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未摘過的婚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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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駁的灰色外墻,冬季時,如果趕上月色當空,枯枝的陰影在月色映襯下投射到老式的五層赫魯曉夫樓上。樓道里,是掉了色的已經(jīng)不白的白墻,但卻是很好的廣告牌。經(jīng)年累月的小廣告貼了一層又一層,開鎖,疏通管道,上門回收,還有重金求子。比廣告更引人注意的是一樓樓道里刺鼻的尿sao味,不分季節(jié),夏季方便的人多味道尤重,冬季關了門窗封閉起來卻也不差。 傅泉怡屢屢夢回,倒全然想不到這些。 踏進那個擺設的單元木門前,她會先吸好大一口氣,然后閉氣,快速地走過一樓,尿sao味和小廣告就這樣被她忽略。再拐進樓梯,匆匆爬上三樓。后來,這成了她的習慣,和童年時的樂趣。有時她甚至進了三樓的姥姥家,還不肯呼吸,直到她感到無法呼吸的抓狂、憋悶、心跳加速、大腦的神經(jīng)突突突地跳躍,她才松開手張開嘴。這是她人生第一次嘗到窒息感,但不是最后一次。 姥姥家的味道似乎還能夠嗅到。那是種藏在記憶深處無法言說的混合味道,并不好聞,但卻是實實在在生活的,安全的,家的味道。進門就能聞到那種老房子的霉味兒,廁所里反上來的下水道臭味兒,廚房里混雜的各種食物味兒。傅泉怡一下子就能從中找到姥姥今天做了什么。隨著聞到飯菜香時,還有姥姥準時的一句“丫頭回來啦”。 丫頭。 夢里傅泉怡又聽到了這聲呼喚。 丫頭。 傅泉怡多少年沒有被人這樣稱呼。她都忘了有人叫她丫頭,她都忘了有人這樣愛她。 傅泉怡伸了個攔腰,昨夜睡了個好覺,累一天之后再zuoai,她總是休息得格外好。尤其夢中,她好像又回到了姥姥家,聽到了有人叫她丫頭。 枕邊如??諢o一人。摸了摸床單的溫度,余溫不在。 傅泉怡自律,常年7點起床。 但有人比她更早。 廚房里是項水川準備早餐的聲音。蛋液遇到熱油發(fā)出了呲啦聲,劈里啪啦在鍋里叫喚,午餐rou倒是安靜,只是遇油散發(fā)的香味兒出賣了它,然后是多士爐叮的一聲。不出意外,還有番茄醬,沙拉醬。 傅泉怡洗漱好叫醒了大寶。小姑娘起床氣重,但她不敢對叫她起床的mama大吼大叫,極不情愿地被牽著洗漱,再拉到餐桌上。 兩個三明治,中間一刀,切成了四半。傅泉怡吃半個,大寶吃半個,吃不下的項水川吃。剩下的一個他帶去健身房做上午的加餐。 項水川抱著盆吃沙拉,滿嘴嚼著綠葉子,看了看時間,拿著準備好的奶瓶去臥室,小寶還沒全醒,抱著奶瓶安安靜靜地喝著。 每一個這樣安靜的早晨,開啟了他們按部就班的一天。 接著項水川開車,先送傅泉怡上班,再送大寶上幼兒園,然后把小寶送去他爸媽那,再開去健身房。 九點半。 只要是上班,每天如此。健身房的同事開玩笑說川哥的上班時間就是標準時間。 上午的項水川會先做一小時有氧,再練力量和器械,如有會員約課,中間再去上課。差不多到了中午去他爸媽家吃飯,之后帶小寶出去玩一圈,再送回去睡午覺,他再開始下午的工作。 有時晚上他會上大課,帶著一群不同性別年齡身高體重的會員跳拳擊cao。 在節(jié)奏強烈的背景音樂下,一二出拳,一二收拳,一二左腳,一二回撤。 臺上的項水川背對著大家,面前的滿墻鏡子照應出會員們的千姿百態(tài)。有人咬牙堅持,有人摸魚劃水,有人大汗淋漓,有人左右不分。項水川視而不見。他看到的是鏡中的自己,一拳,一拳,一步,一步。每次出拳都用盡全力,好像打破什么,但又打不破。 老實說,項水川并不愿意也不適合帶大課。他不善言談,更不會調(diào)動氣氛。但是館里的教練,屬他的大課報名最多。 還是因為臉和身材。 健身教練不缺身材好的,但缺身材好不油的。 項水川就是。 他的五官并不突出,甚至單看平平無奇。組合在一起,倒給人一種溫和可靠的感覺。他圓碌碌的眼睛透著與世無爭,厚厚的嘴唇彰顯著力量和欲望。 看在錢的份上,他就接了大課。 當然,他并不缺錢。 這個健身房剛開的時候,他投了一點錢,慢慢走上正軌后,除了工資課時費他還有分紅。 讓他決定上晚課的原因,還是傅泉怡。 為了升副高,傅泉怡時常會自主留在醫(yī)院加班,反復研究病人的片子,對比不同醫(yī)生下的結(jié)論,越是意見不同的病例越讓她著迷。 但她知道不能總是如此。 項水川沒問她,她先說了,一周兩天晚點回家研究病例。他便選擇了一周兩天晚課。 下課后項水川洗了澡換了衣服,再開車去接傅泉怡。 幾個年輕的女會員還留在館里沒走,細細簌簌地你推我躲,看樣子就是在等項水川。 項水川和門口前臺點了個頭就要走,被前臺小崔叫住了。 “川兒哥,那幾個,等你呢”,他努著嘴。 “哦,走了”,項水川還是轉(zhuǎn)身要走。 “哎,哎,川兒哥,別呀”,小崔一把拽住項水川的胳膊,“臥槽,川兒哥,你這咋練的”。 “少廢話” “好好,你打算怎么拒絕?我看了半天,等著要你微信呢” “要個屁” “那你去說,要個屁”,小崔逗他。 “行了,我要走了” “接嫂子嗎?”,小崔把嫂子喊得格外響。 項水川樂了,他上牙有點不齊,但笑起來像個少年。 “對,接你嫂子“ 他推開玻璃門,走起路來有點外八,輕微的左搖右晃,明顯是用臀大肌帶動的腿。 “小jiejie們,我們今天關門了”,小崔賤兮兮的說。 幾個女生依依不舍地看著項水川的背影。 “看了這么久難道沒看到他左手的戒指嗎?” 項水川從未摘過婚戒,包括打拳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