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此刻祁燃終于明白了,江余和江挽的狀態(tài)為什么會這么糟糕,并不是因為對先生的恨,而是緣于對自己的恨。 這兩個人是在不斷否定自己,也在否定對方。 他們是母子,但他們并不相依為命,恰恰相反,他們在彼此蠶食著對方的生命。 “……江余,剛剛那個女人,總不會是你媽吧?”祁然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姍姍問道。 江余翻了個白眼,和江挽如出一轍,“嘁,你以為我愿意?” “你mama……真有個性哈,是親生的?” “理論上是的。她是我唯一的親人?!?/br> 江余多說了一句,并不是為了煽情,只是為了暗示祁然,多的不要再問了。 警是江挽報的,因為江余一早給她發(fā)了消息說給她買烤冷面回去,但是一直沒有回來,江挽心里發(fā)慌,所以破天荒地出門了,一出門就聽到有人討論前面那條街上有人打起來了。 于是平常連微信語音都反感的江挽,在短暫的掙扎過后,竟然撥通了110。 表面上漠不關心,但江挽是愛著江余的,恰如江余也愛她。 江余默默看著遠處正在和警方“交涉”的江女士,稍微有些感慨。 不知道幾個月江挽沒有出過門了,重新踏出門檻竟是為了他。 此時,得了消息的鵬子也帶著三個店員趕了過來,但是大老遠看見警察,趕緊先停下電動車,把車筐里的管制刀具扔進了垃圾桶。 “哥哥!你怎么了!”鵬子改變了策略,開始哭慘,“你不就是送嫂子,不是,送孩子回趟家嗎?為什么會被這群兇神惡煞的人盯上?嗚嗚嗚你疼不疼……” 跟哭喪一樣,鵬子像是某些惡臭的病人家屬一樣,嗚嗚嚷嚷地哭著自己“苦命的哥哥”,喊著“你可不能離開我啊”這種話。 此時祁然好像能理解為什么江余會變得暴躁了,他的這幾個店員好像確實夠狗的。 因為動靜太大,性質惡劣,驚動了警方,所以這件事暫時沒有辦法私下解決,不過公辦自然有公辦的方法。 醫(yī)院里,祁然躺在病床上,渾身繃帶和夾板。 江余趴在他手邊睡了,發(fā)出像只貓一樣的呼吸聲。 突然病房門開了,鵬子大大咧咧走了進來,祁然下意識去捂江余的耳朵,但忘記手臂骨折的事情了,反倒給自己疼得差點叫出來。 還好,江余只是哼哼了兩下,沒有醒。 “你小點聲。”祁然對鵬子小聲說道,鵬子也看到江余在睡覺,頓時變成慢動作行走,放緩了腳步。 這是雙人病房,但是另一個床位空著,鵬子就走過去坐了。 他壓低聲音對祁然說道:“故意傷害致一級輕傷,加上他原來犯的事,可以判個兩三年了?!?/br> “嗯?!逼钊稽c點頭,對這個結果也不意外。 但是鵬子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那豬頭不想進去,想賠錢,讓我們簽個諒解書,七哥你看?” “我看著很缺錢嗎?”祁然笑了笑,鵬子頓時了然。 沉默了片刻,鵬子忽然嘆息了一聲,“唉——” 祁然太了解他們了,不由得輕笑出聲來,“也不至于這么失落吧?” 鵬子又嘆了口氣,一副十分不情愿的樣子。 “唉,哥你不知道,我們都討論好怎么揍人了!討論得特別精彩!” 果然在想這件事。 祁然其實也想過來著,但是考慮到江余最近兩年的安全,還是走法律程序的好。 至于兩年后,江余應該就去上大學了……能考上吧? 祁然想起了這茬,不由得有些頭疼。 先生的原話,照顧生活就可以,但那雙充滿期冀的眼神,明顯是希望他連江余的生老病死都一并照顧了。 “行了哥,我先走了哈,你一會兒把小魚叫醒來這張床上睡吧,趴著睡怪不舒服的?!?/br> 鵬子又待了會兒,就起身告別了。 江余在鵬子關門的時候醒來了,像是被關門聲吵醒的,也像是做了噩夢。 他輕輕一抖,雙眼驟然睜開,從祁然的手邊彈了起來,瞳孔都在顫抖。 祁然又想下意識去安撫,又不小心扯到了拉傷的肌rou。 他吸了口冷氣,把疼痛忍了回去,看向江余:“夢到收作業(yè)了?” 但是江余并沒有因為他的玩笑而輕松,額頭起了一層冷汗,呼吸也異常急促。 緩了好半天,江余總算稍微平靜下來,看向了祁然。 “……我夢到,你被我打成篩子?!?/br> “我?被你打?你想什么呢?只有我打你的份兒?!?/br> 祁然覺得好笑,江余卻一臉嚴肅的樣子。 江余不回話,但祁然大概能猜到江余話里的話。 “你不用想著對我負責,我不需要你一個小孩兒對我負責?!?/br> “我不是小孩兒了。”江余反駁道,但就像是七八歲的娃娃在說“我是個大孩子了”一樣,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祁然聽見就笑了,笑著問他:“那你是什么?真想做我老婆?” 堂堂一個男人,被人叫老婆,是一件很屈辱的事情。 江余暫且是這么認為的。 所以他瞪了一眼祁然,但很快又扭過臉去,憋了半天,沒能罵出來。 他只說了一句,“不值當的?!?/br> 為了我這種人而受傷,不值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