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溪看著高展云，陽光正照在他的臉上，他臉上的瑕疵一覽無余。

    高展云今年二十七歲，身材精干，狹長的臉上長著一張四方大嘴，一雙細長的眼睛瞪起時精光乍泄，瞇起時顯得平易和善。在高夫人面前，他向來喜歡瞇著眼睛，雙唇微微笑著，白凈的臉上像抹了桃花粉，看起來神采奕奕。此時這張臉眼袋浮凸，眼窩發(fā)青，雙唇上的深紋干巴巴的，老相畢現(xiàn)。

    林洛溪收回目光，轉(zhuǎn)過身看著朱紅宮門。如果不是為了過上更好的生活，像高展云這樣的相貌，她又怎會多看一眼。

    宮城西門緩緩打開。高夫人撩起裙角邁出門外。

    高展云搶先一步扶住了高夫人伸開的右手。林洛溪慢了一步，她看著高展云的背影縮回了手。

    “嬸娘，怎么樣？”

    “嗐！”

    高夫人嘆息一聲。

    “回去說吧，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br>
    太醫(yī)院要進行三年一次的藥材供應商甄選。高老爺原先就是專門供應太醫(yī)院藥材的商人，他病逝以后，高夫人也管不了這事，好好皇商身份丟了，說起來相比高老爺其他的事業(yè)并不損失多少，但是沒了皇商的名號，身份就低了不少。如今高夫人把生意交給高展云打理，這些年也眼看著高展云進步神速。想著今年爭取一下太醫(yī)院的生意應該不成問題。結果昨天高展云一個人過來時，連宮城門都不給他進。今天高夫人親自出面，才有機會進入太醫(yī)院的熟藥局。

    見高夫人神色不好，林洛溪也不敢多話。一路上大家都靜默著回到了高府。林洛溪跟在高夫人和高展云身后穿過明堂，高夫人這時回過頭看了她一眼，擺了擺手。

    “你回去歇著吧?！?/br>
    林洛溪點頭應是退出門外。抬眼時只看見高展云扶著高夫人走向一旁的花廳。

    自從高展云來了以后，高夫人似乎對她的管束寬松了不少，平時要她時時在身邊侍候著，現(xiàn)在只在睡前讓她捏捏腳捶捶腿，連晨起洗梳如果不叫，林洛溪也不用過去打理。

    她在門口站了一會，不見高展云出來，只好心神不寧地往自己房里走去。

    新裝修的宅子里，花草樹木極為茂盛。在回廊里走了一段路，她的額上微微冒汗，于是在回廊的木椅上坐下。這時看見香珠搖著團扇慢悠悠地走過來。林洛溪皺了皺眉。大丫鬟的穿戴和舉止怎么看起來比她還要體面。

    她叫香珠。香珠揚了揚下巴。

    “小林啊，有事？你去宮里好玩嗎？”

    “我沒進去?！?/br>
    高夫人不在跟前，香珠也是這么稱呼她。如果她手里用錢，也能使喚香珠做事。只是今天這香珠的神情顯得與往日不同，看她的眼神更加不屑和高高在上。

    一個奴婢，憑什么！

    一個農(nóng)女顏十一今天已經(jīng)讓她心不順了，再加上飛揚跋扈似的香珠……

    她暗暗捏緊了帕子。

    “其實咱們府里也挺好的，這些花草樹木原先都是卿王府種的，那這的涼亭和荷塘也是卿王府的后花園，應該不比皇宮里差吧?！?/br>
    “咱們府是還不錯，起碼不像皇宮里那么拘束。香珠，你到出嫁年紀了吧？我姨母可給你找好人家了？”

    香珠抿了抿嘴沒有回答，隨即呵呵笑了。

    “出嫁有什么好的，嫁給窮酸小廝勞累一生，不如就在這府里自在快活。我還有事，不同你說了。”

    香珠笑是笑，臉色卻是極難看的。說完扭著腰走了。

    林洛溪盯著香珠的背影，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使了幾個銅錢向和香珠住在一塊的小丫鬟寶珠打聽，寶珠怯怯地不敢接她的銅錢。

    “拿著吧，我又不是想害香珠。只是覺得她今天有點不對勁。擔心她萬一得了什么癔癥，得趁早醫(yī)治才成?！?/br>
    林洛溪把銅錢塞進寶珠的手里。

    寶珠遲疑著說，她也看見了，天剛亮時高展云從高夫人的房里衣衫不整地出來。當時香珠在門外看見，跟著走進高夫人房里，等她出來的時候，手里多了一把團扇。香珠說高夫人賞她一把蘇繡團扇，說是要給香珠說一樁好親事，以后就不用離開高府了，大家一直團團圓圓在一起。

    “高夫人是離不開香珠的。”

    寶珠扯著衣角又說：

    “我沒敢聲張。我不像香珠一直得高夫人信任。”

    “你快去忙吧。今天的事就當我沒聽你說過?！?/br>
    林洛溪按著心口對寶珠說道。

    第120章 小試牛刀

    在宮城東門里，顏十一她們換乘了小轎。進入第二道宮門以后，她們下轎步行。顏十一和依蘭并排跟在趙長燁身后。宮人在趙長燁身前側(cè)恭敬地微彎著腰帶路。

    依蘭顯得很好奇，一雙眼睛來不及地四下打量，看到新奇有趣的興奮地拉著顏十一朝她指的方向看。

    趙長燁回過身看了依蘭幾次，那眼神充滿不悅，又不便當著宮人的面發(fā)作。就這樣一直走到一處碧瓦紅墻的宮殿門前，宮人跟趙長燁告退進去稟報。

    趙長燁點了點頭，見那宮人邁進安慈宮門里，她轉(zhuǎn)過頭上下掃視著顏十一。顏十一手里拎著一個食盒。

    “你拿的什么東西？”

    顏十一是跟她一起進宮的，顏十一帶的東西也算她帶進來的。進宮的東西馬虎不得。

    顏十一上前福了一禮，這是她們見面以后她第二次向趙長燁行禮，回說是做的兩盤點心還有幾個藥香包。

    趙長燁皺了皺眉道：

    “入口的東西怎么能隨便往宮里帶！你把食盒一會交給宮人，等出來時再拿回去。”

    顏十一點了點頭。趙長燁緩和了一下說氣，問：

    “你在藥材行的工作還習慣吧？”

    顏十一笑著回道：

    “多謝郡主關心。這兩天我一直擔心郡主的藥是否及時換過，明天準備再換一個新藥方拿過去給郡主試試?！?/br>
    “哦？”

    顏十一抬起眼和趙長燁的眼神對視。趙長燁笑了。

    “好，虧你有心?！?/br>
    顏十一也笑了。

    “多謝郡主安排教習先生給我授課?！?/br>
    趙長燁愣了一下，隨即才想起她還做了這么一樁好事，微微點頭接受了顏十一的感謝。

    宮人出來請她們進去。趙長燁瞅了一眼顏十一拎著的食盒。顏十一抬手交給宮人。趙長燁請宮人代為保管，一會出來她再帶走。

    一行人進入明堂大殿，氳氳的香氣有些逼人。

    依蘭嘟囔一句味道太沖了，抬手掩住了鼻子。顏十一也覺得香味太沖，但是正坐在明堂主位上的太后神情威嚴，當著太后的面捂鼻子，豈不是表明嫌棄太后的安慈宮不好，那是大不敬。

    跟在趙長燁身后行禮，聽著太后軟綿綿的聲音，“看座?！?/br>
    趙長燁謝恩就座。顏十一屏著呼吸站在趙長燁身后，偷偷瞧著太后的臉。望聞問切，只看太后的臉色五官，她已看出這位太后病了……

    連續(xù)換了幾次氣以后，終于適應了室內(nèi)的氣味。顏十一慢慢正常了呼吸。

    這時宮人給趙長燁和依蘭上茶和茶點。

    依蘭坐在趙長燁下首，她很自然地拿起一塊點心果子，轉(zhuǎn)頭問站在趙長燁身后的顏十一要不要吃一塊。

    顏十一趕緊擺手示意不吃。依蘭回過身把點心果子送給嘴里咬了一口。

    “不好吃，沒有顏jiejie做的點心十分之一好吃。”

    依蘭是異邦公主，年紀又小，本來太后也沒把她當成貴客看待，她正和郡主說小賢王李衡和江夏王meimei的婚事。兩樁她指定的婚事，一樁男主離家出走，另一樁女主退婚離開京城。

    這時聽到依蘭說話，太后停下和趙長燁的話頭，看向依蘭。依蘭嫌棄地把吃了一口的點心果子扔回了盤子里。

    趙長燁看著依蘭無禮的舉動，臉色不好了。要知道依蘭是放在她府里教養(yǎng)的，依蘭無禮就是她的失職。

    趙長燁趕忙起身朝太后行謝罪大禮。

    “請?zhí)笏∫捞m公主無禮。”

    “不礙事，你無需替她道歉，她還是個孩子?！?/br>
    太后朝依蘭招了招手。

    “你到我這邊坐?！?/br>
    依蘭瞅了顏十一一眼，顏十一垂下了長睫。顏十一垂下長睫表示讓她乖巧聽話。這是她倆出門前演練過的。

    依蘭快步走到太后身前，按太后的指示坐到了她身旁的寬凳上。寬凳是太后平時架腳用的。

    “你方才說點心不好吃？”

    依蘭雙手按著寬凳兩邊翹起的花紋裝飾，覺得很有意思，她的目光在寬凳的花紋上，并沒看向太后，隨口說：

    “嗯，不好吃！”

    太后笑了，當著晚輩的面，她輕易不會露出煩燥不快。

    “那你吃過好吃的點心？”

    依蘭聽到這話，轉(zhuǎn)頭看向太后，連忙點頭，又把目光投向顏十一，伸出食指指著顏十一說：

    “我顏jiejie做的點心特別好吃。她還特意給太后做了兩盤，但是郡主不讓她帶給太后?！?/br>
    “有這事？”

    趙長燁剛剛坐穩(wěn)屁股，聽到太后語氣里的不快，又趕忙站起來解釋，不敢隨意往宮里帶吃的。

    “渾話！”

    太后沉聲道：

    “快去把顏姑娘帶來的點心呈上來。”

    很快宮人把點心端到了太后面前。她的手指在幾樣點心之間猶豫不定，最后選中一塊顏色鮮艷花瓣造型的放進嘴里。

    她只咀嚼了兩下，目光忽然亮起，嘴巴好像被什么粘住不動了。隨即驚喜地迅速地大口大口地嚼了幾下咽進肚腹。眉眼彎起，頻頻點頭，點著丹朱的紅唇抿著，像是在回味。然后她又伸手拿起一塊在手里看著。

    大家的目光一直都聚焦在太后的臉上，見她吃完遲遲不說話，依蘭忍不住問：

    “不好吃嗎？不會吧！”

    “嗯，這是怎么做的？”

    趙長燁張了張嘴，回頭叫顏十一向太后答話。

    顏十一走到太后面前行禮，然后回道：

    “太后手里拿的是山楂糕，是用陳皮、山楂、桃膠、荷露、金桂……熬制而成，具有滋陰養(yǎng)顏寧神降火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