(zhèn)死的人越多。

    若真的是以這種方式來證道，未免也太殘酷了些。

    可事實(shí)證明，這個(gè)方式十分有效。

    即使他們兩個(gè)人身處黝黑的黃河水底，那道金黃色的天光依舊可以透過水面照在謝春山的身上。

    似乎是在迎接他。

    “謝春山？”

    蕭懷舟輕輕喊了他一聲，用力捏了臉?biāo)麄儍山稽c(diǎn)的手指。

    “我在，我不會(huì)走。”

    謝春山給了他一個(gè)肯定的眼神。

    然后單手支著手中長劍站起身來，白衣風(fēng)骨即使是在幽暗的河底，也依舊不染塵埃。

    “這無情道，不證也罷！”

    一聲低沉的嘶吼自謝春山口中流露出來，無數(shù)融入他身體的金光，幾乎在一瞬間被逼出。

    剛剛想要逃走的蛟龍顫顫巍巍回頭：“瘋子，你絕對是瘋了！”

    怎么會(huì)有人倒轉(zhuǎn)自己體內(nèi)所有的靈力，將明明可以助他飛升的功德金光全部驅(qū)散到體外。

    看謝春山這副架勢，手中使的是山河訣，估摸著是要倒轉(zhuǎn)山河，將洪水全都收斂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