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聽母親的治療在一周之后結(jié)束了。

    當(dāng)護士為她取下心電監(jiān)護儀和氧氣面罩時，沈初寒感受到林聽正緊緊地抓著他。

    身旁的人即使看不見，可就在那一刻，他和自己的母親突然心有靈犀，好像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自己似的。

    主治醫(yī)生站在一旁說著注意事項，順便開了幾副用于危機時刻能救命的藥，有些專業(yè)術(shù)語二姨聽不太懂，林戚語就在一旁乖乖地做著筆記，瑩白手指握著自動鉛筆“刷刷刷”地寫著，時不時抬起頭去看林聽的方向。

    “戚語今年要高考了吧？”主治醫(yī)生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交代完林聽母親的病情后，順勢換了個話題。

    林戚語點了點頭。

    主治醫(yī)生又接著問道：“有沒有想好考那個學(xué)校？”

    他這句話傳到林聽耳朵里，他下意識回過頭，漆黑的眼眸望向站在身后的林戚語。

    “x市的醫(yī)科大學(xué)?！绷制菡Z回答，停下筆，把筆記整理好后塞回了隨身攜帶的背包。

    “x市……”主治醫(yī)生低聲喃喃著，“離家很遠啊，戚語想好了？”

    林戚語眨巴眨巴眼睛，視線一轉(zhuǎn)看向不遠處的林聽，她感受到了自己哥哥投射過來的視線，女孩抿抿唇角，隨后又點了一下頭：“想好了，x市的醫(yī)學(xué)校是目前在全國排名里最好的，畢業(yè)之后還可以直接去頂尖的醫(yī)院實習(xí)工作?！?/br>
    主治醫(yī)生聽后，眼底浮現(xiàn)一抹欣慰：“我一直以為戚語會選擇文學(xué)專業(yè)，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看書了，怎么突然想到要去學(xué)醫(yī)？”

    林戚語久久沒說話。

    林聽慢慢回過頭，用手指撫了撫沈初寒的指節(jié)，站在身旁的男人察覺到他這瞬小小的觸碰，低聲詢問道：“怎么了？”

    “沈先生能陪我出去透透氣嗎？”林聽扯動唇角，露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這里的消毒水味太重了，我有點不太舒服。”

    沈初寒看著他，而后二話不說答應(yīng)下來。

    他牽著林聽小心翼翼往門口走，在推開病房門的前幾秒，林聽聽見身后的林戚語突然開口回答道：“因為我想了解腦部神經(jīng)的病?！?/br>
    “吱嘎”一聲，沉重的病房門沈初寒推開，接著側(cè)過身為林聽讓出一條路。

    林聽的手指涼得厲害，就算今天天氣暖烘烘的，還有沈初寒溫?zé)岬氖中模@么長時間過去，他的手依然泛著一層薄紅。

    “……我想，治好哥哥的眼睛……”

    女孩的聲音被合上的門隔絕，林聽望著前方，直挺挺地跟在沈初寒身后。

    由于失明，他其實可以做到長時間不眨眼，等他回過神時，林聽才感覺到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澀，他抬起頭揉揉自己的眼尾，幾滴生理眼淚沾上了他的指尖。

    沈初寒帶他去了醫(yī)院后方的草坪，這里場地很大，四周幾乎沒有樹木遮擋，能讓頭頂?shù)奶柎竺娣e地投落于地面，林聽站在陽光底下，柔和的光線能很好的驅(qū)散掉他身上的寒意。

    “沈先生能跟我說說，這里長什么樣子嗎？”林聽揚起腦袋，睜大眼睛望向萬里無云的藍天，他的視野里什么也沒有，只有刺眼的白色強光。

    沈初寒微微偏過腦袋，盯著青年漂亮的側(cè)臉，隨后環(huán)視一周，把自己所看見的都詳細地說給林聽聽：“好像是因為現(xiàn)在是午后，所以來這里曬太陽的人很多，大多數(shù)是上了年紀(jì)的老人和貪玩的小孩，你右手邊座位上，坐著隔壁病房的老奶奶，你還記得她嗎？”

    林聽想了想，隨后“嗯”了一聲：“之前我在醫(yī)院迷了路，還是她把我?guī)Щ貋淼?，說是什么，63號床有個看不見的兒子，整天在醫(yī)院晃蕩?！?/br>
    說著，林聽沒忍住笑道：“奶奶嘴上不饒人，但人很好，總會給我們送水果吃，身體好像也不錯，每次路過的時候我都能聽見風(fēng)聲?！?/br>
    沈初寒垂下眼簾，微微勾起唇角，神色柔和地看著林聽，而后他再次抬眼看向老太太時，眉心不自覺蹙起一瞬。

    他沒告訴林聽，那位“身體好像不錯的”老太太似乎還是被病魔打倒了，她坐在輪椅上，鼻孔里插著食管，僅僅幾天不見，她整個人瘦的臉頰凹陷，花白的頭發(fā)像還未融化的雪花。

    “希望她能長命百歲?！?/br>
    林聽的臉頰被太陽曬出紅暈，他握著沈初寒的手，輕輕捏了捏。

    一下，兩下。

    “我們都要長命百歲?！?/br>
    蝴蝶翅膀般的睫毛撲閃著，他呢喃出的愿望，似乎在說給某個人聽。

    沈初寒突然好想抱住他。

    想把他藏在自己懷里，只把一切美好的、永遠不會消散的事物說給他聽。

    林聽瘦削的肩膀好像被什么東西壓住了，微微往下彎曲，沈初寒伸出手，用指腹按了按他突出的脊骨。

    “您的母親……林先生接下來怎么打算呢？”

    他看著面前的青年慢慢轉(zhuǎn)過腦袋，那雙深得宛如夜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他的身影。

    “jiejie前幾天聯(lián)系了我，她說想讓母親去她那邊住著。”林聽低聲回答，“我看不見，戚語快要高考了沒時間照顧她，二姨的兒媳最近也懷了孕，不能總往這邊跑?！?/br>
    林聽的語氣愈發(fā)落寞起來：“jiejie找了個不錯的腦科醫(yī)生，到時候能隨時監(jiān)測母親的病情?！?/br>
    說著說著，林聽突然抓住了沈初寒的衣擺，秀氣的眉心緊緊皺起來，眼尾泛著紅。