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的給不了女方安全感，再優(yōu)秀再好看也是白瞎?！?/br>
    “白瞎”的人坐在工作案臺前潦草抽完一支煙。

    臨下班前，改了主意，邀老同學(xué)一塊走。說給對方送完東西，他們?nèi)ズ染啤?/br>
    “什么意思?。俊毙〔ㄓ悬c慌，“你不約人家了？”

    *

    約。

    倘若有推不掉的邀約，那么多個人也沒那么無聊。最起碼，他可以少說點話。

    周乘既預(yù)算到曲開顏會反客為主，于是，他順勢這么說了。

    他請她，帶上他朋友。

    這個大忌，基本上沒有女人能不跳腳的。

    然而，曲大小姐到底是大小姐。

    她應(yīng)下來、目睹著周乘既的沉寂，快慰極了。正好，他們工作室有加班的員工出來，曲開顏把手里的禮袋甩給她們。

    其中一個小可愛，“顏姐，我們?nèi)ベI咖啡啦?！蔽覀兛刹皇浅鰜沓怨系?。

    曲開顏：“幫我拿進去，買咖啡是吧，叫外賣，我請客?！?/br>
    可愛多們鵪鶉般地連連點頭，抱著老板的禮品袋溜回去。臨走，一枚小可愛湊在顏姐耳邊說，“真帥，對得起您今天的打扮和日拋。”

    工作室的員工都知道曲總的任性。誰晚上九點以后約她，要么不高興來，要么素顏邋遢地應(yīng)局。曲開顏說過，得天神下凡，才當(dāng)?shù)闷鹞揖劈c以后為他（她）化妝戴日拋。

    曲開顏這個虛榮鬼，聽員工這么說更是剩下一半的氣也消無了。

    樂天派地下了臺級，她都動身了，周乘既還站在原地。

    夜幕四合，風(fēng)里有馥郁的梔子花香。曲開顏回頭，“喂，你睡著啦？”

    周乘既一只手落袋，隨即走過來，配合她的沒頭腦冷笑話，“差一點?！?/br>
    那頭，車?yán)锏脑〔ㄒ娨粚δ信磺耙缓筮^來?？诶镞B連地，“我艸我艸……”

    元小波趕緊從副駕上下來。憨態(tài)可掬地朝一個高挑纖瘦的女人打招呼，“你好……”

    豈料對面這個不知道該是黑天鵝還是白天鵝的大小姐，扭頭看周乘既，她等著他的介紹。

    周某人握拳在唇邊咳了下，這才正式引見，“元小波，大學(xué)同學(xué)；曲開顏?！?/br>
    曲開顏聽著他的有效發(fā)言，沒和他的同學(xué)認(rèn)真打招呼前，只揶揄了下他，“哦，原來你知道我叫什么啊。”

    下一秒，又不理他了。社交悍匪般地伸手和元小波打招呼，“元先生的名字比他的好記多了，筆畫也少?！?/br>
    小波差點沒被自己緊張的口水噎個大跟頭。

    周乘既這是撞大運還是倒大霉啊，這這這，這位一看就不是個好對付的角兒啊。

    小波好懵，人的審美可以有這么大顛覆嗎。許同學(xué)到眼前這位，基本是北極到赤道啊。

    不過是真漂亮，攝人心魄可能夸張了點。但舉手投足的優(yōu)越到松弛感，是年輕meimei無法企及的。

    對面元小波內(nèi)心小作文地贊美曲開顏時，曲開顏卻簡練多了，她只想把疏桐拉過來，再掰頭一句：看吧，也不是所有和我爸沾親帶故的，我都喜歡的。原來p大出來的，也不是個個酷逼的。

    招呼打完了，曲開顏吆喝周乘既，“能先上車嗎，我好冷?！?/br>
    元小波比周乘既先忙活起來，他主動讓出副駕的位置，明明殷勤又助攻，就是嘴碎了點，“女士優(yōu)先，女士坐前頭，視野好。哈哈。”

    曲開顏承情地笑笑。就在她坐上副駕、牽安全帶來系的時候，她不禁瞥一眼周乘既。駕駛座上的人不茍言笑得很，曲開顏再瞪他一眼，心想，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就像剛你同學(xué)那樣嬉皮笑臉的啊。

    曲大小姐越想越忿。卻回頭朝小波笑笑，一股子同氣連枝的怨憎，咱們就是吃了太外向的虧。

    小波被曲開顏冷不丁地回眸一笑，弄得渾身毛毛的。

    副駕上的大小姐突然腦洞大開，“元先生，或許，你小時候的網(wǎng)名叫什么??？”

    “啊？”

    “有沒有一個叫‘小胖’的？”

    元小波老實地?fù)u頭。

    曲開顏輕微失望地哦。

    小波連忙問，“小胖是……”

    大小姐親自下場攪渾水，“初戀。我的網(wǎng)絡(luò)初戀?！?/br>
    元小波短暫幾分鐘，被這位曲小姐忽悠到五迷三道。而前頭駕駛座的某人聽他們熱火朝天地聊著，不時插嘴道：“你要吃什么？”

    曲開顏正說到，小胖的q號不回復(fù)了，家里電話也停機了。她后來再也沒打通過，她怎么也想不通，這個人到底為什么就不理她了。“小波呀，你說會不會小胖的父母是那種極為需要保密的科研工作者，他隨他父母工作搬遷了，沒來得及告訴我，或許搬到月球上也不一定，對不對？”

    元小波：“啊……這……對……”

    周乘既：“曲開顏，你要吃什么？”

    話癆鬼聽到了卻滿不在乎，“隨便。我客隨主便。你們吃什么，我吃什么?！彼凑裉煲膊淮蛩銛z入油鹽了。

    吃什么交給做東的人去想。曲開顏掏出手機，明晃晃地跟元小波要微信，說以后沒準(zhǔn)遇到什么事可以請教小波的。

    元小波著實尷尬，是拿手機出來不好、不拿手機出來也不好，騎虎難下硬著頭皮加了曲開顏微信，嘴上難難，“其實你有什么事找周乘既更方便。他以前在我們系里，是出了名的工具人?！?/br>
    “工具什么？”

    “上梯子掏下水道，手工榫卯床頭柜，到我們導(dǎo)師和師娘吵架，夜里找不到他們家的王富貴，周乘既都能替師娘復(fù)盤遛狗路線，把王富貴找回來了?！?/br>
    曲開顏這個笑點低的沒頭腦，笑得咯咯地，再瞥一眼工具人本尊，鄙夷他，“所以有人的順利畢業(yè)是投機倒把賄賂師娘換來的?！?/br>
    周乘既這個水泥封心的冷面人，他就是能忍住不笑。第三次問她，“你到底要吃什么？你一個老土著，最起碼也該有點地主之誼，給我點意見?！?/br>
    曲開顏這才拍拍他車子中控臺，催他開車，“告訴你，我平生最怕有人要我做向?qū)В瑔栁耶?dāng)?shù)赜惺裁春贸缘摹Ｎ覀冞@里哪有什么好吃的，徹頭徹尾一個美食沙漠。”

    曲開顏說著，翻微信朋友圈，想從閨蜜圈抄點作業(yè)來。正巧盼盼前天約飯的地點給她靈感了，那地方是曲開顏姑姑之前的男朋友介紹的，開顏也帶閨蜜過去捧過場。一家不那么裝逼的omakase.

    市面上許多無菜單日料還是搞會席料理那套。定額的酒肴加手握壽司，無趣且殺價。

    曲開顏告訴車?yán)锒?，她說的那家店廚師長擅江浙菜和日料，于是自己研創(chuàng)了混血的omakase.

    “即便你們大男人去，也能吃飽。不像有些店，打著膾不厭細(xì)的噱頭，恨不得做成眼藥大。我姑姑說，她不戴隱形眼鏡出門，都找不到菜在哪里?！?/br>
    元小波是個捧場派。聽曲小姐這么鮮活地說話，覺得太有趣了。

    他敢保票，曲開顏一定是他見過最鮮活最不忸怩的女生了。

    “去嗎？”曲開顏問他們，直接忽略周乘既不計，問小波有什么忌口，倘若他吃不慣江浙菜還是日料，那么就不要去了。

    “我都行。問做東的人去不去。”

    曲開顏這才把目光丟到某人身上，“你怎么樣啊？”

    周乘既在倒車。他一面看倒車影像，一面看車后視鏡顧著路況，車頭利索撥過來，才朝身邊人點點他放在支架上的手機屏幕，不說話。

    曲開顏故意招他，“你在干嘛？”

    周乘既一腳油門出去，方向盤修正著他超速帶來的偏差?！暗刂?，曲小姐?！?/br>
    曲小姐你個頭。曲開顏突然開發(fā)了新的樂趣，那就是作妖惹那些有強烈秩序感的人發(fā)瘋。

    眼前，她才不輕易聽從他。翻出自己的手機，要連他的車載藍牙。

    然而曲開顏這個有說明書障礙癥的人，對任何陌生新鮮的電子設(shè)備或者cao作臺，恨不得誰給她保姆喂飯般地教她或者干脆直接幫她弄好。

    她對著陌生的中控臺，無從下手的樣子。

    好在車主爽朗地解圍她了。一手把方向盤，一手幫她連上了藍牙。

    車載音箱也順利地開始地圖導(dǎo)航語音。

    曲開顏沒有謝他，也不想他誤會她沒腦子，“我只是不習(xí)慣亂碰人家車子啦。”

    “嗯，你把我冷凝點開了?！?/br>
    啊。曲開顏一臉洋相，她是覺得車?yán)锱瘹庥悬c高，想把她這邊出風(fēng)口調(diào)低點的。不小心碰到了。

    她再伸手把冷氣關(guān)上。

    人情緒拋錨的時候，就會陷入一種很笨蛋的沒話找話說。曲開顏甚至能刮到鼻尖上的汗，她以為自己四兩撥千斤呢，“你們不覺得熱嗎？”

    豈料，周乘既這個家伙，“還好。不過你上車前喊冷來著?！?/br>
    后頭的小波比曲開顏先破功了。

    正主大概被小波笑完了，她沒得笑了。用一種造作的矜持勁，回?fù)趄?qū)車的人，“你就是我?guī)зR沖兒，冷了就毛衣衛(wèi)衣羽絨服全上身，熱了卻不知道給他脫?！?/br>
    “……”水泥封心的人輕易理你算他輸。

    “結(jié)果就是，我?guī)еR沖兒去掛了兒童醫(yī)院急診?！?/br>
    周乘既偏頭瞥她一眼。

    曲開顏繼續(xù)，“你猜為什么？”

    “脫衣又著涼了？”

    “錯。因為臭小子一直說胳膊疼。我當(dāng)他摔哪了呢。去了醫(yī)院，醫(yī)生脫衣檢查，才發(fā)現(xiàn)是我舅媽給孩子織的一件雞心領(lǐng)的背心，被我著急穿錯了。賀沖兒一只胳膊從雞心領(lǐng)子穿過的，他勒得難受……”

    后面的元小波笑得人仰馬翻的。這是曲開顏去年的黑歷史，她自己想起來也恨不得能失憶的地步。偏周乘既只敷衍的笑意，“嗯，見識過你和侄兒的日常抓馬，聽什么前文都不覺得意外了。”

    “周成績，你這個人好討厭?！?/br>
    “因為我沒有如你所愿的大笑？”

    “……”因為你讓人琢磨不透。

    曲開顏氣鼓鼓沒作聲。周乘既安全驅(qū)車之余，偏頭投她一眼，算作解釋的口吻，平靜陳述，“不好意思，因為我們家兩代醫(yī)生，這些日常也好笑話也好，我真的聽著長大的。有點免疫了?！?/br>
    “兩代醫(yī)生啊。你爺爺?shù)桨职?？?/br>
    “奶奶到我媽?！?/br>
    “哇塞?！鼻_顏莫名生出些敬佩情。隨即，她有點理所當(dāng)然的刻板印象，“那你為什么沒有繼承衣缽??？”憑他讀書的能力，學(xué)醫(yī)應(yīng)該不難吧。

    “要聽實話嗎？”

    “當(dāng)然。”

    實話就是，“不想也不喜歡?！敝艹思葲Q絕冷漠的口吻。

    曲開顏不禁瞥他一眼側(cè)臉，從他嚴(yán)陣平靜的流暢線條看來，沒說假話。甚至即便這個年紀(jì)了，提到一個他不甚滿意的話題，依舊帶著些少年叛逆時期的后遺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