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開顏狠瞥他一眼，“我愿意。我愿意它反反復(fù)復(fù)?！?/br>
    周乘既這個家伙，慢條斯理地脫了防風外套，再抖開消毒手巾揩手，繼續(xù)他的免責聲明嘴臉，“哦。那就一起喝點吧。我只是友情提醒吃藥的人，抗生素和酒容易發(fā)生雙硫侖反應(yīng)……”

    “周乘既，你煩死了?！边@廂，曲小姐聲音高了些。連著主廚先生都跟著詫異起來。

    周乘既脫了外套，有服務(wù)生第一時間過來接手，替客人收好。

    冷白的光源下，曲開顏才發(fā)現(xiàn)他里頭穿了件某品牌的經(jīng)典四杠、三色織帶的灰色羊絨開衫。

    曲開顏原本該笑話周乘既的，他倆簡直不在一個季節(jié)。

    她早早的春裝，甚至為了凹頸項，連外套都沒套。

    周乘既倒是老干部保暖得很。

    服務(wù)生接過他的外套去，周乘既發(fā)現(xiàn)曲開顏還耿頭耿腦地盯著他。于是，他這一回極為嚴肅且不容辯駁的口吻，“如果你當真吃了抗生素，還昏頭地嚷著要喝酒的話，那么我不介意多煩你幾次。當然，你不和我們一張臺子喝酒，我管不著?！?/br>
    曲開顏輕微蹙眉，隨即舒展開了。

    周乘既說完，從她臉上移開視線。接過服務(wù)生的酒單，和小波商量著喝什么酒。

    小波想說什么的時候，瞧周乘既臉上翻篇不提的冷漠，也像他自己的家務(wù)事無需任何人置喙。

    直到他們選中一款清酒，例行地各自選一款飲酒杯，輪到曲小姐選了，曲開顏抱著雙臂搖頭，說不喝了，疹子還沒好。

    她要了杯烏龍茶。

    期間，開胃前菜已經(jīng)上來了。

    曲開顏遲遲沒有動筷子。小波暖場地提議一起干一杯，她爽快地配合了，菜品陸續(xù)上到主菜了，坐在中間的女主角始終吃那零星的點綴。

    元小波這個合格的僚機，他真的是婦女之友。一杯酒沒見底的工夫，就能和曲開顏從他和周乘既做哪行的，大拐彎到今天微博熱搜上內(nèi)娛誰的爛瓜沒完沒了。

    而周乘既絲毫不熱衷發(fā)言。小波cue他，他才有效擠一兩個字附和一下。

    期間，元周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工作，說到一個部件，周乘既用筷子頂端蘸了水，在檜木的臺面上畫演示圖給小波看。

    小波夠著看完，周工又已閱即焚地拿餐巾擦掉了。

    曲開顏坐在中間，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她只作旁觀地瞥一眼周乘既，本尊端正飲酒，不作斜視。

    直到小波中間離席去接公務(wù)電話。曲開顏成心冷落，就專心刷起手機來。周乘既擱置手里的筷子，臺面中途替客人置換一次新的盤子和擦手毛巾。

    周乘既趁著手邊動靜，出聲問身邊人，“你今天也在液斷？”

    曲開顏當耳旁風聽著，頭也不抬地刷微博，“沒有?！?/br>
    “那為什么一直沒吃東西？”

    “不想吃。”

    某人沒再糾纏這個話題，倒是輕松揶揄起來，“原來這里并不是值得推薦才帶我們來的?！?/br>
    “對啊，我說過的我們這里就是美食沙漠?！?/br>
    “你不說你自己太挑。”

    “算吧。也因為我要減肥?！?/br>
    “減肥和吃東西不沖突?！?/br>
    “可是我管不住嘴就會胖啊?！?/br>
    “你胖嗎？”

    “我胖嗎？”明明問她自省的問題，曲開顏倒是反拋給對面人。她這時才抬頭來看他。

    周乘既冷靜莞爾，“我不懂你們女士群體對于體重的標準?！?/br>
    “我問你，我胖不胖。別管什么女士群體?！?/br>
    “你問我，我直觀你應(yīng)該和胖全不相關(guān)?！?/br>
    一個晚上，曲小姐頭回展顏。她也徑直告訴他，“周乘既，你可算說了句我愛聽的話了?！?/br>
    “不胖也成了中聽的話了？”

    “僅針對你。周先生永遠一副免責聲明的嘴臉，從你嘴里出來句不反駁且附和的話，真不容易?！?/br>
    周乘既喝了幾杯酒，身體暖洋洋的。身邊人再朝他湊得近了些，他不禁朝后撤了撤。

    端坐著身子，把手邊一碟子河豚魚皮凍分享給她，“吃點吧。這些也不至于就叫你胖了?！?/br>
    曲開顏并不聽話，扭著頭，兩只手托腮看他，眼里亮晶晶地，“我不吃飯也叫你的秩序癥難受了？”

    “……是請客碰上全不動筷子的客人……”

    下一秒，元小波收線回來的身影過來了。

    曲開顏趕在第三者回歸前，有意為難周某人，“我吃這個，你可不可以答應(yīng)我一件事啊？”

    周乘既聞言不語，只盯著她幾眼，倒也寬容等著她的下文。

    曲開顏故意賣關(guān)子，直到周乘既重新偏頭看她，更像是征詢的目光。她才學(xué)他之前的大喘氣，“我們換一下位置好不好，這上頭直對著一個換氣口，我有點冷。而且，你的老同學(xué)好能侃……”

    事實證明，假象的喧鬧敵不過安靜下來，他主動問候她的幾秒。

    *

    小波接完電話回來，只看到周乘既起身，與曲小姐換了座位。

    二人默契般地交換各自的杯盞碗碟。

    周乘既一面把一碟河豚魚皮凍推到曲小姐跟前，一面拿消毒手巾擦了手，自顧自脫了身上的毛衣開衫。他問小波電話什么情況，最后，把手里的開衫不聲不響地放到了身邊人膝上。

    第16章

    元小波沒看到周乘既手上的落處。

    曲開顏低頭, 才發(fā)現(xiàn)她裙膝上多了件毛衣開衫。

    衣衫還帶著脫下來的體溫，曲小姐揣著明白裝糊涂，“這是脫下來讓我?guī)湍隳弥?？?/br>
    周乘既杯里再續(xù)滿一杯，與小波尋常碰杯后, 他舉杯仰頭一口盡了。順便回身邊人話, “別誤會, 我只是看不得有人凍得像鵪鶉。”

    曲開顏眉眼朝他切，卻也找他的袖子，自顧自往他衣衫里套了。誠然地講，她沒在公共場合接受過任何男人這種紳士的饋贈。因為他們多少有點假模假樣, 為了表現(xiàn)而標榜的品格。像周乘既這樣, 連一則細微的君子照拂也怕被他的老同學(xué)笑話去, 臺面下遞給曲開顏，她覺得有趣極了。

    腦袋里一時轟鳴。像極了……偷情……

    這樣的字眼蹦出來，曲開顏自己都有點意外, 即刻心上笑得跌宕荒唐。

    她套上他的開衫, 再把腦后的長發(fā)從領(lǐng)口一把掏出來, 不作聲了好久。低頭的樣子，像在端詳他的衣服。

    周乘既偏頭來，自嘲自證的口吻, “放心, 今天剛換的, 不至于有什么味道。”

    曲開顏面上難得端正，勉強承他情的淡漠, “謝了?！?/br>
    下一秒, 她揀起筷子要履行承諾地吃他分享給她的魚凍，左肩上不妨有一力道落下來。

    曲開顏扭頭, 一身白色高定西服正裝的曲意年出現(xiàn)在侄女面前，身后高高低低、男男女女簇擁了一行人。

    開顏站起身，有些日子不碰面的意外。同姑姑打招呼，“你們來聚餐？”

    曲意年把風衣和手袋交給了邊上的男助手，示意他們先進里。隨即，一行人浩蕩精英地去了包廂。

    “嗯吶。我老遠瞥到你了，以為看錯了呢。這穿的什么樣子，又是黑又是灰的?！鼻饽挈c評開顏的穿戴。

    “我冷呀。朋友借我穿的?！?/br>
    曲意年與曲開顏父親一母同胞，比大哥小八歲，今年也快五十的人了。人保養(yǎng)得像個老妖精，姑侄倆站一起，說是姊妹也不違和。

    當年曲松年一心鉆研學(xué)問寫他的文章，無意家族生意。于是，意年小小年紀，就出來挑擔子。如今，曲家這頭的生意全是意年在管，開顏每年從姑姑這里領(lǐng)分紅罷了。

    料理臺那頭的主廚也遙遙跟曲總打招呼，玩笑，剛才還和你們家小曲念叨您呢。

    曲意年替開顏理理頭發(fā)，再慈祥不過的家長口吻，“她被家里慣壞了，不成文的?！?/br>
    一程家常絮完，姑姑才過問起顏顏今天過來做什么的。

    曲開顏瞥一眼身邊落座的周乘既，她不想他覺得她冒昧、自我主張，于是便沒有刻意開口，只籠統(tǒng)地說，“朋友請客，過來談點事?！?/br>
    曲意年順著開顏的目光，看向邊上兩個三十上下的男士，其中一位很有涵養(yǎng)地站起了身，點到為止的問候。曲意年也淡漠地同人家打招呼。隨即，朝開顏，“那你們聊，我不打攪了?！?/br>
    不到十分鐘，服務(wù)生過來交代，他們這邊，曲總已經(jīng)買單了，額外再送了一瓶酒。

    曲開顏有點怪姑姑自作主張，她拿著姑姑簽字的賬單，跟周乘既他們說，“我去一下我姑姑那里。”

    *

    包廂里，團隊聚餐，很隨性的酒局。才熱了場，就已經(jīng)人仰馬翻的鬧哄哄。

    見開顏過來，更是一個個拉著她要她喝一杯。

    曲開顏來到姑姑身邊，怪她買單也不跟她說一聲?！敖裉焓侨思易鰱|呀?！?/br>
    “哪一個？”曲意年在榻榻米套房的一隅，潦草抽著煙，笑話顏顏興師問罪的樣子真難看。

    “什么哪一個？”開顏說姑姑的酒他們收了，賬單她別管。

    “這小家子氣，和誰學(xué)來的！”曲意年怪顏顏。

    “人家正經(jīng)請同學(xué)和我的，你不要動不動來給人免單這套。很失禮?！?/br>
    “所以是剛才起身和我打招呼的那個咯?！?/br>
    曲開顏沒有作聲。

    曲意年冷哼，滅了手里的煙，說開顏這么照顧一個男人的感受，還是頭一回?！白鍪裁葱挟?shù)陌?？?/br>
    “你不要和我舅舅一樣上來就查戶口好不好。”

    曲意年最不樂意從開顏嘴里聽到姜家人，“這么說，姜家已經(jīng)比我先查過了？”

    “扯?！蓖甑?，曲開顏把那誰的口頭禪都學(xué)過來了。

    “那么做什么行當?shù)哪?？?/br>
    “無可奉告?！币狼_顏的性子，任何時候，她都不喜歡長輩查戶口。

    開顏不說，曲意年識人的眼睛也能猜個大概，“品相腔調(diào)都不錯的樣子，看得出來很有教養(yǎng)，卻不像生意人家，是吧？”

    曲開顏怪姑姑市儈，“為什么一定要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