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玦懷疑地看著他：“你不是認(rèn)真的吧？”

    柯墨不緊不慢地將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蹺起二郎腿，以處于談判上風(fēng)的淡定姿態(tài)挑眉一笑。

    顧玦依然感到難以置信：“你知道他才九歲嗎？”

    柯墨無動于衷：“九歲怎么了，我九歲那年，柯女士已經(jīng)把我丟在家里不管了。你知道她在忙什么嗎？忙她熱愛的研發(fā)工作，就是這份現(xiàn)在你求著我簽的專利?！?/br>
    顧玦試圖和他講道理：“我知道你小時候受過很多委屈，但這不代表你就有權(quán)利把同樣的傷害施加到另一個小孩身上，更何況他還是你親弟弟。你比誰都清楚，那種滋味不好受?！?/br>
    “怎么會不好受呢，你不知道我這些年在美國有多快活?！笨履桓庇望}不進(jìn)的模樣。

    “能不能好好說話？”顧玦被他氣得有點煩躁起來，“每次我想好好跟你溝通，你總是用這種方式把人推遠(yuǎn)。跟我過不去也就算了，現(xiàn)在還要針對小羽？”

    他竟然護(hù)著那個小孩？柯墨也不爽了：“有你這么個好哥哥護(hù)著，我這點針對算什么。”

    兩個人為這樣一個談判條件爭執(zhí)起來，隨著火藥味越來越濃，顧玦的耐心也逐漸耗盡：“你恨我，恨顧家，恨自己的父母，這些我都能理解，但小孩子是無辜的！他小小年紀(jì)就失去了父母，難道不比你當(dāng)年更可憐嗎？”

    柯墨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提這個不可能實現(xiàn)的過分要求，原本只是臨時起意，想要?dú)鈿忸櫕i，看他會是什么反應(yīng)。然而，當(dāng)聽到這樣的答案，柯墨只感到心灰意冷。

    比我更可憐嗎？

    那個小孩一直有你的愛和陪伴，而我，什么都沒有。

    那些經(jīng)年累月的傷痕結(jié)出的果實釀成一杯毒酒，終究是無人在意，只能由自己一飲而盡。

    他不想再繼續(xù)這場對話了，丟掉畫筆站起身來想要離開。

    顧玦攔在他面前，眼神中既有怒意，又有懇求，還有一些柯墨看不懂的東西，像一潭夜色下的湖水。

    “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針對小羽?！彼粗履f。

    柯墨冷冷一笑：“顧總，你在和我討價還價嗎？看來你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面臨最壞的結(jié)果了，邢子元對我可是有求必應(yīng)呢?！?/br>
    柯墨的聲音在微微顫抖，但顧玦正在氣頭上，絲毫沒有察覺到。

    他很想放棄這份合同一走了之，可是理智告訴他，不能這么做。

    明天早上股市開盤前，如果不能扭轉(zhuǎn)眼下的局勢，那迎接海思的，將是慘不忍睹的開盤價和隨之而來的多米諾災(zāi)難。

    冷靜。

    一定要冷靜。

    顧玦深呼吸，強(qiáng)迫自己壓住火氣，轉(zhuǎn)身走出房間。

    他去衛(wèi)生間用涼水洗了把臉，但還是不想回去面對柯墨，于是又去露臺吹冷風(fēng)。

    這套房子的視野很好，站在露臺上，甚至能看到幾公里外顧家所在的別墅區(qū)，這也是顧海年當(dāng)初買這套房子的原因之一。顧玦還記得當(dāng)時拿到鑰匙，自己曾帶小羽來看房，聽說這里能看到自己家，小羽很天真地提議：“哥，我們能不能搭一個大大的滑梯，從這兒直接搭到我們家的院子里，等將來你結(jié)婚了搬到這里來住，如果我想你了就給你打電話，你就從滑梯滑下來，我們就見面了?！?/br>
    那年小羽六歲，也是在那一年，他無意中偷聽到父母的談話，才得知自己竟然還有另一個哥哥，遠(yuǎn)在異國他鄉(xiāng)，從未見過面。

    或許是為了讓顧玦忘掉那段不愉快的往事，顧海年和柯妍在他面前從不提起柯墨，顧玦原以為柯妍會私下里給小羽講他另一個哥哥的事，直到小羽跑來向他求證，他才驚訝地發(fā)覺，原來小羽竟然不知道柯墨這個人的存在。

    那是自從柯墨被送出國后，第一次有人在顧玦面前提起他的名字。

    小羽將自己偷聽來的談話轉(zhuǎn)述給顧玦：爸媽在聊一個名叫“墨墨”的人，好像是因為他沒告訴mama就突然辦了休學(xué)，mama很生氣，說這個孩子都二十幾歲的人了還不讓自己省心。

    小羽很聰明，從父母的對話里猜到了這個“墨墨”是mama的兒子，但他不理解：“哥，mama還有別的孩子嗎？我怎么不認(rèn)識他？”

    顧玦無法向小羽解釋太多，只能含糊地回答：“跟我一樣，他也是你哥哥，我和你是同一個爸爸，而你和他是同一個mama?！?/br>
    原來不是爸爸的孩子，難怪沒有住在這個家里，小羽又問：“可我怎么從來沒見過他呢？”

    顧玦回答：“因為他在你出生之前就出國留學(xué)了，這些年一直在國外讀書。”

    “原來是這樣。”小羽的困惑被解開，他認(rèn)真點點頭，想了想，又好奇地問：“那你認(rèn)識他嗎？”

    顧玦看向別處，不讓眼神暴露自己的情緒：“認(rèn)識，不熟。”

    吹冷風(fēng)果然有用，被氣到發(fā)昏的大腦漸漸冷靜下來，顧玦想到一個兩全的辦法，既能滿足柯墨的要求，又能護(hù)住小羽。

    他回到畫室想要繼續(xù)這場談判，卻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不見了，他又轉(zhuǎn)身去了柯墨的臥室，房間沒開燈，一片昏暗，但依稀能看到床上躺著一個人。

    他打開一盞壁燈，輕聲問了一句“睡了嗎”，燈亮起那一瞬間，柯墨將被子拉過頭頂，蒙住了臉。

    顧玦走過去，用力扒開他的被子，看到柯墨閉著眼睛不肯睜開，一副賭氣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