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壁w眠問道。

    魏枕風(fēng)隨手將面具扔到地上：“單獨聊聊？”

    趙眠也不想此時有別人打擾他和魏枕風(fēng)的團(tuán)聚。他側(cè)過臉對身后的禁軍道：“你們先退下?！?/br>
    禁軍魚貫而出，寢殿內(nèi)只剩下他和魏枕風(fēng)，以及搖籃里的小皇子。

    魏枕風(fēng)的目光再次回到小皇子身上。他的聲音很低，像是在克制著什么：“他很像你。”

    “廢話。”趙眠朝搖籃走去，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傲慢，“他不像我像誰。”

    話一出口，趙眠瞬間感覺到了不對。

    魏枕風(fēng)眼中最后一點希望的光芒消失殆盡，如洪水決堤般的妒火在他身上暴漲，突如其來巨大的壓迫感讓趙眠不自覺地后退了半步，四周的空氣仿佛都要凝固了。

    青年一步步朝他走來，宮燈在他身后投來的影子將他完全籠罩在黑暗中。

    魏枕風(fēng)死死地盯著他，聲音冷得讓他心顫：“他是你親生的。”

    他的表情像是要殺人。

    趙眠本能地要繼續(xù)后退，卻被魏枕風(fēng)一把鉗住了下頷，強逼著他抬頭與他對視。

    魏枕風(fēng)滿身戾氣，嘴角卻依舊帶笑：“我不過回趟家，陛下居然連孩子都有了？”他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這一頂綠帽真是戴得我猝不及防啊。”

    魏枕風(fēng)的力氣太大了，捏著他臉頰作痛。趙眠快不能呼吸了，他知道只要他開口叫人，禁軍會第一時間沖進(jìn)來拿下魏枕風(fēng)，但他想先知道魏枕風(fēng)突然發(fā)瘋的理由。

    這時，搖籃里的小嬰兒在睡夢中發(fā)出一聲囈語，趙眠明顯感覺到魏枕風(fēng)的動作凝滯了一下。

    ——是因為小皇子？魏枕風(fēng)以為小皇子是他和別人生的？

    ——這都行？魏枕風(fēng)傻了嗎？

    趙眠雙手握住魏枕風(fēng)的手腕，強撐著威嚴(yán)：“你發(fā)錯瘋了，知道嗎？冷靜一點，聽我說?！?/br>
    然而魏枕風(fēng)接下來的話卻讓他自己先喪失了理智。

    魏枕風(fēng)俯下身，嘴唇湊在他耳畔問他：“和別人上床shuangma？”

    趙眠只覺得腦中響起了一陣轟鳴，他的嗓音陡然直下：“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嗎?！?/br>
    “你想要親生的孩子怎么不和我說？”魏枕風(fēng)壓低的聲線帶著戲謔，“我又不是不能讓你生，為什么要背叛我？”魏枕風(fēng)說著說著，逐漸失控，“我不在你身邊不假，但我不是死了。”

    不被信任的怒火占據(jù)了趙眠全部的心神，清瘦的胸膛劇烈起伏，未經(jīng)思考的話語脫口而出。

    “對，你不在朕身邊，這半年來你只是不在朕身邊而已。所以，即便朕真的做了什么，你又有什么資格在朕面前叫囂？”年輕的帝王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天下人都是朕的，何來綠帽一說？！”

    這一句話徹底激怒了魏枕風(fēng)。魏枕風(fēng)看著他，聲音突然放得很輕，嘴角也揚起了一個笑：“沒關(guān)系，我們也會有孩子的?！?/br>
    魏枕風(fēng)的手從他的臉頰來到他的肩膀上，驀地一用力，強迫他轉(zhuǎn)過身，變成面朝搖籃的姿勢。

    魏枕風(fēng)惡劣地貼在他背后，低聲道：“就當(dāng)著你兒子的面，我讓你再懷一個，如何？”

    趙眠身體驟然一僵，咬著牙道：“你敢？”

    魏枕風(fēng)冷冷道：“我敢。”

    魏枕風(fēng)的手強勢地抬起了他的腰，他不得不雙手扶住搖籃的邊緣才能維持站姿。小皇子就睡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面容純潔如雪，好像永遠(yuǎn)不會沾染上人世間的污垢。

    而他的父親卻想在他面前……

    趙眠猛地閉上了眼，扶著搖籃的指節(jié)和他的臉色一樣發(fā)著白。

    “不要閉眼啊眠眠。”魏枕風(fēng)笑了聲，“看著你的兒子，然后被我干，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混賬東西，朕真是給你臉了。

    感覺到自己的龍袍即將被魏枕風(fēng)扯下，趙眠再忍無可忍，大怒道：“來人！”

    七八個沈不辭一般水平的禁衛(wèi)頃刻之間涌了進(jìn)來，魏枕風(fēng)身手再好，也無法以一敵十。趙眠原以為魏枕風(fēng)撐不了多久，沒想到的是，魏枕風(fēng)似乎知道自己打不過，根本沒有反抗。

    魏枕風(fēng)又一次跪在了趙眠面前，持刀的禁軍防備地站在他身后。這番動靜吵醒了熟睡的小皇子，嬰兒的啼哭聲回蕩在寢殿。趙眠把小皇子抱起，帶著他走到魏枕風(fēng)面前。

    “你剛剛不是很囂張嗎？”趙眠單手抱著小皇子，居高臨下道，“怎么不繼續(xù)囂張了？”

    魏枕風(fēng)輕笑了聲：“要不你殺了我吧。”魏枕風(fēng)跪在地上望著他，“否則有朝一日，我依然會當(dāng)著你兒子的面干……”

    趙眠惱羞成怒地打斷魏枕風(fēng)，對著禁軍發(fā)號施令：“你們還愣著作甚！把他給朕叉出去！”

    禁軍正要動作，魏枕風(fēng)忽然道：“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青年嗓音中的戾氣和怒火被無盡的委屈和傷心取代，不久前還在天子寢宮里恣意妄為，飛揚跋扈的男人像個無論多努力最終還是會被拋棄的少年。

    趙眠愣了一愣，他看到魏枕風(fēng)的淚痣上真的有了眼淚。

    魏枕風(fēng)……哭了？

    他之前見過魏枕風(fēng)哭，是在奔泉書院，他得知了梅貴妃之死真相的那次。這一次，魏枕風(fēng)好像哭得比上次還要傷心。

    明明現(xiàn)在的魏枕風(fēng)比那時更成熟，更穩(wěn)重了，為什么還能哭成這樣？

    趙眠慌亂得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小皇子在哭，魏枕風(fēng)也在哭，他該先哄哪個？

    不能讓別人看到魏枕風(fēng)哭的樣子。

    趙眠沉默著，揚起沒抱孩子的手，禁軍得到旨意又退了出去。

    魏枕風(fēng)抬手擋住了自己的眼睛，淚水從他的指縫中不斷地溢出，怎么止都擋不止：“你不想等……你可以告訴我，我可以不走的，我可以守著你的……你為什么要去找別人。”

    趙眠動了動唇，正要說話，江德海帶著乳母走了進(jìn)來：“皇上，小皇子一直哭個不停，還是先把他給乳……”

    話說到一半，江德?？吹奖菹掳椎脟樔说哪樕?，登時慌了，忙不迭勸道：“皇上息怒！您產(chǎn)后體虛，切不可動怒??！”

    魏枕風(fēng)倏然抬起頭，狼狽又俊美的臉上呈現(xiàn)出空白的一片，整個人像是被施展了定身術(shù)一般，只剩淚水無聲地從眼角滑落。

    趙眠也想哭，可他是百姓的天子，是小皇子的父皇，他不能哭。

    “你哭什么？”趙眠瞪著魏枕風(fēng)，拼命努力不讓眼淚落下，委屈道：“朕給你生孩子的時候痛死了都沒哭，你哭什么？！”

    第88章

    小皇子在趙眠懷里哭到眼淚汪汪,濃密似羽的長睫全哭濕了。魏枕風(fēng)倒是不哭了，淚水在他滿是愕然的眸子里將掉未掉，哪像個已為人父的二十歲青年,看上去也就十七八歲不能更多。

    趙眠看著這對父子一模一樣濕潤的眼睛,眼眶紅得更厲害。半年來一點點積攢至今的委屈在這一刻悉數(shù)爆發(fā)：“我都給你生孩子了……魏枕風(fēng),你有什么可哭的？！”

    魏枕風(fēng)似乎還沒完全搞清楚狀況，但他明顯活了過來，神色不再絕望，而是一整個大迷茫。

    他跪在地上,仰頭看看趙眠，又看看小皇子,喃喃道：“我……不明白?！彼哪抗庠俅尉o緊鎖在了趙眠身上,“趙眠，我不太明白。你是……那個意思嗎？”

    趙眠恨不能把小皇子送到魏枕風(fēng)眼前讓他看個清楚：“是那個意思！小皇子是我們的孩子，他在我肚子里待了十個月,然后被我生下來的！聽清楚了嗎？要不要朕再大聲點？”

    魏枕風(fēng)不知所措地睜大了眼睛，昔日驚才絕艷的少年此時此刻看起來真的不太聰明：“我們的孩子……他是我們的孩子？”

    淚水在趙眠眼眶中刺得生疼：“是！”

    魏枕風(fēng)嗓音嘶啞得不像話：“……你沒有和別人上床？”

    趙眠感覺到自己的言行舉止已經(jīng)脫離了他控制，他只能憑借本能發(fā)出聲音：“沒有！我只和你上床！我只喜歡你！”

    魏枕風(fēng)的雙眼在這一剎那恢復(fù)了昔日明亮璀璨，宛若劫后余生，重新煥發(fā)出光彩。他低下頭,自言自語地重復(fù)：“你只喜歡我……你只喜歡我！”

    “是的我只喜歡你！”宣泄之口一旦撕開，壓抑許久的情感成百上千倍地反噬著趙眠,“喜歡到愿意生下我們的孩子,喜歡到明明想一直黏著你卻不得不放手讓你去做想做的事！喜歡到誰都不想要,大年三十在宮門口等你……我等你等得這么累,這么難受,我好不容易等到你了……”趙眠聲音已然帶上了哽咽,可他的眼淚始終沒有掉下，“為什么，為什么要說那么難聽的話……為什么要逼我哭？你明知道我不能哭的，你明知道的……”

    魏枕風(fēng)看著全然失控的趙眠，心臟先他的大腦有了反應(yīng)，陣陣劇痛毫不留情地朝他襲來。

    那是趙眠，是輕世傲物的天之驕子，是生殺予奪的帝王。

    那么傲慢，那么要強的趙眠此時此刻像被逼到了絕境一般，一字一句地說著喜歡他。

    ——趙眠只喜歡他。

    ——趙眠很喜歡他。

    ——趙眠為他生了個孩子。

    短時間內(nèi)的巨變讓他產(chǎn)生了一種不真切的恍惚之感。他應(yīng)該說話的，他平時那么會說，他應(yīng)該像過去趙眠生氣時一樣哄他。

    可他似乎失語了，他不知道該說什么，抽搐的心口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踉踉蹌蹌?wù)酒鹕?，依靠本能地朝趙眠走去：“趙……”

    趙眠低吼道：“別過來！”

    魏枕風(fēng)步伐驀地一頓。

    趙眠劇烈地喘息著，身體微微發(fā)顫：“你還想當(dāng)著我兒子的面睡我？”

    魏枕風(fēng)驚覺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好事，忙亂道：“我沒有……”

    趙眠紅著一雙眼：“給朕跪回去！”

    魏枕風(fēng)像個只會聽從主人命令的木偶，直直地跪了回去。一時間，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寢殿內(nèi)只剩下洪水決堤后般的狼藉。

    趙眠不再看魏枕風(fēng)，他把自己的臉藏在陰影處。魏枕風(fēng)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微顫的雙肩在主人的強壓下逐漸平靜下來。

    魏枕風(fēng)猶豫許久，終于忍不住，跪走到趙眠身邊，扯了扯趙眠龍袍的衣擺：“……趙眠?！?/br>
    趙眠轉(zhuǎn)過頭，居高臨下地看著魏枕風(fēng)，眼中愛怨交織：“半年未見，你回來的第一件事居然懷疑我和別人上床，你對我的信任是被狗吃了嗎？！”

    魏枕風(fēng)勉強想起了怎么說話：“對不起?！?/br>
    “還有呢？”

    “……對不起。”

    “就這？”趙眠冷笑道，“你不是很會說嗎？你嘴不是很欠嗎，怎么，現(xiàn)在只會說這三個字了？”

    魏枕風(fēng)張了張嘴，終于說出了一段完整的話：“我也……喜歡你，只喜歡你，喜歡到說不出話來了……”

    趙眠的心微微顫了顫，怒道：“笨死了！朕是在給你解釋的機會！”

    魏枕風(fēng)忽然慌了起來：“你……你給我一點時間，我不笨的，我能說?！蔽赫盹L(fēng)慌慌張張地想了想許久，才道：“我……我以為你不能生?！?/br>
    趙眠冷冷道：“我是說過，我說錯了，你有意見？”

    魏枕風(fēng)垂下眼：“不敢?！?/br>
    趙眠平復(fù)下情緒，道：“東陵秘藥的藥效會遺傳?！彼蛭赫盹L(fēng)說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幸好，繁繁沒有繼承我的體質(zhì)。”

    魏枕風(fēng)刷地抬頭：“繁繁？”

    “就是我們的兒子！”

    魏枕風(fēng)又念了聲小皇子的小名，嘴角無意識地?fù)P起：“繁繁?！彼叵胫鴦倓傂』首拥哪?，展顏一笑：“繁繁很像眠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