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歸的人，恨不得扔了一沙發(fā)的東西。他的電腦、圖紙、外套，曲開顏幫他收拾歸攏的時候，還不小心被他別在衣服上的一支丟了筆帽的簽字筆戳了下指頭。

    然而，大小姐一點脾氣沒有。

    落地窗外，春夜的晚風(fēng)捎進(jìn)來，帶著清涼甜惑的百合香氣。

    第42章

    曲開顏的衣品很冷, 她愛駕馭的永遠(yuǎn)是黑白及綠色。

    那天見趙阿姨，她是翻箱倒柜找出一件帶紅波點的裙子。

    周乘既贊揚她，她是他見過能把綠色穿得最襯自己且不村氣的女生了。

    說實在話，曲開顏是有點意外的。意外他對他們的第一面原來是這么高的評價。明明那天, 她恨不得最邋遢地赴會了。

    -

    陳適逢住院那么久, 開顏一次沒去過。倒不是姜秧穗要她來探這個繼父, 而是，舅舅那頭勸開顏，她畢竟是你母親呀。

    這些年，姜秧穗多少次朝開顏低頭, 母女總是不歡而散。

    當(dāng)年離婚, 曲松年連他新得的版稅都可以分割給妻子, 唯獨女兒，他不肯她帶走。這是曲松年唯一的霸道，否則, 她別想這么輕松從婚姻里脫困。

    離異后, 開顏近乎躲避般地不肯見姜秧穗。曲松年再意外去了, 律師宣布曲松年的遺囑及曲家這頭的家產(chǎn)細(xì)項都清清楚楚指明繼承人有且僅有獨女曲開顏。

    姑姑這頭更是不肯姜秧穗把女兒接過去，外頭造勢的輿論難聽到可怖。

    春節(jié)頭上，姜柏亭同開顏通的一記電話里嚴(yán)陣且刻板：顏顏, 你mama倘若有錯, 那么這些年你不冷不淡地也懲罰夠了她了。你爸爸的死, 同她一點關(guān)系沒有。我接下來的話，可能要說的比較重, 回頭看, 好在你父母離婚了。不然，以他們那些年冷冷淡淡如履薄冰的夫妻關(guān)系, 存續(xù)期間，你爸爸出了那樣的事故，你們曲家、你那個咄咄逼人殺伐果斷的姑姑，是能把你母親誅心弄死的地步。你有站在為人子女的立場上認(rèn)真想過嗎？

    你雖說姓曲，那是中國幾千年冠姓權(quán)男人的既得利益。顏顏，你也姓姜呀。你認(rèn)認(rèn)真真比比你同你mama，心扉養(yǎng)在她身邊十七年，可是論品行論性情，你才是同你mama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都一樣的隨性、果敢又理想化。過于順?biāo)炝?，稍微坎坷就想著轉(zhuǎn)向。

    顏顏，你當(dāng)真覺得你mama在醫(yī)院里陪著陳適逢，淌得那些眼淚只為了她的眼前人？

    今天既然話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了，顏顏，我索性就長兄為父、娘舅為大到底了。其實，你不必我們多說，你也明白的，你mama是任性、錯了，可是事實勝于雄辯。陳適逢確確實實比你父親更適合你mama，他遷就乃至包容她，這么多年都沒變過。

    陳適逢動那么大的手術(shù)，術(shù)前給姜柏亭打電話，如果他有個什么好歹，他的妻兒他也實在無人所托了。

    姜柏亭苦口婆心，說開顏終究還是孩子氣，也許哪天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或者同胞姊妹，你就會明白。罷了，與自己孩子、姊妹受得苦楚比起來，那些所謂的道德、世俗又算得上什么。

    其實曲開顏不用假設(shè)她也懂得。她時常見不得疏桐受賀文易的那些公子哥氣。

    可是，懂是一碼事，心平氣和接受是另一碼事。

    -

    曲開顏今日走bf風(fēng)。一身中性的藍(lán)色襯衫，黑色的鉛筆長褲，頭頂上戴著遮陽的便是周乘既買還給她的那頂e鴨舌帽。

    她從衣帽間里登登跳出來的時候，人纖瘦極了，套在中性的襯衫里，確實輕松拿捏那種慵懶的調(diào)調(diào)。

    周乘既明明已經(jīng)刷過牙洗過臉的人，又倒回床上去睡了。

    因為他確定他不影響進(jìn)程。大小姐換衣服是一項空白時間，化妝還得一項。這兩項都拿來白等，徒增怨氣。不如統(tǒng)籌來多睡一會兒。這樣，兩廂齊好。

    曲開顏不這么認(rèn)為。她覺得有人約會不積極，這才幾天啊，就已經(jīng)這么吊兒郎當(dāng)?shù)模荒腥诉@種生物就是生來氣人的。

    “周乘既，你上輩子是豬嘛！你睡在我包上了！”叫喚的人跑過來，從大山一般的人身下，救出來她的包。儼然還不夠“泄憤”，干脆跳一般騎到某人身上來，“我看你已經(jīng)習(xí)慣這個床墊了，反正分分鐘都能睡得著了，不要換了?！?/br>
    曲開顏這個斤兩，騎在周乘既背上，他就當(dāng)她給他按摩了。

    以及，這個人，他很能讓人破功。你原本是想讓他生氣的，他擺出一副享受的姿態(tài)。曲開顏這種急性子，才不讓他如愿。即刻要從他身上下來，周乘既趴在原處笑，“嗯，怎么又下去了？”

    “因為不想變態(tài)得逞?！?/br>
    有人這才懶洋洋手撐后腦勺，安之若素得很，嘲笑折騰的人，“你去抓緊你的，只要你不耽誤，放心，我絕不拖你后腿?！?/br>
    曲開顏鼻孔出氣，直勾勾鄙夷某人，“男人真是天生的生意精?！?/br>
    “怎么說？”

    “不見兔子不撒鷹。一時不痛快，就一世不會痛快?！?/br>
    周乘既對此明涵不置可否。只人畜無害的笑意朝身邊人。

    曲開顏偏就是沉不住氣。她急吼吼清算的口吻，“你敢說不是，周乘既，你昨晚如愿了，今天肯定殷勤成什么樣。哼，我還不知道你們男人的德性。”

    她說完就要從床上下去，結(jié)果被眼疾手快的人快了一步。他手一勾就把曲開顏攬到臂彎里，壓制般地翻身在上。

    “你說歸說，別犯經(jīng)驗主義教訓(xùn)。因為我不喜歡?！敝艹思炔幌矚g她把自己統(tǒng)歸她經(jīng)驗主義的男人范疇。

    “我怎么就男人的德性了？”

    “就是。”

    曲開顏寬松的襯衫下，盈盈一握的腰身，仿佛力氣大點，能像捏兔子般地給她捏過去。

    活生生且跳動的生命。

    昨晚有人洗完澡，真真切切像個青春期的毛頭小子同曲開顏殷勤半天，拉拉扯扯，結(jié)果曲開顏發(fā)話，不行，因為例假還沒完。

    有人眼里就像那逆行倒施般地走火入魔，怪曲開顏，不說清楚。

    正主很冤，我要說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沒表示。是你錯誤領(lǐng)會罷了。

    嗯，錯會的人，即刻擺明立場。是，是我錯會了，曲小姐是高尚的，神明的，纖塵不染的。

    有人是佛祖眉眼下的高香，有人是寶相莊嚴(yán)階下的平平。

    曲開顏聽他這句，連忙糾正，“我反正永遠(yuǎn)不會是高香啊?！?/br>
    曲開顏夜里睡覺很莽就是了。一張床，她恨不得占去三分之二。

    還要手腳并用地爬到人身上來。

    周乘既問她，長到這么大，一向這么霸道嗎？嗯？

    她像個嬰孩，歸攏到一個安全的懷抱里。又極為坦誠道：不，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和別人同床睡覺了。

    印象里，她三歲不到就一個人獨睡了。

    這么多年，她也不會在別人那里留宿，也不許別人留宿這里的。

    所以，她才調(diào)侃，周乘既才是那柱高香好吧。起碼，他有本事讓曲開顏放下戒備，與他，同床共枕。

    曲小姐私心，她要努力經(jīng)營，哪怕沒有性這一段，她想他們也可以平靜地相擁而眠。

    眼下，外頭辰光十點不到。

    曲開顏怪周乘既，壓得她不能喘氣了。

    “你扯。你騎到我身上才是全副力氣，我在你之上，從來都是攢著余力的?！?/br>
    曲開顏不懂。

    周乘既讓她好好感受一下，他欺身她，和她在上的區(qū)別。

    一個翻身，輪到她欺身的時候，曲開顏好像才真正覺察到不一樣。

    好像是的，他在上的時候，周乘既從來都有一只手撐在她耳邊。

    而她，卻是結(jié)結(jié)實實地壓在他身上。

    一陣插曲過，回到周乘既最初的判斷。只要她不耽誤，他絕不影響進(jìn)程。

    以及，

    曲開顏在衛(wèi)生間一邊的妝鏡前化妝的時候，周乘既已經(jīng)換裝完畢了。他在邊上耐性地喝水等著她，“曲開顏，我不喜歡你把我歸進(jìn)你從前遇到過的對象陣營里?！?/br>
    “哪怕是我確實很急切地想你。但我希望我們是雙向的，就任何時候，我倘若強(qiáng)勉了你，你都要直截了當(dāng)?shù)馗嬖V我。”

    鏡前的人透著鏡子，打量身邊人。曲開顏合上口紅吸扣的時候，一邊拿手指點點唇妝，一邊偷偷腹誹這個認(rèn)真犯。

    她大概再找不到一個男人，能這么一本正經(jīng)說話，不讓她反感的。相反，像是被他的認(rèn)真暈眩到了。

    人家都是男人哄女人。曲開顏覺得她得反過來哄哄他，于是，拿手指上沾到的口紅去點有人剛喝過水的唇，“別動。這個色號好適合你哦。”

    *

    出發(fā)前，周乘既問曲開顏要不要今天約盼盼晚上吃飯，他答應(yīng)請她閨蜜的。

    曲開顏自有安排，說等疏桐來一道吧。請一個也是請，兩個也是請。

    周乘既莞爾，“這么替我精打細(xì)算啊?！?/br>
    “啊。因為我不喜歡你過多地應(yīng)酬別的女人，最好的閨蜜和姊妹也得有這個提防的覺悟?！?/br>
    嗯，大小姐這么市儈的一面。周乘既反而很欣賞，直率且追求邊界感。有著這個年紀(jì)女人該有的小算盤。

    他們?nèi)サ角_顏指定的家居品牌商場，在一樓簡略地吃了個早午餐。周乘既這個家伙，休息日也靠全冰多shot的美式續(xù)命。

    曲開顏還沒喝過全冰的美式，抿了一口，差點沒死過去。

    她算是知道了，喝慣這種全冰多shot美式的人，難怪喝什么都清湯寡水了。也在桌底下踢他，難怪你能空窗十年了。她喝她也能。無欲無求，封心鎖愛搞事業(yè)頂級標(biāo)配。

    飲全冰、美式的人，是不會容許冰化了來稀釋咖啡的濃度的。他只是需要這樣的口感，清醒也順滑。

    曲開顏把杯子拿在手里，對面人當(dāng)她還想喝第二口，連忙抬手來要，不肯她喝了，生理期別喝這么冰的。

    微風(fēng)不燥的天氣，兩個人吃過早午飯后，徑直上了二樓開始逛。

    曲開顏是那種有指定目標(biāo)才高興出來逛街的人。卻也是盲目購物派，就是能為了個螺絲釘出門，最后買回來一堆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物件。

    他們來看床墊的，曲開顏卻往購物車?yán)锛恿艘欢央s七雜八的日用品。

    周乘既全程陪客的自覺，由她買，附和她。

    這個怎么樣？—你喜歡就買。

    這兩個你覺得哪個更好？—都買。

    得到這樣的答案，其實女人自有決斷。她們不會當(dāng)真買兩個，身邊人越催她兩個都買，她越要決定買其中一個。

    因為同款買兩個，其實是犯了女人的大忌的。

    起碼曲開顏是這樣的。她絕不允許她的審美里有替代品。

    終于逛到床品區(qū)了，大小姐不發(fā)言了，由著訴求者挑。

    周乘既買東西利索多了，他躺到第二張床墊的時候，就已經(jīng)決定要這個了。

    但他依舊要曲開顏也上去躺一下感受一下，因為滿意是要兩個人一起達(dá)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