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燦素來神情倨傲冷酷，不由也微微動容，重瞳凜然，薄唇微牽贊一聲：“好！他們說你劍勢綿軟，空有技巧嫻熟，毫無劍意?？磥硎撬娠L(fēng)寒庸才之輩，誤了你?！?/br>
    少年微微一笑，劍下似一夜枝頭春風(fēng)生花：“世人皆以為你目盲有疾，黎長老都不在意，我小小年紀(jì)被誤會幾句也不打緊?！?/br>
    劍花沒有開在黎燦的身上，開在兵刃與暗器飛舞的空中，激起的雪色光影，似月華照徹長空。

    但，這是凜冬白日，他的對手是能與姬封一較長短的黎燦。

    折扇合攏，似是輕輕一轉(zhuǎn)，劍尖便被寸寸攪斷。

    姬清松開執(zhí)劍的手，卻毫不退縮，順勢手指輕翻，指尖彈開斷劍，輕輕一擊，斷劍卻是猛然發(fā)力，一陣撕裂的聲音后，斷劍刺破折扇。

    黎燦丟開扇子，左手輕而易舉扼住他的后頸。

    少年粲然一笑，束手就擒。

    黎燦鳳眸微斂，居高臨下：“怎么不打了，嗯？”

    “劍和扇子都壞了，再打就沒意思了，黎叔叔已經(jīng)試了我的身手，左右我也還是打不過你。天氣這樣好，打打殺殺多可惜?！?/br>
    就像一直被人握住了纖細(xì)脖頸的小鳥兒，無辜無害也不怕人，靈動的眼眸好奇似得看著你。

    但，誰又會舍得傷害這樣的生靈？便是倨傲無情如黎燦，臉上的神情也不自覺多了幾分柔和。

    他收回手，鳳眼微闔，淡淡一笑：“真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我還真是有些下不了手了。但你看見了我的眼睛，我這個人又不愛破例……這樣吧，我至今還未有傳人，你拜我為師，就算做是我的人了。既是我的人，看見了什么不該看的秘密，也不打緊。”

    姬清眨了眨眼，抖落睫毛上的落雪，若有所思沉吟不語。

    黎燦鳳眸微瞇，不悅道：“怎么，你不愿意？”

    姬清笑容從容：“能拜在離部長老門下，是天下人都夢寐以求的事。只是我怕長老前來還有別的目的，跟我沖突了。若是前腳拜師后腳為敵，那可就太過有趣了?！?/br>
    黎燦在暗處找了他們?nèi)辏康淖匀徊辉诩暹@個少教主身上。就像姬清之前說得那樣，殺了姬清又不能換個剎魂教教主的位置坐。

    他的目的從始至終都在聞人重天身上。

    為的自然就是聞人樞留下的，屬于從前離部的偃甲秘術(shù)。

    黎燦負(fù)手而立，鳳眼睨他，輕嗤一聲：“好大的膽子，自己都命懸一線就敢跟我談條件了。我想要的東西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你既然打不過我，又還不是我的弟子，憑什么覺得你能爭得過我？”

    姬清唇邊笑意散漫，濛濛的眼中似是狡黠又藏著一點(diǎn)幽隱：“因?yàn)椤?/br>
    ……

    聞人重天的回來的時候，黎燦已經(jīng)與姬清達(dá)成了共識。

    黎燦看了一眼輕功落地，眼神冰冷不善的聞人重天，回頭對姬清道：“既是如此，為師就等你的消息了?！?/br>
    話音一落，便飛身而去，片刻便消失在視野里。

    院子里只剩姬清一個人，他的頭發(fā)上落了一些雪，溫和的笑著看向聞人重天：“重天哥哥回來的好快，我們吃飯吧。”

    聞人重天拎著食盒，幾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抱起他向里面走去。

    姬清摟著他的脖子，頭抵著頭含笑喟嘆：“重天哥哥身上也有雪，這樣像不像提前白頭到老了？”

    聞人重天毫無波瀾：“那時間要過得再慢一點(diǎn)，一生時間才算夠用?！?/br>
    他把食盒放在一邊，把單手抱著的姬清放在桌面，手指輕輕的去撫掉他身上的落雪。喉嚨微微滾動，眼神凜冽，卻不發(fā)一語。

    姬清仰頭溫柔的笑著看他：“不開心嗎？”

    你這樣看著我，就開心了。他想。

    嘴里卻只是說：“黎燦找來了，你什么時候拜他為師的？這個人很危險，不懷好意?！?/br>
    聞人重天淡淡的說著話，目光卻并不與姬清對視。

    姬清手指輕撫他的臉，聞人重天的臉生得無情又俊美，不說話不主動的時候，就像一柄生寒的劍。任何靠近的人，都會被他割傷。

    此刻這柄劍卻閉著眼睛，冰冷卻又矛盾似得順從，就像心甘情愿被人握在手里。

    好像引頸就戮也沒有關(guān)系。

    姬清傾身親吻他的眉心，唇角輕輕的蹭著：“在你回來之前。他這個人出身太高，能力也強(qiáng)?？上貌磺安缓?，前一代英雄輩出的時候沒趕上，下一代又還沒長起來。等閑看不上任何人，能力差點(diǎn)都不配和他說話。不知道他是不是對教主又愛又恨，打量著若是收了教主的兒子做徒弟，大概就能在輩分上趕上來了吧。”

    聞人重天睜開眼睛：“只是這樣嗎？”

    他向來不喜別人說他相貌。當(dāng)年在剎魂教總壇，黎燦這個人先是逼他離開，后又當(dāng)眾口氣輕佻說他生得好。恰好又做了姬清被他占有奪走的噩夢，心里便厭惡極了這個人。

    姬清輕笑：“還有就是，做了他的徒弟，他才好不泄露我們的行蹤啊。我私自下山，萬一教主生氣就不好了，重天哥哥現(xiàn)在還打不過教主的。不如到時候，讓黎燦去和他打?！?/br>
    姬清眉眼微動，帶一點(diǎn)狡黠輕慢，唇角花瓣似得柔軟，溫柔的翹著。

    聞人重天看著便克制不住想要低頭去吻他，分明渴望極了，但卻又遲遲沒有低下頭去。

    他神情冷靜，周身的氣息和孤冷的眼神卻不自覺的凌厲炙熱起來，籠罩著懷里的少年。

    姬清感受著他的氣息，抬頭輕輕的吻上他的唇，一觸即分。

    聞人重天也沒有任何跟上來的意思，不自覺握緊的手和砰砰狂跳的脈搏卻暴露了一切。

    姬清無奈一笑，抱緊他：“你在想什么？不喜歡嗎？”

    “想你。喜歡的，怕你不喜歡?！边@個時候他回答問題倒是空前誠實(shí)。

    姬清聲音壓低：“你不試試，怎么知道我喜不喜歡？”

    “因?yàn)?，”聞人重天神情冰冷，輕輕捏著他的下巴親了一下，“不止是這樣，會很過分。”他的聲音淡淡的，卻像壓著隱隱的危險。

    “過分，所以就算了嗎？”姬清臉貼著他的手，凝視著他，笑容似有若無。

    “不算，但是可以等你長大，愿意的時候。”

    姬清輕輕的低低的笑，在他耳邊碰了碰，溫和的道：“吃完飯，再吃我好不好？”

    第128章 總攻的初戀白月光11

    黎騫得知皇叔黎燦去了六扇門, 頓時大驚。

    他雖然惱怒姬清騙他, 到底是認(rèn)識了三年, 還算是朋友。

    雖然不明白他一個少教主跑來六扇門做什么，但黎燦既然說剎魂教和他自己都在找姬清，那么說不得是惹了什么仇家來避禍的。

    到底比不得黎燦半個江湖中人高來高去，等黎騫騎馬走到六扇門, 黎燦已經(jīng)辦完事出門了。

    路上碰見少不得寒暄, 幾句之后，黎騫似是不經(jīng)意的說：“對了，那兩個人多少與我相識兩載，皇叔若是有什么差遣，天寒地凍的實(shí)不必親自cao勞, 吩咐一聲由我來做個中人轉(zhuǎn)達(dá)就好?！?/br>
    黎燦鮫紗覆眼，對他微抬下巴, 淡淡一笑：“不用了, 這是我剎魂教內(nèi)部的事。何況，收徒這種事旁人代勞不了。聽你此前口氣, 似與姬清不睦, 他如今是我入室弟子，你便讓著他些，若他做了什么惹你不快，告訴我一聲，我親自來教導(dǎo)。”

    之前黎燦隱怒的口吻，叫人以為他是要?dú)⑷? 沒想到轉(zhuǎn)瞬間卻是這番變化。

    黎騫心底詫異，面上卻無異樣，自然道：“既是皇叔的弟子，便是自己人了，如何會有不睦？不過是我們年歲相近，些許玩笑話罷了?！?/br>
    眾所周知，黎燦最為護(hù)短，他自己喜怒無常我行我素，旁人莫敢略其鋒芒，做他弟子雖然不見得是好事，總比做他的敵人強(qiáng)。

    黎騫松了一口氣，送別了黎燦，便有些心情復(fù)雜的去找姬清他們。

    ……

    傍晚風(fēng)急雪驟，天寒地凍，屋內(nèi)卻暖意融融。

    帳內(nèi)輕輕的笑聲，夢囈一樣細(xì)語呢喃。

    “重天哥哥，你身上好香，像春風(fēng)又冷又暖。”

    “我沒有熏香，我只嗅得到你身上的香氣，是梨花開了的味道?！?/br>
    “喜歡嗎？”

    風(fēng)雪漸大，猛然吹開窗扉，拂動著云帳翩翩搖曳，若隱若現(xiàn)交疊相扣的十指。

    大一點(diǎn)的手指修長有力，指腹有常年握劍的薄繭，試探著去握玉蘭花瓣一樣的纖薄瑩潤的指骨。

    被握住的手指無力順從的張著，像是半開的花又像是無處安放，任由那只手扣緊了。

    兩個人，十指交扣著，蝴蝶一樣的嬉戲親昵。

    從圓潤的指尖輕輕的摩挲，淡粉色的指尖被薄繭弄得緋紅一片。輕微的顫抖，被捉住的蝴蝶一般躲閃掙扎。

    那骨節(jié)有力的手指，才克制不住的一點(diǎn)點(diǎn)收緊到花瓣一般柔軟的手指的指根。

    溫柔的松開一點(diǎn)怕弄疼了那玉骨一樣手指，然后忍不住再次握得更緊密，讓那纖薄瑩潤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開成花瓣盛放的樣子。

    飛雪鋪天蓋地而來，盤旋作花舞，遲遲不肯落地。隨風(fēng)的呼嘯，一下高去廊檐鴟吻，一下低落飄進(jìn)關(guān)緊的窗欞門扉。便是風(fēng)急雪驟，雪片觸到人也是溫柔的暖。

    交織的雪團(tuán)晶瑩純白，輕軟如玉里綿密的云絮，又甜又暖，錯覺好像春來柳棉依依……

    “姬清，姬清……”低沉清越的聲音，隱忍的，一聲聲的去喚那個名字，“喜歡，好喜歡。”

    “我知道?！鄙⑾碌臑醢l(fā)伏在背上，從一側(cè)滑落，少年眉目柔和，像春天枝頭輕輕掐下一點(diǎn)蔥郁欲滴。濛濛沁著一點(diǎn)笑意的眸光，似是掬起一捧艷陽浮光灑在里面。

    他微微闔著眼，似有若無的笑容，迷離曖昧，也清澈旖旎。

    回頭望來，側(cè)臉到頸項(xiàng)的線條美得心顫。任聞人重天的手指捏著秀美的下巴，輕輕吻住水色柔軟的唇。

    嘆息一樣的愛語不絕，男人清越的聲線，極冷又極熱似得情愫、迷戀，蓋過了少年隱約的不勝、低語……

    隔著庭院回廊，那些親密狂熱就像隔著時間的春天，只會讓置身風(fēng)雪中的人更冷。

    黎騫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直到又一陣風(fēng)把那扇推開一角的窗扉再度合上。

    他臉上冷硬無波，心越冷身體卻越熱。

    震驚，憤怒，嫉妒，酸澀，寒熱交替。

    那兩個人，竟然是那種關(guān)系，他們怎么敢！

    一面恨極了想要破門分開他們，一面卻像被當(dāng)頭一棒打蒙了似得，不動不眨。

    他以為自己喜歡的是聞人重天冰冷卻絕美的驚艷，然而，從方才驚魂一瞥，到現(xiàn)在心里不斷浮現(xiàn)的，卻只有那人似笑非笑，狡黠輕慢又溫柔迷離的臉。

    那只討人厭的滿嘴謊言的小狐貍，比起嫉妒憎恨，黎騫更想此刻讓他露出那副誘人神情的是自己。

    不，不止是現(xiàn)在。他從以前心底隱隱就有這股綺念，只是從前不識風(fēng)月，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以為自己只是惱他因人而異的態(tài)度。

    自己為了他大雪天趕路，他倒好……

    比起對旁人輕慢若即若離，只會對聞人重天溫柔親昵，還是在他自己手里楚楚可憐無能為力，哀哀的叫他的名字求饒，更適合那只討人厭的小狐貍。

    黎騫神情冷凝，等身體的雜念冷卻，這才深深的看了眼那合攏的窗扉，原路返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