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江余也會怨她，能同意與她見面，已經(jīng)是很好的情況了。

    可是就算她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卻還是不可避免地難過。

    在她心中，縱然先前的日子他們從未謀面，眼前的人依舊是自己的親外孫。

    “江老師，您叫我來有什么事情嗎？”

    江余靜靜問道，與江素雁克制的悲痛相比，他簡直就是一個大冷血人。

    “孩子，我只是想見見你。”和你說說話，問問你近些年過得好不好，還有你的母親。

    江素雁無比克制，她既害怕提起江挽，讓江余傷心，又害怕說得太多了，惹江余厭煩。

    從江余平靜的目光中，她可以看出來，江余對她是沒有多少感情的。

    果不其然，江余皺了下眉，但還是客客氣氣的回答：“勞您掛念，您現(xiàn)在見到了。”

    這并不是對待親人的態(tài)度，更像是對待一個前輩。

    江余心中也有一瞬而過的悲傷，但那并不是作為江素雁的孫子的悲傷，而是作為一個正常人的，對一個老人的短暫共情。

    “雖然我的時間不多，但還是坐下說吧?！?/br>
    江余看出了江素雁內(nèi)心的激動，提議道，隨后便扶著江素雁坐到了旁邊的小沙發(fā)上。

    桌子上有水杯，江余順手拿來一個，給江素雁倒水。

    站在飲水機(jī)前接水時，江余背對著江素雁，淡淡說道：“我知道您是誰，只是不知道您來找我是什么目的。”

    一句話戳破了兩人之間朦朧的關(guān)系，江素雁也無可回避。

    倒了水，江余給江素雁端來，邊走邊說：“如果是問江挽的事情，我無可奉告，如果是我的事情，我就更無可奉告了。”

    江余說話時聳了聳肩，臉上帶著笑意，把刻薄的話說得輕巧了幾分。

    江素雁似乎是沒料到江余會這么說，直接給她的話都堵死了。

    她愣了愣，想要問問為什么，但是沒有問出口。

    不問她也知道的，江挽是被她趕出家門的，早已與家里斷絕了關(guān)系。

    至于江余，從小到大沒有一起生活過，不愿與她親近是很正常的。

    甚至，江余現(xiàn)在能站在她面前和他好聲好氣地說話，都已經(jīng)是很不容易的了。

    如果是她那個性格倔強(qiáng)的女兒，估計根本不會同意見面，就算見了也免不了是惡語相向。

    江余將水杯推給江素雁，坐到了她對面。

    見江素雁沒有凄凄慘慘地和自己訴苦、求情，江余不由得感嘆，江挽怎么沒有遺傳她媽的教養(yǎng)？

    其實，他倒是不介意和這位聊聊江挽的事，但現(xiàn)在并不是一個合適的契機(jī)。

    而且，江挽那些殘破的經(jīng)歷，真要說給這位老人聽，那就有些報仇的意味了。

    于是江余解釋道：“我愿意與您說些江挽的事，但沒什么好事兒，說了估計也是給您添堵，現(xiàn)在也不是時候?！?/br>
    江素雁的眉眼頓時顯出悲傷，她當(dāng)然懂江余的意思，她也知道，自己的女兒一直在受苦。

    很快，她收斂的悲痛，抬起眼來。

    “小魚啊，我來找你，其實也是想要……”

    “如果您來找我，是想要讓我認(rèn)祖歸宗，那我提前說了，不可能的?！苯啻驍嗔私匮愕脑挕?/br>
    果然，江素雁的臉色瞬間不好了，大抵是被他猜透了心思。

    但是江素雁咬了下干癟的嘴唇，呼吸哽了一下，沒有立即追問。

    江余看著江素雁極盡克制的模樣，心情也有些壓抑了。

    但如果僅僅是為了江素雁好受些，就讓他管江素雁叫一聲“外婆”，他也確實做不到。

    他已經(jīng)不需要親人了，真的不需要了。

    如果江素雁是在江挽剛剛離婚，孤身帶他離開的時候出現(xiàn)，那么他很愿意認(rèn)這個外婆。

    如果是他上中學(xué)的時候，他也不介意多一個親人。

    甚至于，如果在江挽死去的那天，江素雁出現(xiàn)在了他面前，擁抱他，他也不會拒絕。

    但是現(xiàn)在是真的不需要了。

    江余嘆口氣，想要找些說辭安慰一下江素雁。

    “我沒有怨恨您的意思，因為我對您從未有過期待，畢竟江挽也幾乎沒和我提起過您，甚至在今天之前，我連您的名字都不知道……”

    江余說著說著，覺得這話更加薄情了，好像絲毫不能起到安慰作用。

    看江素雁的臉色，也沒有絲毫的好轉(zhuǎn)。

    江余停了下來，思考著改如何把話說得好聽一些。

    但是不等江余再開口，江素雁便主動說了：“孩子，我都知道，我也不希望給你壓力，只是見一見你，我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br>
    江余抬眸對上江素雁的目光，雖然悲痛依舊，但慈愛也難以掩藏。

    他心情稍微輕松了一些，點(diǎn)點(diǎn)頭對江素雁道謝：“謝謝您的理解?！?/br>
    “今日以后，你照常生活就好了，如果有什么困難也不要客氣，就算是……給喜歡的晚輩一些關(guān)照吧?！?/br>
    江余看到江素雁眼眶中的淚，當(dāng)那滴淚水順著眼角的皺紋流下時，江余還是忍不住地心里一緊。

    “外面還有人等我，江老師……日后再聯(lián)系吧?！?/br>
    江余沒有把“再也不見”“后會無期”說出口。

    他確實這么想過，如果江素雁糾纏著要他認(rèn)祖歸宗，他就什么狠說什么，爭取給老妖婆說得心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