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嬸怎么樣？”

    程素雅問他，“這些年她過得怎么樣？”

    “很好，”

    梁恒洲道，“我二叔對她很好?！?/br>
    程素雅點頭，突然道：“其實你過來看檸檸的事，你二嬸知道不？如果她知道現(xiàn)在對檸檸有特殊的感情，你覺得她會是什么反應(yīng)？”

    事實上這事梁恒洲還真是不好說。

    肖家成分不好。

    肖家大姐嫁的更是個資本家的兒子。

    所以肖蘭嫁給梁恒洲的父親之后，因為肖蘭掛念遠在北城的女兒，精神時好時壞，肖家大姐就把自己的小女兒送給肖蘭養(yǎng)，取了名字叫梁念，這樣既安撫了肖蘭的念女之情，又改變了梁念的前程。

    跟下了鄉(xiāng)的程檸不一樣，這會兒梁念已經(jīng)進了部隊文工團，想必將來前程肯定會很好的。

    他過來這邊上大學(xué)，讓他來找程檸的事，都是他二叔私下來找他的，給程檸的禮物也都是他二叔準(zhǔn)備的，還讓他在他家的時候，不要提這件事，更不要提程檸，免得打破她們本來平靜的生活。

    那個家里根本就沒有任何程檸的痕跡。

    好像從來就不存在這個人一樣。

    就像，那個家里也沒有任何痕跡，能看出他其實是他二叔唯一的兒子一樣。

    肖蘭對他很好。

    梁念叫他堂哥。

    但只是因為他是梁遇農(nóng)遠房堂兄的兒子而已。

    這事很詭異，但事實情況就是這樣。

    所以梁恒洲皺了皺眉，道：“我不知道。但其實我跟二叔一家來往很少，我的事情跟他們并沒多少關(guān)系，我喜歡誰，將來跟誰結(jié)婚，跟他們關(guān)系也不大。我肯定不會讓我的妻子受任何委屈和傷害?！?/br>
    程素雅笑道：“我知道了，不要介意。其實檸檸交什么朋友，跟什么樣的人來往，她有自己的判斷，我一般不會太過問，只是你不是旁人，牽扯到了上一輩的恩怨，就多問了幾句，還請不要介懷?！?/br>
    她對肖蘭其實也并不在意。

    對肖蘭抱養(yǎng)了她大姐的女兒在身邊養(yǎng)更不介意。

    她了解肖蘭，她溫柔善良纖細脆弱，當(dāng)初大哥犧牲，她拒絕讓肖蘭帶走侄女，對肖蘭來說其實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但她心疼肖蘭，卻還是不可能答應(yīng)她帶走侄女，所以是她對不起肖蘭。

    對于她抱養(yǎng)她大姐的女兒，過去十幾年卻對程檸不聞不問，她完全不會介意。

    而且以肖蘭的性子，這里面怕是還有什么隱情。

    只是彼時程檸還小，她不想她受到任何波及或者傷害，所以選擇忽略而已。

    “不會，”

    梁恒洲道，“姑姑問了我心里還能更踏實些，不然我也一直有些不安。”

    兩人說完話程素雅就叫了韓祁山，讓韓祁山跟梁恒洲說話，自己先下樓去了。

    這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

    除了很明顯心情不怎么好的韓東塬之外。

    心情不好的程度在韓奶奶招呼梁恒洲和費緒兩人，道，“檸檸這段時間都在家，你們有空就過來玩”到了頂點。

    不過韓東塬有個特色，就是他普通生氣的時候你還能看出他不耐煩，但等他真生氣的時候，你從他臉上卻是看不到半點端倪了。

    但程檸是誰呢。

    她可是跟著他幾十年，在他情緒早練得滴水不漏時，看著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看了幾十年，對他的情緒感知幾乎已經(jīng)是本能了。

    她瞅他一眼。

    又好笑又好氣，這人也真是，隨便兩個人也值得他生氣。

    又有點心疼，可客廳里滿屋子的人，人人都盯著呢，她怕露出什么端倪，看都不好多看他一眼的。

    程素雅笑盈盈的，拉了程檸，道：“你不是說等以后要是有機會上大學(xué)的話，想學(xué)家居設(shè)計嗎？你梁大哥是北城大學(xué)木工設(shè)計專業(yè)畢業(yè)出來的，也算是半個行家了，他過來，你們多交流，也能多打點基礎(chǔ)?！?/br>
    程檸強忍著不自在，乖巧的應(yīng)下了。

    程素雅就拉了程檸去房間說話。

    程素雅帶著程檸離開了，韓東塬冷著臉起身準(zhǔn)備上樓，韓奶奶看他這樣子，嘆了口氣，道：“東塬，你這脾氣，也就是檸檸脾氣好，能受得了你，還陪你下鄉(xiāng)，幫你干這干那，你可要對她好點。還有你這脾氣，也收斂一點，要不然你程姨怎么放心把檸檸交給你？”

    彼時客廳就剩下韓東塬和韓一梅。

    兩人聽了這話都是一愣，一個回頭一個轉(zhuǎn)頭，全部看向了韓奶奶。

    韓奶奶卻像是毫無所覺，自顧叨叨，道：“不說你程姨，就是我都不放心，總擔(dān)心你又在鄉(xiāng)下惹了什么事，所以檸檸下鄉(xiāng)，我是又欣慰又擔(dān)心，好在那是咱們老家，哎喲，我覺著等檸檸回山上去的時候，我還是跟著一起去吧，也好好跟大家伙聚一聚，總是說等一等，誰知道哪天就沒了喲?！?/br>
    韓一梅立即道：“奶奶你胡說些什么呢，這山長水遠的，那里條件又惡劣，怕你回去了身體受不住而已，總要等著爸或者大哥有空的時候陪你一起去才好?！?/br>
    韓奶奶笑，道：“東塬和檸檸不都在那嗎？你還怕他們照顧不好我？再說了，東塬都是廠長了，很快就要去公社做知青辦主任了，我過去，還能吃多少苦？”

    說完就轉(zhuǎn)頭看向韓東塬，道，“東塬，你說是不是？回頭我就讓你大哥或者你爸抽幾天的空，送我跟檸檸一起回去。”

    韓東塬：“……”

    韓東塬能說什么？

    如果他大哥或者他爸送他奶奶下鄉(xiāng)，他跟程檸的事還能瞞得住嗎？

    可是，他媽的，他其實一點都不想瞞了。

    就算是因為這樣，程素雅把程檸弄回城呢？

    他抓了抓腦袋，有些煩躁道：“成吧，這事你跟爸商量，反正你來了，我肯定給你吃好喝好，你去哪陪你去哪?！?/br>
    “哎喲，”

    韓奶奶笑，道，“這可真是天上下紅雨了，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從你這小子嘴里聽到這話?！?/br>
    韓東塬卻是轉(zhuǎn)身就上樓去了。

    程素雅抓了程檸去自己房間。

    她問她對梁恒洲的感覺。

    程檸心道，姑姑不是真想撮合自己跟梁恒洲吧？

    她小心答道：“人挺好的，是個穩(wěn)重細心的人?！?/br>
    程素雅點了點頭，然后就把梁恒洲的身世跟程檸說了說，說得程檸一怔一怔的。

    程素雅握住程檸的手，道：“他跟我說喜歡你，看你的眼睛里也有光，可是光聽這身世，是不是怎么都覺得他接近你都有些目的不純？”

    程檸想了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他目的純不純的沒所謂，反正我又不會喜歡他?！?/br>
    程素雅：“……”

    程檸這么一說，程素雅忍不住就笑了出來。

    心里原先因為肖蘭和梁家那些事而隱隱引起的擔(dān)心和沉重也都散了去。

    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默了一會兒，道：“檸檸，你想不想見見你母親？”

    過去十幾年，她從來沒提這事，是因為擔(dān)心侄女會受到影響，可是不管怎么樣肖蘭都是她的生母。

    當(dāng)年她說是為了侄女，但其實那也是一種私心，把她們母女分開，但現(xiàn)在侄女長大了，她看著她現(xiàn)在有了自己的主意，眼神雖然清澈卻堅定，行事也有條有理，十分妥當(dāng)，她覺得她就應(yīng)該把事情跟她說清楚，到底要怎么樣，應(yīng)該由她自己做決定。

    程檸回憶了一下前世記憶中的肖蘭。

    可惜就那幾面，隔了幾十年，那時候她精神狀態(tài)又不好，記憶已經(jīng)很模糊了。

    程檸皺了皺眉，道：“其實沒所謂。我現(xiàn)在不是挺好，聽梁大哥說，她現(xiàn)在也過得很好，她既然都沒來北城過，那不管是出于苦衷，還是出于不想打破現(xiàn)在平靜的生活，說明她并不想我出現(xiàn)，那就這樣好了，沒必要特意做什么的?！?/br>
    見到了也就見到了，卻沒必要特意去見。

    程素雅很高興，因為她覺得侄女比自己以為的還要豁達。

    她轉(zhuǎn)身拿了個杯子倒了杯水給程檸，笑道：“你說你不會喜歡梁恒洲，是因為什么？他應(yīng)該是很多姑娘家喜歡的類型了，長得不錯，性格好，沉穩(wěn)體貼，在北城工作，家卻在花城，離了上千公里，真結(jié)婚了也沒婆婆小姑子問題……你喜歡什么樣的，你三哥那樣的嗎？”

    第77章 咱們就讓他們先訂婚

    程檸正一邊隨意聽著，一邊端了杯子喝了一口水，聽到最后一句直接把自己給嗆著了。

    她把杯子放桌上，咳了好一會兒……這可真倒霉，這反應(yīng)想掩飾都掩飾不了了。

    她好不容易止住咳抬頭看自己姑姑，就看到程素雅正用一種像是已經(jīng)把她看穿的了然眼神看著她。

    要是以前的程檸在這種眼神下肯定什么都招了。

    可現(xiàn)在的程檸不是以前的程檸。

    社會經(jīng)驗不見得多，但心理素質(zhì)還是杠杠的。

    她嗔道：“姑姑，你說什么呢？嚇?biāo)廊瞬粌斆?。三哥雖然的確招人，也厲害，可是就他那副脾氣，喜歡他，我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嘛?！?/br>
    她可不就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也不是她主動喜歡他的，她覺得自己這話也沒撒謊，自己跟他現(xiàn)在這樣，完全就是他沒臉沒皮賴上來，然后她心軟不忍拒絕而已。

    所以她說得還挺理直氣壯。

    程素雅狐疑地看她。

    以前程素雅的確從來不會懷疑自己侄女會喜歡韓東塬。

    更沒想過韓東塬會喜歡自己侄女。

    實在是，這兩人打小就不對付。

    當(dāng)然韓家?guī)讉€孩子厭屋及烏，不喜歡自己這個后媽，從小就對侄女沒個好臉色好聲氣。

    一開始她也很惱怒，他們可以對自己輕慢，但程檸來韓家時才兩歲，還只是個孩子。

    可是后來有一次大院里一群孩子玩，一個小男孩欺負侄女，扯她的頭發(fā)，搶她手里的玩具，韓東塬直接上前一腳把那個男孩踢飛，從他手里一把搶過玩具，還順便又踹了人家一腳，然后走回去，把玩具一把塞回到侄女手里，雖然那臉色還是很臭，兇巴巴的，但那一刻她的心卻莫名放了下來。

    她很多事情可能不管，但程檸從小到大，發(fā)生什么事情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對她的關(guān)注，比正常父母對子女的關(guān)注還高。

    所以很多事情程檸自己不知道，她卻知道。

    例如韓東塬為了她揍了多少人，替她擋了多少人的覬覦或者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