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了夜班，他同梁滿匯合，梁滿帶著他去了方正街一家金飾店，按比當(dāng)日金價少十塊的價格，出手了三根一百克的金條——沒舍得全部出手。

    全程喻即安跟在梁滿身后，她讓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言聽計從，令行禁止，要不是還會說“麻煩”和“謝謝”，金店老板差點以為他是個啞巴。

    至于倆人的關(guān)系么……

    金店老板好奇打聽來著，梁滿說是朋友，對方看起來不太相信。

    “啊對對對，朋友，梁小姐的朋友就是我朋友啦，得閑一起喝茶?！?/br>
    梁滿：“……”對個頭！

    錢到賬，喻即安跟著梁滿離開金店，鉆進副駕駛——沒錯，他蹭梁滿車出門的！

    路上，他一邊給梁滿發(fā)紅包，說好的一千介紹費，一邊聽梁滿問他：“你真不怕我賣了你啊？你是怎么想的？”

    他歪頭看向開車的人，一臉疑惑：“為什么要怕，我選擇走捷徑，也心甘情愿承擔(dān)走捷徑的風(fēng)險?！?/br>
    頓了頓，又說：就算你真的騙我，也沒關(guān)系。”

    梁·捷徑本徑·滿：“……”我真是信了你的邪?。?/br>
    —————

    喻家老房子在鐵路局的家屬院，是個九十年代練成的老小區(qū)。

    老小區(qū)的意思，是除了建筑物老，里頭的鄰居街坊也大半都“老”，常來常往，朝夕相處幾十年，誰家孩子長什么樣，哪輛車子是誰家的，都一清二楚。

    于是梁滿這輛掛著陌生牌照的車一出現(xiàn)在小區(qū)，立刻就引來一群老頭老太的注意。

    “前面，那棵樹后面那棟。”喻即安給她指路，讓她把車停在一邊的空位上。

    梁滿一邊停車，一邊從車前窗往外看，看到樓體上因為防盜網(wǎng)生銹又經(jīng)過風(fēng)雨而在外墻留下的痕跡。

    很多人家的陽臺上都種了花草，還晾曬著衣物，路兩邊不少樹墩，看起來是剛砍了沒多久的。

    “其實這邊環(huán)境還可以，清凈，就是沒電梯?！彼戳艘蝗υu價道。

    喻即安推門下車，說了聲是：“這邊也算安全，畢竟是單位小區(qū)?！?/br>
    倆人下車要往樓里走，剛走到樓道口，就遇到兩位老太太，“小喻帶朋友來家??？”

    喻即安心想這話沒毛病，就點點頭應(yīng)是。

    老太太回錯了意，笑道：“你爸你奶奶不是上你家去了么，怎么女朋友往這邊帶？你們年輕人現(xiàn)在約會都時興這樣啦？”

    一面說，一面好奇地打量兩下梁滿，眼神有些揶揄。

    啊這……這是把他們當(dāng)出來約會的小情侶了？

    梁滿無語，扭頭看向喻即安，她倒要看看這人怎么解釋。

    喻即安先是被兩位鄰居奶奶的話嚇了一跳，繼而被梁滿的眼神盯得頭皮發(fā)麻，只覺得腦門都開始冒冷汗。

    “不是不是，不是……這是設(shè)計師，我們家要裝修房子?！彼麚u頭解釋了一句，然后看向梁滿，“梁小姐，這是我們家樓上的鄧奶奶，和樓下的蔡老師?！?/br>
    說完停了下來，望著梁滿。

    梁滿還是無語，給他遞眼色，繼續(xù)啊，說詞兒啊！

    喻即安看懂了眼色，但還是一臉茫然，說什么？介紹完了啊，還要說什么？

    梁滿真是服了，果然不能這個笨蛋在人際交往這件事上抱一分一毫的希望。

    她只好自己開口，笑著對兩位老太太道：“兩位阿姨你們誤會啦，我不是喻醫(yī)生女朋友，是他請來裝修房子的設(shè)計師，今天就是過來看看房子哪里有問題，測量一下數(shù)據(jù)，過幾天開始裝修會有點吵，你們多擔(dān)待擔(dān)待，我們保證白天工作時間干活，不會影響鄰居們晚上休息的?！?/br>
    倆老太太這才明白怎么回事，忙說是自己搞錯了，又好奇地打聽：“小喻你不是買新房了么，這邊還裝修做什么，接你奶奶住新房去唄?！?/br>
    喻即安抓抓臉，老實地回答：“她擔(dān)心我爸，而且這邊住著習(xí)慣。”

    梁滿也附和道：“都說故土難離，雖然都在容城，但容城那么大，這兒跟那邊還是不一樣，這邊都是老伙伴，出門去哪兒心里都門清，去了新房，老太太也不認(rèn)識什么人，出去又怕走丟，還是有不方便的?！?/br>
    喻即安連連點頭，很認(rèn)同她的話。

    梁滿繼續(xù)道：“可是這邊房子太老，天花板和墻壁發(fā)霉啦，地板回潮太滑啦，喻奶奶年紀(jì)大了，有點什么磕碰就不好了嘛，所以喻醫(yī)生才想著重新裝修一下房子，讓奶奶住得舒坦點?！?/br>
    倆老太太一聽，頓時感慨起來，一個說老喻有福氣哦，另一個就夸喻即安孝順，不枉他奶奶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

    甚至還都流露出一點不自覺的羨慕來，說自家孩子要是能想到這個，她做夢都能笑醒。

    新房么，誰不想住，關(guān)鍵是孩子惦記自己的心意。

    喻即安被夸得很不好意思，耳朵都紅了，但又嘴笨，只會說“哪里哪里”“沒有沒有”，不自在的樣子看得梁滿笑得要死。

    好不容易跟倆老太太告別，倆人終于能上樓，梁滿一邊走一邊問喻即安：“哎，大孝子，感覺怎么樣？”

    喻即安抬手捂臉，嘆氣：“太難受了，好奇怪?！?/br>
    梁滿忍不住哈哈大笑。

    喻即安從她的笑聲里聽懂了，這人是故意的，要捉弄他。

    大概是因為被他走了捷徑，心里不忿的緣故。

    他走在梁滿后面，抬起頭看她，看到她臉上明晃晃的笑意，忽然間覺得像是陰雨天里猛然出現(xiàn)的陽光。

    撕/裂穿破云層，直抵人心。

    他又聽見了自己心跳漏了半拍，隨即咚咚地加緊敲打起來。

    這是在面對任何一個異性時都沒有出現(xiàn)過的癥狀，面對唐莉和王曉云沒有，甚至在面對姚蘊含時也沒有。

    他覺得很稀奇，又覺得，要是能天天見到她這樣笑就好了。

    “你干嘛吶，走快點行不行，少爺？”梁滿發(fā)現(xiàn)他落后了，一回頭，發(fā)現(xiàn)他站在樓梯上發(fā)起呆來，忍不住催促。

    這人是有點子離譜在身上的，這可是他家，他怎么走得比她還慢，難道不該是他頭前帶路么？！

    喻即安回過神來，連忙跟上，可是走到她旁邊了，又忽然停下。

    梁滿以為他要說什么，便遞了個詢問的眼神。

    結(jié)果這人話還沒說，臉先紅了，把她弄得一愣，這是怎么了？

    難道……她大姨媽來啦？不是吧，她那不怎么規(guī)律的大姨媽，這么不聲不響的嗎？！

    她心里惴惴不安，連忙催他快走，等進了喻家的門，她第一句話就是：“方便借用一下你家衛(wèi)生間嗎？”

    喻即安一愣，連連點頭：“……可以?！?/br>
    應(yīng)完頓了頓，“我?guī)闳??！?/br>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梁滿攔下他，讓他仔細(xì)想想對房子的要求。

    喻即安哦了聲，老實地留在了客廳，找杯子被她倒了杯水。

    梁滿進了衛(wèi)生間，關(guān)上門一看，沒有啊，大姨媽沒來啊。

    那……他剛才臉紅個什么勁？

    梁滿心里一動，覺得這事兒有點意思了。

    很多時候人吶，腦子里有一根線，兩頭連著些似懂非懂的東西，只要有人或者有什么契機，把這線給弄斷了，有些事也就懂了。

    她從廁所出來，甩著手上的水，喻即安見狀，忙把抽紙盒遞過去。

    等她擦了手，又把水杯遞過來：“溫的，正好喝。”

    梁滿眉頭一挑，接過水杯揶揄地看他一眼。

    喻即安被她這個眼神看得心里一跳，下意識就躲開視線，不敢和她正面接觸，像是生怕被她看穿自己的心思。

    ——雖然他也還有點懵，不知道自己心思是什么。

    梁滿把剛興起的那點浮動心思撇開，喝了口水，問他：“怎么樣，想要一個什么樣的新房？”

    喻即安卻反問她：“你看到衛(wèi)生間的墻面和天花板了么？”

    梁滿一愣，這個她還真沒留意，“……怎么了嗎？”

    “發(fā)霉了，籃球那么大?！庇骷窗驳?，“而且很擁擠，我想要能方便點?！?/br>
    “沒有做干濕分離?！绷簼M點頭說著，又抬眼在屋子里四處看，“陽臺的天花板也有霉跡?！?/br>
    “廚房也有?！庇骷窗矌タ?，比劃著說，“櫥柜太高了，家里東西也很多，我想趁裝修扔掉一些?！?/br>
    “那可要跟奶奶商量好，有些東西別看舊了，很可能是老人的念想?！?/br>
    喻即安聽了這句，一本正經(jīng)地接：“也有可能裝著寶貝，金條就是……”

    梁滿立刻打斷：“別說了別說了，我不聽這個！”

    沒見過這么討厭的，非得逼人當(dāng)賊是吧？！

    喻即安眼睛眨了一下，忍不住笑起來，識相地轉(zhuǎn)移話題：“我還想改一下房間，我爸沒有書房，弄一個書房，然后放張沙發(fā)床，我回來也能睡?！?/br>
    梁滿瞪了他一眼，恢復(fù)正常語氣，點頭問道：“還有嗎？”

    其實也沒多少想要的東西，喻即安想的，無非是換換地板，重新漆一下墻，再換一下家具就可以了。

    他的預(yù)算是二十萬以內(nèi)，賣金條得了十三萬，他再加幾萬，梁滿說已經(jīng)很夠了，他這個預(yù)算甚至可以換一下防盜網(wǎng)。

    “晾衣桿換成電動的，這樣晾衣服就不用伸那么長胳膊還怕夠不到了，老人家視力也不如年輕人，戳半天都可能戳不下來，原來的繼續(xù)保留，電動的到時候拆走搬去新家?！?/br>
    “家具也是，我看奶奶的屋子里有舊的櫥柜，都還是好的，就跟馮教授那邊一樣，送去家具廠重新拋光打蠟，反正到時候搬去新家也要做這一步的，現(xiàn)在不過是提前罷了。”

    喻即安連連點頭，跟著她在各處走，幫她測量數(shù)據(jù)。

    看到衛(wèi)生間的時候，梁滿忽然說了句：“我算是知道你看房的時候為什么問我衛(wèi)生間面積了，狹窄的話確實不舒服，坐在馬桶上玩手機多爽，特別是家里有孩子以后，我好幾個朋友都說過，蹲坑就是他們躲避小崽子的美好時光?！?/br>
    喻即安用指尖蹭蹭鼻尖，低聲道：“其實也不大好，容易得痔瘡?！?/br>
    梁滿哈了一聲，乜他一眼，什么都沒說。

    但喻即安就是覺得那個眼神里有“記住你現(xiàn)在的話我等著看你打臉”的意思。

    從喻家出來，已經(jīng)是下午，天氣有些陰，云層很厚，看起來像是在憋雨，梁滿抱怨：“這鬼天氣，熱死了，有本事下雨啊?！?/br>
    抱怨完又問喻即安：“你跟我出去吃，還是回家跟你爸和奶奶吃？”

    “跟你。”喻即安想也沒想，脫口就答應(yīng)，應(yīng)完了又不好意思，有些心虛地補充，“奶奶有我爸做飯。”

    梁滿眉頭一挑，當(dāng)沒發(fā)現(xiàn)他的心虛，道：“走，姐帶你去吃好吃的。”

    去哪兒呢？江業(yè)路。

    因為時間還算早，估摸著那邊的店基本都沒開始營業(yè)，梁滿把喻即安帶去了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