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方靜安心里有底，薄薄的刀刃避開血管，挑破了皮膚，發(fā)黑的膿血帶著腥臭的味道噴出一股后，滴答滴答的落到木盆里。

    在小腿外側(cè)開了七個小口子，再用銀針催動氣血，過程非常慢，唐絮芳害怕方靜安看不清楚，把家里兩盞油燈都點起來了。

    灶房里，方青蒔逗著佟月，熬著藥，熬三遍撈出去藥渣子，再把藥湯放在鍋里熬，這也是非常耗費時間的事。

    外面，佟春生帶著弟弟回來了，哥倆背著滿登登的兩筐野菜，進(jìn)門把野菜放在院子里，佟春生到屋里看爹，看到眼前的一幕都嚇傻了，顫巍巍的喊了一聲：“娘?！?/br>
    唐絮芳趕緊捂著兒子的眼睛，把人推到門外，從兜里掏出來僅有的五文錢：“去買三個面餅回來，告訴胡奶奶，少的錢回頭送去。”

    “娘，那人是在給爹治病嗎？”佟春生聲音打顫的問。

    唐絮芳點頭：“是，咱們家遇到貴人了，快去，可不能偷吃啊，要待客?！?/br>
    佟春生點頭，轉(zhuǎn)身撒腿就往外跑。

    方青蒔聽到娘倆的話，從兜里掏出來一小塊銀子，塞到佟月的手里，小聲說：“快去追上你大哥，這些銀子都買面餅回來?！?/br>
    “我娘說了，要別人東西就把手打斷！”佟月認(rèn)真的說。

    方青蒔捏了捏佟月的臉蛋：“但我不是別人啊，你叫我姑姑啊?！?/br>
    三歲的孩子，就這么被方青蒔忽悠了，接過去銀子噠噠噠跑去追大哥。

    看著灶膛里跳動的火苗，方青蒔在想，怎么才能讓絮芳一家跟自己走，去李家莊嗎？好像也不合適，在鹿武縣的話，做啥呢？

    找到了他們，可不想他們再給誰為奴為婢了。就算是自己也不行，誰不想是良籍，誰又心甘情愿入奴籍呢？

    陷入回憶的方青蒔輕輕的嘆了口氣。要不是春生和春旺兩兄弟去寄死窯把自己背出來，哪有機(jī)會去李家報仇？

    自己倒是痛快了，滅了李家一死了之，不知道絮芳一家子后來是不是被自己牽連了。反正不管怎么說，重活一世，有仇報仇，有恩也必須報恩。

    啪！

    灶膛里的木柴炸了個火花兒，方青蒔回神兒，趕緊去看藥熬成什么樣子了，筷子挑起來粘稠了許多，這種藥用來涂抹剛好合適，把盆端下來，鐵鍋放上去，往鍋里添了水，刷鍋再燒水，出門坐下來摘野菜。

    “你是誰??？”佟春旺好奇的看著從自己家灶房出來的方青蒔，問。

    方青蒔麻利的摘干凈野菜，笑呵呵的說：“月月叫我姑姑，你是春旺吧？也叫我姑姑吧?！?/br>
    佟春旺搖頭：“我爹娘都是沒爹沒娘的人，也沒姑姑?！?/br>
    “小家伙，以前沒有，現(xiàn)在這不就有了？”方青蒔把野菜放在木盆里，聽到大哥在屋子里叫自己，擦了擦手進(jìn)門。

    小半盆的膿血放完了，佟善的腿恢復(fù)了正常粗細(xì)，青紫色也退下去不少。

    “藥膏好了嗎？”方靜安問。

    方青蒔點頭：“我去拿來，還燒了熱水?！?/br>
    “大嫂，先用熱水擦干凈，避開傷口的位置涂上藥膏再包扎，明兒我再來。”方靜安收拾了藥箱，背在身上：“藥膏別太熱，涼一點兒都沒事，我們就先走了?！?/br>
    唐絮芳感恩戴德的要磕頭，被方青蒔攔住了：“都是緣分，快照顧家里人吧。”

    前腳兄妹倆走了，后腳佟春生提溜著meimei的胳膊進(jìn)院，一進(jìn)門佟月就哭上了：“姑姑，快救救我啊，大哥也要打我啦！”

    第60章 絮芳，你舍得？

    回去的路上，方靜安幾次看meimei，心里想不通，說好的去找燒陶的作坊，結(jié)果在巷子里遇到了佟大哥一家，忙活到這個時候才回來，她的樣子是很高興的，難道是之前認(rèn)識？

    到了香鋪，方青蒔開始轉(zhuǎn)悠的看著架子上的陶罐。

    心里想的是讓絮芳一家找個謀生的差事。

    “阿蒔?！狈届o安提著四個包子回來：“快吃飯吧?！?/br>
    方青蒔回頭：“大哥，佟大哥的腿怎么樣？”

    “問題不大，沒傷到骨頭，不過皮rou想要長好了也得一段日子，明兒咱們先去看看，再去作坊?！狈届o安咬了一口包子：“小妹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訂好了陶罐就早點兒回去吧?！?/br>
    方青蒔眼睛一亮，燒陶是門手藝，絮芳的兩個兒子正是當(dāng)學(xué)徒的好時候。如果學(xué)會了這門手藝，回頭方家需要的瓶瓶罐罐都可以讓佟家燒制出來，豈不是兩全其美？

    還不等她說，就聽到絮芳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骸胺嚼芍?，在家嗎？?/br>
    方青蒔起身就出去了，看到絮芳滿臉羞愧的站在門口，手里還提著個食盒，趕緊讓她進(jìn)來。

    “孩子不懂事，哪能要是方姑娘的銀錢?！碧菩醴及雁y子放在桌子上，有些拘謹(jǐn)?shù)陌咽澈蟹畔拢骸凹依餂]啥能招待恩人的，這幾個餅子是點兒心意，別嫌棄。”

    方青蒔拉住唐絮芳的手：“絮芳，讓孩子們?nèi)W(xué)手藝成不？”

    “??？”唐絮芳訝異的看著方青蒔，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了，她知道自己今兒是遇到了貴人，可這話不敢接了。

    方青蒔拉著她看貨架上的香料：“你看，我家這些香料需要陶器，瓶瓶罐罐各種各樣的都需要很多，以后還要用瓷器，想要找個好作坊專門燒制香鋪用的陶器，春生和春旺正是當(dāng)學(xué)徒的好時候，回頭佟善大哥的傷好了，家里開個作坊的話，日子就有奔頭了，是不是？”

    唐絮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緊張的抽回自己的手，捏著衣襟：“方姑娘，我家出不起拜師的禮，再者咱們鹿武縣就一家燒陶的丁家，人家的手藝不外傳?！?/br>
    “只要你同意，剩下的交給我。”方青蒔笑瞇瞇的說。

    唐絮芳撲通就給方青蒔跪下了：“恩人啊，我、我……”

    “快起吧，你信得過我就行?！狈角嗌P拉著唐絮芳起來：“餅子帶回去，銀子也帶回去，買一些米糧回去?！?/br>
    唐絮芳沒接銀子，轉(zhuǎn)身跑了。

    一口氣跑到家里，看著孩子們一人抱著一大碗野菜湯喝著，心里頭不好受，進(jìn)屋坐在丈夫的身邊：“春生爹，今兒咱們家是撞大運了?！?/br>
    佟善這會兒輕松太多了，盡管腿還是疼。但親眼看到那些膿血被放干凈了，相信這條腿能好，看著媳婦兒，勉強(qiáng)的擠出來一點兒笑意：“是，遇到大善人了，等我好了就多賺錢，這恩情得報?！?/br>
    “可不止這些?！碧菩醴伎粗煞颍骸皠偛盼胰ハ沅佀惋炞?，那方姑娘跟我說要春生兄弟倆去學(xué)燒陶的手藝，還說以后香鋪用的瓶瓶罐罐都給咱們家做，還說拜師的事都交給她，我這心里可害怕了?！?/br>
    “怕啥？”佟善問。

    唐絮芳嘆了口氣：“平白無故，咋就對咱們這么好呢？”

    “或許是我們前世積德行善了呢。”佟善苦笑著嘆了口氣：“絮芳，不管為啥，人家給咱治病，送藥，還想著讓春生哥倆去學(xué)手藝，這是貴人?！?/br>
    唐絮芳低頭：“那讓春生哥倆去學(xué)手藝不？”

    “學(xué)！”佟善拉住唐絮芳的手：“咱們現(xiàn)在說不出報恩的話，往后日子好過了，肝腦涂地都報這份恩?！?/br>
    得了丈夫的話，唐絮芳心里也踏實下來了。

    能當(dāng)個手藝人，這輩子走到哪里都餓不死。要不是家里窮，誰不想讓孩子們能有個謀生的本事呢。

    香鋪里。

    方靜安比唐絮芳還想不明白，可這事兒怎么想都不是壞事。所以也就不追問了，心里頭想著meimei長大了，做事有主意是好事，沒有丈夫依靠，日子可不就得自己爭氣點兒嘛。

    香鋪后面是兩間房的地方，東西還有廂房，廂房是庫房，東屋是方靜安住，方青蒔住在西屋。

    夜深，方青蒔還沒睡著，突然聽到大哥喊了一句：“良玉！”

    這一聲把方青蒔喊懵了，起身到大哥門外，聽了半天再沒動靜了，狐疑的回到屋子里坐在床上，想著大哥最近的舉動，一個想法冒出來把自己都嚇一跳。

    師父留下的醫(yī)書，大哥看的是外傷部。相比于別的書頁，外傷部的書頁都有些卷邊兒了。

    還有師父剛?cè)ナ赖哪切┨炖?，大哥總是發(fā)呆，小妹和自己都以為大哥是在思念師父，有沒有種可能，大哥喜歡上了沈良玉？

    這可就嚇人了，雖然方家的未來絕不會窮苦，可唐國身份最低等的就是商戶，不管做多大。在那些貴人眼里，商戶是唯利是圖，不可深交的人，就算再有錢也跟街上的販夫走卒沒什么太大的區(qū)別，沈家是什么？以前是簡在帝心的簪纓世家，鐘鳴鼎食，潑天的富貴。

    如今雖是落魄了，可沈良玉的未來會是唐國第一女戰(zhàn)神啊，這樣的女子，大哥喜歡她，豈不是有苦頭吃了？

    翻來覆去睡不著，方青蒔心里頭直埋怨自己，要知道救沈良玉會讓大哥動心，自己當(dāng)初就不該為了以后能有個靠山，救人了。

    一大早，方青蒔起身，就見大哥坐在堂屋里看書，不用看都知道在研究外傷部，他是每日都擔(dān)心沈良玉會受傷。

    沒打擾用功的大哥，出門收拾妥當(dāng)，去灶房里煮了粥。

    兄妹倆吃好了飯，收拾干凈就去前面開鋪子了，剛開門就見唐絮芳帶著倆兒子等在門口。

    “快進(jìn)屋?！狈届o安讓娘仨進(jìn)屋，去后院叫了方青蒔過來。

    佟春生拉著弟弟就給方青蒔跪下了。

    “這是干啥，快起來。”方青蒔一手一個把孩子拉起來，對唐絮芳說：“可不能動不動就讓孩子跪下，男兒膝下有黃金呢。”

    唐絮芳恭恭敬敬的說：“方姑娘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家里沒啥能拿得出手的，春生和春旺以后就跟在方姑娘身邊了?！?/br>
    方青蒔聽到這話，臉色瞬間冷了下來：“絮芳，你舍得？”

    第61章 學(xué)不好就挨板子

    唐絮芳被問的紅了眼眶，垂下頭：“舍得，舍得，方姑娘是大好人，孩子跟著方姑娘能有出路。”

    “何必如此！”方青蒔遞過去帕子：“再說了，我也養(yǎng)不起孩子，學(xué)手藝這錢我借給你們，回頭還得還給我呢?！?/br>
    佟春生緊緊地握著弟弟的手，聽到這話拉著弟弟就跪下了：“姑姑，我們倆一定多多賺錢，早點兒還給姑姑?！?/br>
    “瞅瞅，你都沒倆孩子聰明?！狈角嗌P語調(diào)親昵的說了句，拉著兩個孩子起身。

    唐絮芳無地自容，又覺得心里熱乎乎的。

    方青蒔也不用大哥同去了，她讓唐絮芳陪著，領(lǐng)著兩個孩子去丁家作坊。

    方靜安鎖了門，去給佟善看傷，換了藥包扎好，這才回去看顧著鋪子。

    佟善看著眼巴巴盯著門口的閨女，輕聲說：“你娘帶著方姑娘去作坊了，晚些時候才能回，月月再睡一會兒吧?！?/br>
    佟月靠著爹爹躺下來，揚起小臉看著爹爹：“是姑姑，姑姑可好了，她不讓娘揍我，還給我錢錢呢?！?/br>
    “好，是姑姑，但是月月不能要別人的錢。”佟善平日里最疼這個小女兒，不舍得重話責(zé)怪，可做人的道理得教。

    佟月靠爹爹近一些：“嗯，以后要做姑姑那樣的人?！?/br>
    ……

    丁家作坊在鹿武縣西城外。

    鹿武縣只有南北門，所以從南門出去繞到丁家作坊，路途不近。

    唐絮芳有心跟方青蒔多說幾句話，可不知道從哪里說起。

    “絮芳的針線活很好?！狈角嗌P說著看了眼唐絮芳，想要從她的臉上找到自己記憶里的人的影子，這種感覺是實實在在的恍如隔世，慶幸也有點兒心酸。

    唐絮芳笑了：“沒啥用的本事，給繡坊繡帕子，總是被挑三揀四的壓價兒，不過沒別的營生做，只能忍著?！?/br>
    “那給我繡香囊啊?！狈角嗌P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回頭香鋪里賣香囊，一準(zhǔn)是好買賣?！?/br>
    唐絮芳眼睛都亮了：“我能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