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見煙是為了讓路芙相信她沒有妄想，所以才會不自覺的強調(diào)著這些。

    可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拼命叫囂：你在說謊，在說謊。

    如果換成季匪，她相信她是愿意的，陪一個男孩長大……不是挺浪漫的？

    可她只敢在心里誠實而已。

    直到今天，程見煙才能坦然的說實話——她一直都喜歡季匪。

    路芙還沉浸在震驚中，一種既覺得意外又覺得不意外的感覺，讓人迷迷糊糊的。

    程見煙笑笑，沒有繼續(xù)說什么。

    其實她來找路芙說這些事也不是為了得到什么安慰，或者建議，她只是想分享心里的感覺。

    她一直喜歡季匪這件事，該有個人知道，才不至于讓它成為絕版的秘密。

    路芙喝酒了不能開車，程見煙不放心她叫代駕，干脆開她的車送她回去。

    “我腦子清醒著呢，有什么不能叫代駕的?！钡搅思议T口，路芙摟著她的腰撒嬌，順便把鑰匙塞進她的手里：“你開著回去吧，不然我也不放心?！?/br>
    “明天開始就有晚自習了?！背桃姛煵幌虢?，遲疑地說：“我估計沒時間給你送回來。”

    “沒事兒，你給我停你們學校后門就成?！甭奋绞扉T熟路：“明天我醒了去取回來?！?/br>
    朋友之間不需要太多生疏的客套，既然路芙這么堅持，程見煙也沒繼續(xù)拒絕。

    她笑了笑，拿著車鑰匙重新回到車里。

    “小煙。”夜里風涼，路芙站在車外攏了攏身上的披肩，眼睛被風吹的半瞇起來：“我忘記和你說，你變了許多?！?/br>
    程見煙微怔。

    “變得更自信，更開朗了。”路芙難得像個文藝少女，說起一些文藝話：“從前你就像是一朵漂亮但藏在陰暗處，仿佛隨時都要枯萎的花……”

    “但現(xiàn)在，這朵花開在陽光里了。”

    -

    高三就是大大小小的考試組成的。

    雖然三次模擬大考都集中在春天夏天，但平日小考不斷，循環(huán)一樣的檢測穩(wěn)定性，為的都是迎接更嚴峻的測試。

    程見煙很注重平時這些看起來不起眼的小考，每次都會認真核對成績總結(jié)問題，然后她就發(fā)現(xiàn)葉繁的成績不斷走低。

    看起來上次的安慰并不起什么作用。

    自從發(fā)生葉錦鵬那件事情后，葉繁的心情始終低迷，成績受到的巨大影響，不是一兩次考試就能挽回的。

    但是這種持續(xù)走低沒有任何起勢的現(xiàn)象，也真夠讓人頭疼的。

    最要命的是，程見煙不知道該怎么勸。

    葉繁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點在躲著他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父親說過，總之和自己這個當班主任的交流是越來越少。

    本該把心思全部放在學習上的一個少年，居然呈現(xiàn)出來‘怕人說閑話’的狀態(tài)，程見煙想想都覺得可笑。

    因為這本該是她該cao心的事情才對。

    葉錦鵬鬧了這么一通，看似大事化小的解決了，但實際上隱患也不少。

    程見煙有幾次都偶然間聽到同事在說她的閑話，說她究竟有沒有上過葉先生的車，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怎么不誣陷別人就誣陷她……

    就算她是已婚的身份，也不可能阻擋住所有偏見的猜測。

    或許真如房青所說，漂亮的皮囊會惹來一些麻煩。

    她的話也不都是錯的，但程見煙已經(jīng)沒那么在乎了。

    畢竟遮掩自己沒有‘災難’，卻也沒有讓她更開心。

    目前真正讓程見煙比較cao心的，還是班級學生的成績問題。

    因為輿論壓迫，葉錦鵬已經(jīng)在給葉繁準備轉(zhuǎn)班的手續(xù)，也輪不到她去cao心他了。

    更讓她覺得意外和不能接受的，是發(fā)現(xiàn)了這次考試中，俞秦成績下降的厲害。

    葉繁之前也只是個中游的成績，最好的時候充其量是中上游，但俞秦不一樣，他一直都是全年級學生里也名列前茅的。

    雖然這次還能排班級前五名，但他之前都是全班第一。

    現(xiàn)在的第五根本不夠看，全校的名次更不知道掉到哪里了。

    學習成績的驟然下降八成都是發(fā)生了巨大變故，程見煙等不到晚自習結(jié)束，就匆匆把人叫到辦公室里詢問。

    俞秦也是第一次考出這么糟糕的成績，他面色難看的很，倔強的抿著唇不肯說話。

    程見煙急了，一通敲桌子加上逼問才終于問出來。

    她鮮少這么失態(tài)的發(fā)火，俞秦也不敢不說實話。

    說來說起，還是因為家里的事。

    俞秦的爺爺老了，心臟方面有問題需要住院觀察治療，這對于少年而言，是財力和精力方面的雙重打擊。

    兩位老人都是最低級別的退休金，平日里供一個孩子讀書，能滿足最低要求的生活就不錯了，現(xiàn)在有了些意外需要看病吃藥，立刻就捉襟見肘。

    俞秦當然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爺爺有病不治，這段時間一有空就去外面‘打黑工’。

    程見煙聽的臉色鐵青，卻也說不出什么斥責的話——就算她再怎么何不食rou糜，也不能這個時候勸說少年以學業(yè)為重。

    誰說高考就高于一切呢？如果這個時候不讓俞秦盡孝，保不準他就會后悔一輩子。

    沒有人可以斷定其他人的人生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程見煙覺得她起碼有能力拉他一把。

    深吸口氣，她無奈地問：“你打什么工成績能下降的這么快？而且，哪兒來的時間？”

    高三生的時間和壓縮餅干差不多，她沒看到俞秦有逃課記錄，在這么有限的時間里，他能打什么工給老人家交醫(yī)療費？

    俞秦唇角微抿，說他是在網(wǎng)吧幫人代打游戲。

    程見煙：“……”

    她看著少年清秀的臉上黑眼圈濃重，更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程見煙當然知道這種打工是什么意思。

    網(wǎng)吧有專門幫人打游戲的任務，組隊也好練級也好，都有錢賺的，而且比在工地搬磚出力氣活賺的多得多。

    但有利就有弊，打游戲是極度分散注意力的一種惡劣行為，晚上打，會弄的人白天也精神不集中，怪不得俞秦成績下降的厲害。

    “行，你真聰明?！背桃姛煔獾陌丫碜尤铀砩希骸皩W習好，打游戲也學得快是吧？”

    她之前怎么沒聽說過俞秦還有打游戲這嗜好呢？

    要是這幾天學的，這么快就能幫人家代打，他不是天才是什么？

    “老師，我初中就會?！庇崆卮瓜卵劬Γ骸吧细咧胁煌鎯毫硕选！?/br>
    “……我不管你會還是不會，從今天開始不許去網(wǎng)吧。”程見煙說的毫不留情：“否則，我會親自去警告附近所有網(wǎng)吧老板你的未成年身份?！?/br>
    俞秦瞳孔微縮，垂在身側(cè)的手指攥成了拳。

    “我不想說那些假大空的話，勸你家里人住院也得好好學習，相反，我覺得會擔心才是人之常情，否則人和動物有什么區(qū)別？”

    程見煙聲音一頓，才繼續(xù)說：“不過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學生，也知道現(xiàn)在不是一個非得在理性和感性中必須選一個的時候?！?/br>
    “你可以二者兼顧?！?/br>
    二者兼顧？俞秦微怔，輕聲道：“程老師，我不明白您的意思?！?/br>
    “意思就是，我可以幫助你?！背桃姛熤卑椎卣f：“你爺爺?shù)尼t(yī)療費需要多少？”

    俞秦徹底愣住，片刻之后，他覺得腦子‘嗡’地一聲。

    是一種從天靈蓋到腳底板都要燒起來的感覺，羞憤難當。

    俞秦嘴唇蒼白，艱難道：“老師，我不能……”

    “別急著拒絕，我只是給你一個最好的提議?！背桃姛煹溃骸耙驗槟闶俏野嗉壚镒詈玫膶W生，我希望你考上最優(yōu)秀的大學，實現(xiàn)你的夢想?！?/br>
    “同樣，我也希望自己能在第一個完整帶過的畢業(yè)班里取得一個好結(jié)果。”

    “俞秦，你能幫助我，讓我們雙贏么？”

    俞秦說不出話來，少年人的拳頭攥得愈發(fā)用力，指骨發(fā)白。

    “當然，我這并不是資助你。”程見煙能看出他的態(tài)度有所動搖，笑了笑：“等你上了大學之后有時間打工，還是要還我的。”

    上了大學……還給她。

    那是不是說明在高中結(jié)束后，他和程老師還能有見面的契機？

    俞秦眼睫微動，艱難的同意下來。

    有那么一瞬間，他真的羞慚于自己的無恥。

    但程見煙毫無察覺，只對于終于勸動了他這件事松了口氣。

    “醫(yī)藥費的事，回頭微信說?！彼牧伺淖郎系木碜?，說起正事：“你最近的卷子落了太多，周末需要系統(tǒng)的做一下……”

    俞秦忽然打斷她：“可以去老師家里答疑么？”

    程見煙一愣，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么。

    之前她住在九中宿舍的時候，周末是經(jīng)常有學生去家里找她答疑的。

    自從搬家之后，這項輔導也就自動取消了。

    不過現(xiàn)在的家是她和季匪兩個人的家，程見煙沒辦法在不經(jīng)過詢問的情況下，就私自做什么決定。

    “再說吧?！彼o了個模棱兩可地回答：“我看看周末有沒有時間，回頭微信上告訴你?！?/br>
    過兩天，季匪從部隊回來，程見煙就和他說起了這件事。

    “你想趁著周末有空的時候讓學生到家里問題？”他一愣，隨后就笑了笑：“當然可以，有什么好問我的？”

    這種小事，他覺得她可以隨意決定的。

    但程見煙卻不這么覺得。

    “可以么？”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頗為驚喜的眨了眨眼：“謝謝你?！?/br>
    “謝什么?！奔痉颂Я颂Т浇牵骸斑@兒也是你的房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