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樂看一眼水田。

    “其實吧，現(xiàn)在也還能種一季稻子，產(chǎn)量肯定是不高了，但還是能糊口的?！?/br>
    趙大成點頭：“以前其實也種，都是那些個家里有肥料的種，多得點糧食。

    像那種田瘦的，種兩回，反而沒有一回的好。

    不過這會，大家都沒收成，肯定有很多人要種兩回了。

    趁著冬天還沒來，好歹是收點糧食。”

    趙元樂點點頭，隨后邊去養(yǎng)豬場那邊逛了。

    她將自家儲存的糧食點了數(shù)，算了一筆賬，確定每戶人家可以借多少糧食出去。

    這些糧食他們吃也好，種也罷，都不用收利息。

    做了這個決定，也是得到了全家同意的，沒兩天，趙元樂便在自家養(yǎng)豬場旁邊搭了個棚子，開始放出消息，借糧食了。

    一個草棚，趙元樂搭一張普通的小桌子，手里拿著筆，幾本小冊子放在那里。

    幺兒坐在一旁記數(shù)。

    在趙元樂身后，便是堆滿了的糧食。

    趙元樂的原則還是那樣，先親后疏，先近后遠。

    但自己村子里的人，還真不缺糧食，根本沒有來借糧食的。

    她們只關(guān)心，這作坊什么時候開始，這豬什么時候繼續(xù)養(yǎng)，這學(xué)堂什么時候能夠開起來。

    似乎是怕趙家覺得太虧，由老族長帶頭，一堆人表示，愿意給自家孩子交吃飯的費，還有書本費，只要幺兒愿意繼續(xù)教下去。

    再吃不飽飯的時候，他們是不在乎這個的。

    但這兩年，完全吃飽飯了，孩子因為讀書，確實變得和從前很不一樣。

    很多人家，都在自家孩子身上看到了一種名為希望的東西。

    既然如此，他們也沒必要那么扣這幾個錢了。

    正在草棚下算賬的趙元樂，聽到老族長等人說這話，笑出聲來。

    “放心吧，幺兒喜歡教，我也不會攔著，只是現(xiàn)在，這還沒穩(wěn)定呢，就先不開了，等這陣子忙過之后再說?！?/br>
    村里人這下是放心了，各自滿意離去。

    而后續(xù)幾天，趙家坳的路口多了許多的人。

    都是看起來就窮苦的不行的人家。

    他們帶著有補丁的袋子，來這里借糧食，借種子。

    可是也有那種想渾水摸魚的，趙元樂一看到那種身上有rou又胖的，直接趕走。

    一看就吃的飽飽的，還要來占這種便宜，她只是攆走，沒有揍一頓，已經(jīng)算脾氣變好了。

    等到算好的糧食借出去后，趙元樂將草棚子拆了，便開始和家里人整修學(xué)堂的棚子。

    這一場干旱過后，空置許久的地方，都要好好打掃一下了。

    這天，趙元樂一家人將那邊大掃除后，回到家中，各自回了家排著隊準備洗澡。

    金鳳卻一臉愁容的出現(xiàn)在了趙家。

    她開口，眼眶有些紅。

    趙元樂拍拍身上的灰，疑惑：“怎么了這是？還有哪個能給你氣受？”

    金鳳嘆了口氣，開口。

    “我婆婆，她怕是不得行了。”

    趙元樂：“??？”

    一旁的何菊聽了這話，將小城城交給趙元蘭，便要跟著金鳳走。

    趙元樂也跟著一起過去。

    趙元喜抱著禾禾，叫住了準備過去看的趙云蘭。

    “小蘭，在家好好帶著弟弟?！?/br>
    趙元蘭無奈，將小城城抱起，坐在了門外。

    溫女工正在給紅苕刮皮，聽到這消息，跟著嘆了口氣。

    “老人啊，難熬熱天啊?！?/br>
    趙元喜聞言，問：“溫嬸子，你家里還好吧？前幾天看你回家了?！?/br>
    溫女工：“我回去看了一下，還好，是餓瘦了些，但是都沒啥大事，這次多虧那個好心人了?！?/br>
    是那個每天晚上房間都空著的好心人。

    幺兒冷不丁道：“慨他人之慷，不叫好心人?！?/br>
    溫女工：“可是確實辦了好事兒啊?！?/br>
    幺兒咧嘴一笑：“這個叫做，性情中人?！?/br>
    溫女工也笑了。

    “那確實了?！?/br>
    趙利家。

    趙利娘躺在床上，皮已經(jīng)貼著骨頭，眼眶凹陷，見著有人進來，眼睛忽然來神。

    何菊看著這模樣，誒喲一聲。

    “都這樣了，你怎么不早點來說啊。”

    金鳳：“之前最熱的時候，她就有些吃不下去，就一直瘦。

    我也勸了她的，說有糧食，她就說她吃不下去。

    后來落雨了，我還以為她好些了，結(jié)果現(xiàn)在，水都不咋喝了。”

    也是相處了多年的人，即便之前鬧出過很多事情，金鳳還是有些不忍心，不能眼睜睜看著人去死。

    趙利娘看了一眼來的兩人，忽然伸出干瘦的手，擺了擺。

    “你們出去，我跟金鳳說話?！?/br>
    趙元樂與何菊對視一眼，走了出去。

    金鳳走過去，坐在床邊，沒好氣。

    “你個老東西，你不肯活了是不是，水也不喝？正好，你死了，老娘就好嫁出去?！?/br>
    趙利娘沒有反駁。

    她只是從自己包的最嚴實的衣服里面，緩緩摸出來一塊小小的玉圈，發(fā)著抖放到了金鳳手里。

    金鳳愣了。

    “這是個啥？”

    趙利娘咳嗽兩聲，沙啞著嗓子。

    “這個是我娘留給我的，你拿著?！?/br>
    金鳳：“你給我這個干啥子？”

    趙利娘嘆了口氣，眼神飄遠。

    “我命不好，兒子早死了，后人也沒得一個。

    我兒啊，他確實不行，但是我是他娘，我肯定是站在他那邊。

    說實話，我也不是好喜歡你，你不聽話，脾氣不好的很，又跟我兒子打，長的又不好看?！?/br>
    金鳳沒吭聲，看著趙利娘，聽著她沙啞著嗓子繼續(xù)說。

    趙利娘說著這些話，語氣平淡很多。

    “我兒子死了，也三年了，你也給他守了三年了，可以了。

    我曉得，我要死了。

    等我死了，你也莫辦啥子酒，給我洗干凈了，壽衣穿好，送到棺材里埋了就是，再找?guī)讉€道士給我吹兩場。

    我曉得，你肯定不得為我哭，我也不想你在我墳前哭啥子。

    你也沒給我家生個后人，唉…你以后就過你個人的日子去，想嫁哪個嫁哪個去?！?/br>
    趙利娘的眼神落在那小玉環(huán)上。

    “本來這個，我是想等你給我家生了后人，再給你，以后給我孫媳婦也可以。

    現(xiàn)在用不上了，我也不想帶到棺材里，你就拿去嘛?！?/br>
    說完這些話，趙利娘的眼神又變得混濁。

    金鳳叫了她一聲，她炸了眨眼，又叫金鳳出去。

    “你莫管我，我早就不想活了，死了算了，我死了，你想嫁哪個嫁哪個。

    你還是去生幾個娃兒?！?/br>
    說完，趙利娘就不說話了。

    金鳳看著這個小玉環(huán)，心里五味雜陳，她走出屋子，看向趙元樂與何菊兩人。

    金鳳：“我娘她要死了?！?/br>
    何菊：“那現(xiàn)在就準備起來，該弄的東西還是要弄?！?/br>
    金鳳點點頭，嘆了口氣。

    “唉…”

    相處了好多年的人，現(xiàn)在就要走了，她這心里，終究還是有些舍不得。

    更多的，還是對生命消逝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