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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里啊 第75節(jié)

    在趙毓芳的庇護下,她當了那么多年與世無爭的小公主。

    她一度認為殘酷的豪門爭斗離她很遠,遠得她如今接觸到的時候仍舊覺得不真實。

    時隔多年,趙毓芳把她從純真夢幻的象牙塔里拎到了尖銳鋒利的荊棘刺上,變成了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人。

    在切實的利益面前,所有的私心都無處遁形,所有看似無私的人都原形畢露。

    桑逾出聲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在顫抖,訥訥地問:“小媽,你是撐不住了嗎?”

    她永遠記得當年她主動提出為趙毓芳分憂時,趙毓芳義無反顧地擋在她面前的樣子。

    她不是想要上演“斗米成恩,擔米成仇”的戲碼,但是趙毓芳怎么可以在她背后捅她一刀呢?

    趙毓芳眼波微動,但眼底的波瀾很快就歸于了平靜。

    她面無表情地說:“你總是要長大的?,F(xiàn)在也已經(jīng)是成年人了,成年人不該承擔起作為成年人應付的責任嗎?我也沒讓你吃虧,只不過是略使了點強硬的手段,邀請你和我一起做事罷了,難道不比聯(lián)姻強嗎?”

    說到這里,趙毓芳緩下語氣來,開始好聲好氣地向她灌輸思想:“聯(lián)姻這事不是他桑黎川一個人能決定的。就算能成,前前后后也一堆事情,哪里抵得過夜長夢多?讓你meimei嫁給江憬只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就讓他自以為好事已成,沒有后顧之憂了,膨脹自滿毫無防備的時候,就是我們動手的最佳時機。”

    桑逾難得這樣堅決地據(jù)理力爭:“小媽,你明明看得出來我喜歡江憬,也一定早就從蛛絲馬跡中看出我和他在一起了,為什么還要讓我做這種會令他誤會的事呢?如果我選擇了幫你,即便在對他解釋后,他能夠理解,也一定會因為我沒有選他而心生芥蒂,從而影響到我們的感情。說不定他哪天回想起來,就會因此離我而去。您怎么能因為自己沒有遇到良人,就自作主張,強行拆散我和他呢?”

    桑逾最后一句話戳到了趙毓芳的心坎上,趙毓芳氣得直發(fā)抖,罵她目光短淺,沒有遠見。

    “你以為江憬就是什么好男人?他要是真心實意為你好,就不會親手把你爸這種無德無能還貪得無厭的庸人扶到高位!你爸現(xiàn)在的氣焰囂張得不得了,什么樣的天鵝rou他都敢想,我就怕你這么聰明漂亮,才貌雙全又賢良,真被他給你安排的相親對象看上!而得你青眼的江憬,這些年來一忍再忍,一退再退,就這樣你還指望他來收場?”

    桑逾依然和當年一樣,不由自主地為江憬說話:“他有他的考量,不會讓我失望的。我相信他在幫爸爸之前一定充分考慮到了這樣做的后果,有辦法控制住爸爸的?!?/br>
    趙毓芳見說服不了她,也不費口舌了:“我們不妨賭一賭,看他對桑黎川的安排是什么態(tài)度。”

    江憬當然要表態(tài)的。

    他是聯(lián)姻的當事人之一。

    在這個沒有包辦婚姻的年代,桑黎川必須要征求他的意見。

    只不過他這些年來對桑黎川的容忍和扶持,給了桑黎川掌控全局的自信和底氣,夸下海口:只要他們這邊提了親,他必定會同意。

    桑逾罕見地與趙毓芳針鋒相對,甚至寸步不讓地用上了外交辭令:“那么小媽,我們拭目以待?!?/br>
    —

    江憬應邀來參加這場涉及聯(lián)姻的鴻門宴時,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雨珠從漫天的陰云間飄灑下來,平白給所有人的心里添了幾分忐忑。

    桑黎川待江憬是一如既往地熱情,既把他當成搖錢樹一樣的貴賓,又將他視為自己的準女婿。

    他先是給江憬匯報了一番自己集團的經(jīng)營狀況,包括給政府納了多少稅,提供了多少就業(yè)崗位,參與扶貧工程做出的貢獻,全面展示了自己雄厚的實力。

    有了這些憑據(jù),他也好有底氣和江憬談兩家聯(lián)姻的事情。

    說完以后他笑呵呵地對江憬說:“小江啊,今非昔比了,叔叔也能和你爸爸平起平坐了。不僅如此,還愿意讓出半壁江山做嫁妝,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笑納?!?/br>
    江憬來前桑逾跟他通過氣,他知道桑黎川想讓他娶的是桑玨,和桌上的桑逾對視一眼后故意問桑黎川:“叔叔是想讓我娶阿逾?那也該我?guī)е识Y三媒六聘相迎娶,怎么好直接和叔叔談嫁妝呢?”

    桑黎川連忙擺手:“不是的。叔叔是想讓你娶阿玨。她現(xiàn)在還在病床上躺著,但遲早會痊愈的,這不是想先和你把婚約定下來,好讓我們兩家結(jié)了親家,像從前那樣來往嗎?”

    話音一落,江憬和桑逾再次對視。

    桑逾和他四目相對,復雜的情緒又一次翻涌了起來。

    她情不自禁地對桑黎川說:“爸爸,我也想嫁給江憬哥哥?!?/br>
    不料遭到了桑黎川的憤然駁斥:“你跟著摻和什么!你meimei都這樣了,你還要跟你meimei搶嗎?”

    對,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上次她跟桑黎川這么說,桑黎川也是這么回答的。

    那些沒有標簽的東西,默認是桑玨的。

    她要是去爭取了,就會被定義為搶了。

    江憬見狀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水,在心里無聲盤算了片刻,抬眼對著桑黎川一笑:“但是叔叔,我已經(jīng)和阿逾在一起四年了怎么辦呢?”

    桑黎川震驚得合不攏嘴,半晌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將江憬反咬一口,意圖向他勒索:“我的大女兒可是我的掌上明珠!好好一個黃花大閨女就這樣被你背著家里糟蹋了,你不該給個說法嗎?”

    趙毓芳看破不說破,在一旁冷哼一聲,靜靜地看戲。

    而江憬這個一向好脾氣,總是心甘情愿替人背鍋的冤種,一反常態(tài)地發(fā)了威。

    他笑容可掬地看著桑黎川說道:“叔叔,你怕是不太記得自己是怎么上位的。俗話說,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說復雜了您大概也聽不懂,我就這么說吧?!?/br>
    “阿逾就算不嫁我,也別想嫁給其他人。就看您是打算以和為貴,還是等我巧取豪奪了?!?/br>
    第82章 破浪(八) 名花有主。

    江憬這樣一說, 桌上立刻就有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桑黎川冷哼一聲,對江憬說:“小子,你爸現(xiàn)在在我面前都不敢這么說話。你這么狂就不怕我一個不高興跟你們家翻臉?畢竟現(xiàn)在這個形勢, 不管你想娶我哪個女兒, 我都是你板上釘釘?shù)睦险扇?!?/br>
    江憬氣定神閑地問:“那您今天怎么沒請我父親來,獨獨請了我, 難道是因為我父親事務繁忙,抽不開身嗎?”

    聞言, 桑黎川臉上的胡子已經(jīng)在抽動了。

    江憬波瀾不驚道:“您倒也不必瞞著我父親您這副面孔,我知道的事情他同樣全部知道。只不過如果您當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就錯了, 如今在船上的人只有您而已。”

    說著他面無表情地對桑逾說:“阿逾,你先回避一下,我接下來和叔叔說的話,你不便聽。”

    桑逾突然被點名,驀地一怔。

    還有她不便聽的話?

    不過她很聽江憬的話。

    他不讓她聽,她就依言起身去別的房間了。

    支走了桑逾, 江憬便像解開了封印,從容鎮(zhèn)定地陳述事實。

    “這四年里,我和我父親將您推成了草根出身的好榜樣, 那些跟您出身相似的人也唯您馬首是瞻,本以為您誠心接受先富帶動后富,誰承想您做了四年山大王,不僅在這些人面前耀武揚威, 還騎在不任您擺布的窮人頭上作威作福。只是誰都不知道他們感恩戴德的對象,也是造成他們受到欺凌的元兇罷了。您是覺得他們成不了氣候, 也永遠突破不了圈層, 誰也奈何不了您, 對嗎?”

    說到這里,江憬抬眼微微一笑:“您是不是從來沒考慮過,我們家既能扶您上位,就一樣能扶其他人上位。倘若尚有余力,能扶的還不止一位。他們這些人里有多少是恨透了您的,又有多少是學了您心狠手辣的做派的,您心知肚明,不是嗎?不是只有您一個人能在法律邊緣游走而毫發(fā)無損。我今天想同您討論的不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而是在講一個自食惡果的故事。”

    等該說的都說完了以后,江憬反給桑黎川倒了一杯茶過去:“法律可是個好東西,它是作惡多端的人的保命符。在牢里不過蹲幾年,在牢外可是有身首異處的風險。我自認良善,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饒是如此都險些被身邊人暗殺,何況是半夜害怕鬼敲門的您呢?”

    桑黎川氣得吹胡子瞪眼,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江憬,你竟敢借刀殺人!”

    江憬依舊是一副溫和的笑顏,笑眼彎彎地看著他,揚了揚眉梢:“嗯?借刀殺人?我不過是給了您一個空罐子,這里面的蠱分明是您自己養(yǎng)的啊?!?/br>
    桑黎川被江憬逼上絕路,有些病急亂投醫(yī)的意思,轉(zhuǎn)身看向趙毓芳,陷入歇斯底里的癲狂狀態(tài),握著趙毓芳的兩只胳膊,瞪著一雙猩紅的眼,語無倫次地央求:“毓芳!我們可做了這么多年夫妻,總歸是有夫妻情分在的!這小子這么狂妄,你一定要給他點顏色瞧!”

    可惜趙毓芳無動于衷,只是沉默地看向江憬。

    桑黎川頓時急了,張口大喊:“毓芳!救我!你救我一命,我什么都給你!”

    下一秒,江憬對上趙毓芳的視線,語氣如常地對趙毓芳說:“阿姨,您現(xiàn)在跟他離婚,能分得一半的家產(chǎn),而桑玨能繼承另一半遺產(chǎn)?!?/br>
    說著他看了面目猙獰的桑黎川一眼,平靜地說:“他自愿捐贈給社會另說。”

    話音一落,桑黎川便像瘋狗一樣朝他撲來,揪著他的衣領說:“你這個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表面看起來像是有學問的斯文人,心腸怎么這樣歹毒,比墨還要黑!我要把阿逾喊過來,讓他看看你的真面目!”

    說到這里,他自己松了手,轉(zhuǎn)身打算去找桑逾。

    他堪堪踉踉蹌蹌地走了兩步,江憬便在他背后冷冷地說:“我不愿讓阿逾聽,不是不想讓她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而是不想讓她聽她的父親做了什么事。她自是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也能猜到你做了什么事,但是您不想在她面前,保留最后一絲顏面了嗎?”

    桑黎川驚惶地回頭看向他。

    仿佛整個人被他銳利的目光貫穿。

    桑黎川則目光空洞地看著他,轟然大笑:“你們這是要我死!我要是就這么死了,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的!”

    這天之后,桑黎川雖然死有余辜,但沒有意外身亡。

    他瘋了。

    江憬毫不留情地突破了他的心理防線,他不能接受這么多年的紙醉金迷、酒池rou林在他眼前化為灰燼。

    他得到的越多,擁有的越多,被褫奪、被打破的時候,就越無法忍受。

    他不是因為頂不住這么多年的罪孽而瘋的,是被一無所有的恐懼嚇瘋的。

    趙毓芳很快就找醫(yī)生給桑黎川開了診斷書,把他送進了精神病院,在他即將被精神病院之前,對或許還有一絲意識的他殘忍地說:“從你第一年沒去給阿逾的母親掃墓時我就知道你不會愛任何人,現(xiàn)在的結(jié)局很好,恭喜你,也沒有被任何人愛過。”

    江憬在精神病院的門口等她,他會送她去原本屬于桑黎川的集團處理交接事務。

    她終究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她見到江憬以后,對江憬說:“是我低估你了。”

    江憬禮貌而紳士地對趙毓芳鞠了一躬,恭敬地說道:“您今后如果需要人為您效勞不妨來找我,阿逾是個單純的小姑娘,您強行讓她參與到那些她不熟悉的領域的紛爭里會讓她感到無措。”

    在他眼里,桑逾志向遠大,要當外交官勢必要經(jīng)歷風雨的洗禮。

    但一碼歸一碼,豪門里的利益角逐本與她無關,她不必要受那些腥風血雨的摧殘。

    那場鴻門宴后,桑逾如實向他坦白和趙毓芳的賭約。

    他在知道趙毓芳一直纏著桑逾,三番五次阻撓她的理想并打擾她進修后,非常不滿。

    他可以容忍趙毓芳從中作梗,挑撥他與桑逾的感情,離間他和桑逾的關系。

    因為他們感情深厚,始終信任對方,即便是挑撥離間也不會對他們彼此深愛這件事造成任何影響。

    可他不能容忍任何人沖擊桑逾的理想事業(yè),哪怕情有可原。

    畢竟他為了保全桑逾的理想事業(yè),四年來守身如玉,沒有碰過她半分,怎么能允許別人輕易撼動?

    趙毓芳在達成自己的目的后心如止水,面對他們這對眷侶如膠似漆的模樣沒有任何羨慕嫉妒的情緒,只是祝福道:“我也沒有其他能讓你們幫上忙的地方了,你們過好自己的日子,結(jié)婚的時候給我發(fā)封請?zhí)秃昧恕5故悄?,不需要我代表桑逾的娘家人說和一下你們的婚事嗎?你爸媽那邊是怎么打算的?!?/br>
    別提了。

    桑逾最近復習備考,心思全在即將到來的公務員國考上,比高三還認真。

    他怎么好意思在這種情況下提親?

    桑逾還沒正式以女朋友的身份去他家認門呢。

    趙毓芳見他猶豫,不禁挑了挑眉,問道:“你是不是還沒跟家里人公開?”

    江憬知道趙毓芳由于受過情傷的緣故,對他抱有成見,眼下怕讓她誤會,忙不迭說:“我已經(jīng)跟父母說過了。他們都見過阿逾,知道她是什么樣的姑娘,說不必急于一時?!?/br>
    其實這中間還有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