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皇帝怎么談戀愛 第2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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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去洗漱啊。 魏枕風抬頭望著天邊明月。用不了多久,它就要升到最高處了。 待趙眠帶著一身寒意回到溫泉池旁時,魏枕風扛不住倦意,已然睡了過去。 趙眠放輕腳步,在離魏枕風還剩下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輕聲喚道:“王爺?” 魏枕風沒有回應。 他背靠鑿出來的石堆,臉龐向右側垂著,胸膛隨著他的呼吸輕輕起伏。他的手自然而然地垂落在一旁,上面出現了不少深深淺淺的新痕,這應當是他今日勞作一整日留下的。 趙眠沒有心思多想,他的注意力全在魏枕風放有解藥的胸口上。 這也許是他拿到解藥的唯一機會,也是他不殺魏枕風,魏枕風卻因他而死的唯一機會。 趙眠定了定神,握緊了魏枕風送他的匕首。 刀刃出鞘,深夜中泛著瘆人的寒光。 趙眠向前走了一步,朝著魏枕風毫不設防露出的脖頸,緩緩舉起了匕首。 他即將用冰冷的刀刃貼上魏枕風的皮膚,然后在他震驚的注視中拿到那唯一的解藥,獨自飲下。再然后,看著魏枕風……去死么? 趙眠眼中流露出困惑和茫然。 他應該這么做的,這是他的計劃。 可是…… 趙眠垂下眼眸,靜靜望著熟睡中的少年。 篝火映著魏枕風明顯瘦削了的臉龐,輪廓竟然出乎意料的清晰,是一種介于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間的流暢,這大概是一個人生命之中最美好的年華。 是火光太朦朧晦暗的緣故么,他似乎能在這張平平無奇的臉上尋到幾分北淵小王爺當年的風采。 趙眠凜如霜雪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計劃之外的裂痕。 那年,兩人在宮宴上重逢,少年大大方方地向他道歉,眉宇間的傲氣怎么藏都藏不住。 后來,北淵欲滅西夏。整個少年時期,他在南靖皇宮飽讀圣賢之書,學習治國理政之道;北淵小王爺卻凌躍于他國國土之上,玩盡陰謀陽謀,憑欄月刀,在漫漫黃沙中橫槍縱馬。 六年來,每每在朝堂之上聽到“魏枕風”三字,趙眠都會想起一雙清澈自由的眼睛,還有那懶懶倚著春風的少年。 身為男兒,他也曾經向往過北淵小王爺那般縱橫四國,快意恩仇的生活。 此間少年,即便是死,也應當是轟轟烈烈地戰(zhàn)死沙場,而不是死在萬華夢荒誕的游戲里,死在一個并不想殺他之人的手上。 趙眠突然很想念父皇和丞相,若這兩人此刻在他身邊,又會讓他如何抉擇。 毋庸置疑,丞相定然會果斷決絕地棄了魏枕風,全須全尾地保住他。他會站在他身后,握住他手持匕首的手,告訴他:“拿穩(wěn),給他一個痛快。” 而父皇,他那個心軟得像糯米糕的父皇,大概會糾結來,糾結去,糾結到哐哐撞大墻,最后雙眼通紅地拉著他的手,艱難啟齒:“要不眠眠,咱們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畢竟,那是一條人命誒。你看魏枕風也沒有自己吃解藥啊……” 趙眠兀自輕笑出聲。 無論這些年他表現得有多像丞相,無論他多么努力地偽裝,也許在骨子里,他永遠都是最像父皇的孩子。 他必須承認,他不想,他不希望,他不要魏枕風死在自己手上。 他很想和魏枕風一起活下去。 ……罷了。 趙眠力氣漸漸松懈,握著匕首的手正要垂落之時,手腕驟不及防地被抓住了。 魏枕風不知何時醒了過來,四周的寒意在他睜眼的一瞬間陡然直下。 趙眠大腦短暫地空白片刻,但他立即冷靜了下來:“你醒了?!?/br> 魏枕風沒有看趙眠,而是盯著溫泉里兩人的倒影。 兩人隔著水面對望。 水里的趙眠拿著他送的匕首,刀鋒正對著他的脖頸,只要再向前一步,就可以在他毫不設防的睡夢中取走他的性命。 魏枕風很慢,很慢地將視線從水中的趙眠身上移到他本人身上。然后,他站起身,從趙眠可以俯視的高度到他不得不仰視的高度,目光牢牢鎖在他身上,銳利得好似要將他的身體戳破。 少年身上的氣勢和趙眠熟知的完全不一樣,趙眠不由地喉結輕輕一滾。 魏枕風表現得彬彬有禮,聲音卻冷得徹骨,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意:“能給我一個解釋么,太子殿下?!?/br> 趙眠愣愣的,艱難地發(fā)出聲音:“我……” 魏枕風追問:“想殺了我?” 趙眠不知該如何作答。 他無法否認,他的確想過,但也僅僅是想過而已。 趙眠的沉默在魏枕風看來即是默認。 魏枕風手上驀地一用力,將趙眠拉近:“怎么能這么狠心啊,”魏枕風頭一回被氣到失態(tài)的地步,也是頭一回叫他的名字,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趙眠?!?/br> 趙眠被少年抓得生疼,他感覺自己的手腕快斷了,匕首哐當一聲掉到了地上。 趙眠強作鎮(zhèn)定:“士可殺,不可辱。我不想讓自己陷入被人任意擺布的境地。” 魏枕風氣極反笑:“你最好搞清楚一點,讓你落到如今地步的不是我。你一身傲骨我沒意見,但你應該去找萬華夢,而不是我。”他的語氣輕蔑,像裹著一層冰刃,“你現在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只會讓你看起來像個除了發(fā)脾氣什么都不會的廢物。” 被戳到痛處似的,趙眠徹底被激怒了,違心的話語脫口而出道:“寧可殺你,不可辱我——你是生是死,與我何干!” 魏枕風眼眸微縮,神色極其陌生。趙眠和魏枕風六歲相識,十八歲重逢,這是他第一次面對魏枕風如此陰冷的一面,他竟……竟有些不知所措。 魏枕風緩聲道:“總歸此處只有我們二人,你若殺了我,大可說我是死于萬華夢之手,把事情全推到東陵頭上,引得北淵出兵東陵,南靖從壁上觀,坐收漁翁。”魏枕風揪著他的衣領,將他拉得更近,兩人的鼻尖幾乎要碰到一起,他甚至能看到魏枕風冷冷掃下來的長睫,“你是這么想的,是嗎?” 他理應解釋的,他應該鎮(zhèn)定又理智地告訴魏枕風,他雖然這么想過,但他始終沒有這么做過。 論跡不論心,他想想也不行?魏枕風憑什么這么對他。 趙眠咬著牙:“是又如何,早在你逼迫我下跪時我就對你動過殺心。此乃人之常情,你別說你從沒對我有過。” 他們離得太近了,魏枕風瞳仁中映著他不甘示弱的臉,平日里能亮到人心里去的眼睛里只剩下耐心耗盡的冷淡。 趙眠心中閃過一個不該有的念頭——難道,魏枕風真的從來沒有…… “我沒有?!蔽赫盹L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他的問題,“從來沒有?!?/br> 趙眠怔愣片刻,愧疚和心虛險些讓他露出弱者的姿態(tài)。他偏過臉,勉力維持著尊嚴:“或許對你來說,與我春風一度不過是一樁小事,能保住性命做了便做了。但對我來說,我不想,我不愿意,所以我會竭盡全力去避免這件事發(fā)生——我不覺得我有錯。” 我不覺得我有錯。 一如既往地目中無人,唯我獨尊。 魏枕風專注地看了他許久,忽然笑了,笑中帶著不加掩飾的嘲弄,也不知是在嘲弄趙眠,還是在嘲弄他自己:“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既然如此,”少年目光下斂,嗓音冷漠得讓趙眠心顫,“那就來吧。看看是你能殺了我,還是我能要了你的命?!?/br> 他這副模樣讓趙眠胸口一窒,巨大的壓迫感令趙眠心底沒有來地升起一絲恐懼。 所以,以前的清朗隨性都是裝出來的么,這才是北淵小王爺真正的本性。 魏枕風最終還是對他動了殺心。 意料之中的事罷了,沒什么可震驚的。沒有理由他能這么想,卻不許魏枕風和他一樣。 成王敗寇,自古使然。 萬幸,他還有個弟弟,否則父皇和丞相如何能支撐下去。 父皇一定會哭的吧,他都不會哭了,父皇還會。 趙眠緩緩閉上了眼。他感覺到魏枕風朝他低下了頭,在他耳畔輕聲道:“別求我救你,趙眠?!?/br> 說罷,魏枕風松開了揪著他衣領的手,對著他的胸口用力一推。 嘩—— 趙眠跌入了溫暖的清泉之中。 帶著藥香味的泉水爭先恐后地涌入趙眠的口鼻,將他的呼吸悉數掠奪。他睜著眼睛,全身被暖意包圍,透過水面他還能看到那一輪朦朧的明月。 魏枕風是想要淹死他? 這樣也不錯,至少泉水是溫熱的,在竹林里太冷了。 但很快趙眠就發(fā)現自己想錯了。大概是因為要供萬華夢享用,溫泉修得并不深,正常少年的身高足夠站起來。 可他站起來了又能如何?眼睜睜地看著魏枕風服下僅剩的解藥,而后匍匐在他腳下,忍受蠱毒的痛楚,無能為力地死去么。 與其如此,還不如死在這一片溫暖之中。 趙眠閉上眼,放任自己下沉。在他即將沉到池底時,一條手臂攬住他的腰,將他抱出了水面。 呼吸重新變得順暢,趙眠劇烈咳嗽著。泉水在他肩膀下面的位置,在他面前站著一個渾身濕透的少年,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任由他咳得幾乎直不起身體,少年也沒有半點心軟。 趙眠咳了許久才停了下來,視野重新變得清明。他抬起頭,朝少年看去。 皓月之下,他看到了一雙再熟悉不過的眼睛。 兩顆淚痣于雙眼之下對稱而生,和記憶中的一樣,在一張年少俊美的臉上危險地引誘他墜入少年的眼眸中,然后……毫不留情地溺斃絞殺。 作者有話要說: *《開元天寶遺事·游仙枕》 *《琵琶記》 第18章 趙眠驀地僵住了。 他認識這雙眼睛,更認識這兩顆雙眼下淚痣。不少美人都是眼角一顆美人痣,他偏偏有兩顆一模一樣的,分別在左右眼下的正中間。太特別了,特別到讓人一眼望去,便終身難以忘懷。 也正因為外貌太過出眾,只要有不想暴露身份的場合,北淵小王爺都不得不易容偽裝。 這兩顆眼下痣不會出現在李二的臉上,李二的膚色沒有這么白凈,五官也沒有這么張揚俊美,發(fā)怒時呈現出的侵略性像刀子一般,凌厲又涼薄。 面前水中站著的少年,簡直就是六年前北淵小王爺的放大版。 所以,是十八歲的魏枕風?北淵小王爺沒有長歪,也沒有曬成黑皮? 和魏枕風重逢后,趙眠也曾想過,若北淵小王爺按照十二歲的模樣繼續(xù)成長,會是如何一番相貌。 今日他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