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說你痛經(jīng)嗎？”紳士品格的人，沒等到曲開顏安全帶插進(jìn)孔里, 車輪已經(jīng)轱轆從馬路牙子上碾下來, “我給你拋下來, 曲小姐的武力值，沒準(zhǔn)把這條街都點了?！?/br>
    “瞎掰。我有這個本事嗎？”曲開顏明明是想問他, 你為什么要答應(yīng)過來。他好像理解歧義了, 她也不高興執(zhí)意追究了。

    某人：“說不準(zhǔn)?！?/br>
    周乘既驅(qū)車上路，他只去過她工作室一回, 依舊需要依賴導(dǎo)航。

    他把放在杯格上的手機拿起來，要擱到車載支架上。

    誰料車子減震顛簸了下，周乘既一只手把方向盤，一只手?jǐn)[弄手機，沒對準(zhǔn)，手機從支架上滑落掉了。正巧掉在曲開顏的腳下，她給他撿起來，替他架上去。

    周乘既解鎖手機，去翻她微信的對話框。曲開顏看到了他給她微信備注的名字，端端正正她的姓名。

    從對話框里找出那天分享的地圖。周乘既都沒來得及切到導(dǎo)航app上，手機跳轉(zhuǎn)了來電進(jìn)來。

    對面是元小波的頂頭上司。也是當(dāng)初周乘既陪著陳適逢去談判交涉的直接負(fù)責(zé)人。

    周乘既沒來得及找藍(lán)牙耳機，也沒高興接駁到車載電話上，就徑直開了免提通話。

    那頭姓仲，周乘既很謙卑和緩的口吻稱呼對方，仲總。

    “乘既啊，小波剛跟我說，視頻會議改電話了。什么情況？”

    “怪我。我這里出了點狀況，來不及進(jìn)公司了。但是梳理的修改建議我昨晚趕出來了，已經(jīng)發(fā)給元工了，我們待會電話溝通，效果是一樣的?！?/br>
    仲某人輕微應(yīng)承，嘴上念叨著乘既是輕易不遲到不早退的人，“是家里有什么狀況了，你母親那頭？”

    仲某人當(dāng)初先于陳適逢拋橄欖枝給周乘既，無奈，周乘既還是選擇了啟躍。

    即便現(xiàn)在做他們的下游，仲某人都很看好周乘既。當(dāng)初談判桌上，乘既給他陳適逢做副手，那個技術(shù)標(biāo)，擺出來，業(yè)內(nèi)沒幾個人能做的這么嚴(yán)謹(jǐn)?shù)轿黄痢?/br>
    仲某人的叔叔在y城任職過，那時候的上峰就是周乘既的爺爺。

    生意場上，不算計不綢繆的，那都是些無根浮萍的虛妄之言。

    周乘既母親生病的事，是元小波知曉了通知老板的。

    仲某人甚至托人親自送了慰問過去。周乘既必然要承情，節(jié)前他特地飛過一趟廣州，請仲總工算作還席。仲某人提攜后輩的攬著他臂膀，私下他一向惜才地喊他們小波、乘既的。

    乘既啊，你能過來，我太欣慰了。當(dāng)然，你長長久久地過來，我更欣慰。

    世故人世故心，秘而不宣。

    今天，仲總工只當(dāng)乘既這突然的跳票是家里出狀況了。這頭的周乘既，也干脆沒挑破，“嗯，我母親還好，就是家里臨時有點狀況。你曉得她們的，女人家，嘮嘮叨叨……”

    周乘既話都沒說完，那頭過來人的思想，“明白了。家里兩代穆桂英要大破天門陣了。”

    周乘既含糊喊唔，你說什么便什么吧。

    于是，兩頭約好，十點電話會議。

    掛了通話，周乘既再切回導(dǎo)航的時候，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錯過一個路口了，他瞥一眼身邊人，像是怪罪她，“地主不該提醒一下嗎？”

    曲開顏卻識趣也很有分寸的樣子，“你和你客戶代表講電話，都說了是家里有事，我亂開腔，不是在線打你臉嗎？”

    “哦，這樣啊?！?/br>
    片刻，周乘既再開口，“甲方是什么呢，甲方就是既要、又要。原則上，他們定好的規(guī)矩，輕易別給我破。既然他們覺得家里有點事的話，情有可原。那就推諉到家里吧?！?/br>
    “你媽，我是說，你mama怎么了？”曲開顏剛剛聽到了，她很難忍住不問。

    周乘既自若看著車前方，“乳腺癌，發(fā)現(xiàn)得早，但也切除掉一只乳/房。”

    這是曲開顏第一次從一個男人口里聽到女性的器官部位，不覺得對方在輕佻在下流言語戲謔女人的。

    “她不是醫(yī)生嗎？”

    “醫(yī)生就不生病的嗎？”周乘既笑著反問她。

    曲開顏不是這個意思，她的意思是……，“對不起。”

    然而，周乘既像是聽到了很無稽的笑話，“傻話。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br>
    曲開顏不知怎么，心里想被倒進(jìn)一汪不知名的液體，總之，她心里酸酸的，也燙燙的。

    本能地縮了一下。

    “那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

    “還不錯，定期檢查，也依舊沖鋒陷陣。我是說，她的婦產(chǎn)科工作?！?/br>
    “哦?！备瘪{上的人應(yīng)完聲，許久的沉默。

    驅(qū)車的人不禁一哂，“痛經(jīng)對你這么大的殺傷力嗎？”

    曲開顏偏頭看他。

    周乘既再道：“你今天像被奪舍了?！?/br>
    曲開顏聞言了一個新鮮的詞，笑話他，“你還會這么時髦的詞啊?！?/br>
    “我七老八十了嗎？我爺爺奶奶給我發(fā)消息，還會用表情包呢?！?/br>
    曲開顏不信。

    周乘既反骨生，當(dāng)即點開他奶奶的微信對話框，翻著給她瀏覽，是不是，是不是有那種中老年人才會用的色彩度過于飽和的春花秋月、歲月靜好的表情包。

    哈哈，曲開顏湊著他手機邊看到了。只是，“你為什么都不好好回他們啊。就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br>
    “因為回的字?jǐn)?shù)超過三個字，他們就理所當(dāng)然地認(rèn)為你在閑，閑的下場就是給你打電話，嘮嘮叨叨，最后命題的中心思想和結(jié)案語一定是，你什么時候結(jié)婚生個孩子啊?！?/br>
    曲開顏無來由地臉上一燒，心里立馬鄙夷：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她拋開長輩催婚的宿命路程，和周乘既掰扯一個道理，“你這樣冷落長輩好不應(yīng)該。尤其是你爺爺奶奶?！?/br>
    周乘既沒作聲。

    曲大小姐現(xiàn)身說法狀，“總之，我這個話癆鬼，聽你的話，有被內(nèi)涵到。原來不想回你消息的人，心里這么多彎彎繞繞?！?/br>
    驅(qū)車的人，依舊沒出聲。

    他們車子開出半截，十字路口好長一龍車河。該是出了剮蹭車禍，前面一個路口一時水泄不通。

    眼見著時間越來越到約定的點，周乘既面上不顯，急的卻是局外人的曲開顏。

    她探頭到車窗外，前后掃蕩的視線。

    駕駛座上的人喊她回來，“三歲小孩嘛，這點安全意識沒有，來個穿行的摩托車，你頭還要不要！”

    曲開顏沒顧上他的罵人。只一心懊悔自己的任性，喊他來害他吃了張罰單，再趕不上他的正經(jīng)事的話……尤其是她壓根沒來姨媽。

    曲小姐關(guān)鍵時刻總有點邪門的急智。她想到什么，扭頭跟身邊人說：“公園你行吧？”

    “什么？”某人跟不上她的腦回路。

    “我是說，你在公園開電話會議可不可以？”

    曲開顏思索并安排的冷靜口吻，“可以的話，就切到右邊去，右轉(zhuǎn)。我知道附近有個公園，那里頭小賣部邊上也有租賃充電寶?！?/br>
    “你電不夠用，拿我的手機錄音也可以。藍(lán)牙耳機我也可以借給你。放心，我沒有賀文易那么八卦，聽你任何保密協(xié)議細(xì)項里的事。”

    周乘既聞言，笑得開懷?！拔沂裁磿r候說你表姐老公八卦的？”

    “你沒這么說，但這么做了?！?/br>
    “什么時候？”

    曲小姐嚴(yán)陣拆穿他，“你在茶樓一直拽著和我說話，就是不想理賀老二?！?/br>
    周乘既心上一動，啊，原來你這樣想的啊。

    刻不容緩的時候，曲小姐一點不拖沓。甚至英氣且逼人得很，“怎么說?。俊?/br>
    她問他要決定。

    說話間，周乘既的車頭已經(jīng)撥到右轉(zhuǎn)向道上了。

    “你說了算?！?/br>
    第23章

    上午九十點間, 公園已經(jīng)沒多少晨跑練功的人了。

    即便退休的老人也得趕著回去燒飯，越平凡度日的人，越認(rèn)真對待一日三餐。

    周乘既依著土著曲小姐的導(dǎo)向，在公園就近的西停車場泊停到位。

    曲開顏似乎很熟稔這些救急時刻的組織, 她都沒從副駕的踏板上下來, 遙指著對面一處康復(fù)體建設(shè)備邊上的棋盤座位, “那！那里可以坐，可以鋪圖紙?！?/br>
    駕駛座上的人穩(wěn)如松柏。他甚至都沒開始摘安全帶，原本他想安撫急躁的人：不要緊，我后備箱打開, 就是一處臨時救急的“辦公桌”。

    話到嘴邊, 他看著沒頭腦的大小姐急得儼然自己親身上陣一般。頓時覺得有趣極了, 那種不枯燥倒也行進(jìn)的趣味。

    周乘既關(guān)鍵時刻犯潔癖，他利落地摘掉安全帶，朝身邊人, “喂, 上面臟死了。”

    大小姐遠(yuǎn)比她通身落拓慵懶的名牌務(wù)實接地氣多了, 她從副駕上下來，扭頭朝龜毛的人罵罵咧咧，“臟什么, 人家大爺已經(jīng)擼袖子在上頭下過好幾盤棋了?！?/br>
    周乘既聞言, 笑而不語。

    他其實不必帶多少東西, 數(shù)據(jù)都在腦子里。

    但為了承大小姐的情，周乘既還是老實把圖紙和筆電都提溜了出來。

    他唯一要求她支援的就是, “我當(dāng)真需要一個充電寶?！?/br>
    曲開顏點頭, 輕車熟路地去公園中間那個小賣部租賃充電寶了。

    她回來的時候，周乘既圖紙和筆電都在那公共設(shè)施的棋盤桌上。東西擱置在那, 他人卻沒有落座，帶著藍(lán)牙耳機在和那頭開電話會議。

    橡膠道上，紅綠相間。天藍(lán)有風(fēng)，鳥語攜著花香。

    邊上的草坪植被，栽著垂絲海棠，還有一簇紅山茶。山茶花向來凋零的壯烈，斷頭一般地消亡。

    這頭與會人，香樟樹蔭下來回踱步，一面移動記憶地報自己精準(zhǔn)的數(shù)據(jù)，一面聽取對面的修改參數(shù)。遇到需要落筆記錄的，他再走到棋盤桌邊，拾起彩鉛筆，在對應(yīng)位置標(biāo)注。

    落筆完畢，卻沒有把筆扔回圖紙上。而是像上學(xué)那會兒，玩趣地在指間轉(zhuǎn)了幾圈，再習(xí)慣性地別到耳際上。

    周乘既再偏頭過來時，與一直沒走近的曲開顏四目相對。

    他伸手，管她要他要的東西。

    曲開顏沒有送到他手里，而是，把充電寶擱到棋盤桌上，連同她買的一瓶葡萄氣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