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繞道來青州主要是再探察一下妖亂。據(jù)青州都尉匯報，青州城內(nèi)沒有再生事端了，但是城外郊原最近有零零散散的妖獸南行路過，此外先前捕獲被關(guān)在牢中的妖愈顯躁郁，仍有暴動趨勢。

    他眉頭緊縮，跟著都尉去地牢里巡視一圈。

    關(guān)在此處的妖大多都是妖亂之時抓捕回來的，經(jīng)過審問發(fā)現(xiàn)這群暴走的妖都是生活在城外不遠(yuǎn)的山野之中，暴走之前皆是感覺氣血翻涌，心緒煩躁。

    初幼隨著孟清一行人往牢里深處走，她看著兩邊被關(guān)押的妖獸，它們露著半人半妖的形態(tài)，健壯魁梧的身上青筋暴起，和觸目驚心的血痕共同享用著一具軀體，讓人生出懼意。

    “阿清，牢里的妖和王城里面暴走的妖狀況有些相似啊?！?/br>
    初幼貼近孟清，伸手緊緊地抓住孟清的手臂，輕聲和他交談。

    不只是狀況，初幼感覺他們的眼神都和曾經(jīng)在書院門前襲擊她的那只豹妖相同。

    憤怒，躁動，還有她無法參透的恐懼。

    “嗯。”

    孟清將初幼拉至身邊，伸手在她冰冷的掌心里輕輕地摩挲著。

    “宋玉說這是一種巫咒，印跡一般設(shè)于某地，在此地常年生活的妖物平日里察覺不到它的影響，但在日積月累之中，會潛移默化地將咒文種在血液里，一旦施咒人催行咒術(shù)，便會有失控暴走之跡?！?/br>
    “青州妖亂最為猖狂，但王城里也有妖亂，難道這兩地都埋下此咒了？”

    “也許，”孟清的語氣里沾著不確定，補(bǔ)充說道，“不過照妖患嚴(yán)重程度來看，青州的巫咒所設(shè)時間絕對久于王城?！?/br>
    “大概多久？”

    “一百年以上吧。此咒運(yùn)行耗費(fèi)太久時間，因此才少有人用?！?/br>
    小兔心底忽地一松，提到咒術(shù)，她不由自主地就會想起自己那日的遭遇，將一切關(guān)聯(lián)到師父身上去。

    眼下孟清說此咒需要百年之久，而她的師父只不過是個年紀(jì)輕輕的凡夫俗子，應(yīng)該與此事無關(guān)。

    越往里走，地牢里越散發(fā)一種腐臭難聞的氣味。

    都尉知道孟清要去廊城后，想起他們這地還囚著一只老妖，她就是來自于廊城,很久以前就來到青州，化作妙齡女子引誘男人，掏其心來保養(yǎng)自己的容貌。

    “到了?！?/br>
    都尉領(lǐng)著他倆走到一處黑沉陰暗的牢房，三面的墻壁都融在黑暗里，只留一欄鐵制的柵門面向過道。

    牢側(cè)的燭燈悄無聲息地被人點起，在這突然的光亮里，囚牢的中心坐有一人，她背對眾人，銀白柔順的頭發(fā)垂至腰間，她的腰遠(yuǎn)遠(yuǎn)一看似纖瘦柳樹身，幾乎全被似瀑布傾瀉的雪浪遮蓋住。

    “徐娘?！?/br>
    都尉朝那人厲聲喝道。

    “她叫徐娘，是只老狐貍精了，叫這名也不看看自己到底長什么模樣?！?/br>
    都尉這回是朝著孟清和初幼解釋的，他眼里露著鄙夷的嘲諷，轉(zhuǎn)過身對著鐵欄狠狠地踹了一腳，震得地牢一陣沉響。

    灰塵撲簌簌地從牢頂落下，粘在徐娘白發(fā)上，她輕輕地抬手撫去，卻未轉(zhuǎn)過身來。

    初幼只能看到那只手上松弛的皮膚緊緊地包著骨頭，骨節(jié)層層突起，彰顯著年華已去的悲哀。

    “她生相難看，入獄后沒有人心可食，原本的模樣就露了出來，她就天天背對外面，生怕讓人看見了?！?/br>
    都尉意欲打開牢門，強(qiáng)行架出徐娘，卻被孟清制止了。

    “既然她不想轉(zhuǎn)身那便算了吧，我只是來請教一些廊城之事而已。”

    孟清眉頭往下壓了幾分，他看到徐娘梳頭的手略有一滯，隨后才繼續(xù)撥弄起來。

    “你想知道廊城什么？”

    囚牢里傳出蒼老卻平靜的聲音。

    “前輩可知廊城是否有過妖患之事嗎？”

    見徐娘先一步問話，孟清趕緊詢問道。

    “妖患？何為妖患？你們這些人，自視高等，遇到妖便說出現(xiàn)妖患，天下要大亂?！?/br>
    徐娘笑了起來，語氣里滿含譏諷。

    “廊城連妖都少有，何來妖患？”

    孟清略過徐娘露出的敵意，眸子里盛著思索之色，又謙心求問道。

    “前輩既然是修道已久的妖，那敢問前輩知道大魏天火？”

    牢內(nèi)燭光一閃，暗淡的火焰影子在墻上晃蕩著。

    徐娘陷入沉默，連同身上傾露出的輕蔑和冷漠都一同收在黑暗里。

    “不過就是一個膽小的昏君為了保住江山燒死了自己的皇后，后來瘋了又引天火將自己的臣民燒死了?！?/br>
    “他為何燒死自己皇后？”

    初幼忍不住開口道。

    徐娘這才感知到這里還有一人，她在空氣中嗅了嗅，忽而身子顫了兩下。

    “我說這兒怎么有股新鮮的妖氣，原來是只小兔子?！?/br>
    徐娘偏了偏頭，想要轉(zhuǎn)過來，但還是縮了回去。

    “因為她是妖，大魏禁妖，認(rèn)為妖會帶來大亂，他們怎會容忍王朝的皇后是只妖。”

    初幼沒再開口，她往孟清身邊靠了靠，因為青州都尉在聽到初幼也是一只妖時面露驚色，手不覺壓在腰間劍上。

    孟清揉了揉小兔的頭，平靜地朝都尉望了一眼，嚇得后者立刻又將手放了下來。

    “小兔子，你是滄瀾山的？”

    徐娘對初幼感了興趣，主動問她。

    “不是，我是冬巫山的?！?/br>
    “冬巫？沒聽過，你祖上是滄瀾的吧，不然怎么會有滄瀾靈土的氣息?！?/br>
    徐娘察覺到初幼還是個剛成形不久的小妖，便自言自語著。

    在那之后，徐娘示意他們自己累了，需要休息了，孟清也不再多問，領(lǐng)著小兔出去了。

    從陰暗地牢離開，目視清透明亮的天空，初幼被一陣突如其來的輕松閑適包裹著。

    她將地牢里的種種暫時忘卻在身后，回想起這幾日在青州，孟清帶著她穿梭于小街窄巷之間，凡是她想去的，想要的，孟清一一滿足她。

    這和在王城不一樣，反倒像他倆在冬巫山時的日子，自在，無拘束。

    初幼朝孟清望過去，那人還在同都尉聊著，天光里透下的亮也落在他身上，在他高束的發(fā)髻上鍍了一圈暖色。

    過了一會，孟清向都尉告別，往小兔這邊走過來。

    “要去廊城了？”

    “嗯。不過我們先要去個地方。”

    孟清牽住初幼的手，眼底閃著些露著些神秘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